今日是十五,天氣如六月天般晴空萬里,天空藍的如洗過般透明。本該喜氣如火的王府卻死寂般沉在段銘楓黑冷的怒臉里,不得喘息。
她還沒有出現(xiàn),他的忍耐已經(jīng)達到極致??粗^頂?shù)尿滉枺辔鐣r只有一個時辰。段銘楓一臉陰霾,杜鴻千等人皆默立一旁,如是已經(jīng)一夜,他臉色鐵青,眉宇間淡不開的愁,一直坐在藤椅上。
從未見他如此靜默過,杜鴻千感同身受,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搖頭惋惜離去。如今萬人譏誚,千人施壓。親手殺了趙大人,他知道斷然不是他本意,事已至此,這萬分難為的抉擇終是來了。
大抵是要看著這出罕見好戲,月邪竟親自“送”杜凌萱往午門,出了那間不見天日的屋子,杜凌萱才知道,自己有多蠢。
隱在人群中一身黑斗篷的月邪,詭異地看了一眼坐臺之上陰沉的段銘楓,掰正杜凌萱的臉與他相對,低諷笑道:“你的夫君要殺你雙親,此刻你心里感覺如何?”
全身無法動彈無法說話的杜凌萱腥紅了雙眼,狠命瞪著他。他冷哼一聲,隨即解了她的穴道。初得自由,杜凌萱不顧身體異樣,喘著粗氣,奮命朝邢臺邊跑去。奈何身體太虛弱,沒跑幾步便跌到在地,她咬牙爬起,已經(jīng)感覺不到疼。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背心冰涼,渾身無力,仿佛有人要擠破心臟,越來越痛。
邢臺上,跪了十多個身著白色囚服的犯人,其中幾個不斷凄厲哭喊著。最前面的一男一女,頭發(fā)凌亂,掩去了五官,嘴里發(fā)出嚶嚶的聲音。
臺下百姓圍得水泄不通,眾指指點點,眾說紛紜。
“唉,趙大人一生清廉,卻落得如此下場!”
“銘王殘酷無情,難怪趙婉君逃了,卻連累無辜…?!?p> 燕南瑾萬萬不曾想到,段銘楓竟如此無情,要趙府所有人性命,如若婉兒知曉,她該有多悲痛!如今圣意已決,便只能心如刀絞般眼睜睜看著。
杜凌萱奮力擠進人群,眼看就要接近時,只聽得一個森冷的聲音傳來;
“午時已到,行刑?!北娙艘魂囘駠u,轉(zhuǎn)臉回避。
犯人凄厲的哭聲傳來,劊子手的刀高高揚起,杜凌萱猛地撥開擋在面前的人,傻眼地看著,心,心血淋漓般裂開來。
“不要…?!边@一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伴隨刀落,十多顆血淋淋的人頭滾下來,杜凌萱抽干渾身之力猛跪在地,意識隨之渙散,這一場景,如惡魔般襲遍全身,最后將她吞噬。
段銘楓聽到那聲凄楚的喊聲時,心里仿佛被人重重一擊,讓他怔愣了半響。而后看到那抹纖弱的白色身影慢慢倒地,所有怒意散盡,一抹慮色一閃而過。
他還未作細想,那抹白色便被一藍衫人騰空抱起,消失在人群中。一切快得仿佛趙婉君從未出現(xiàn)過一樣。
人群中一片嘩然,頓時一片混亂。
段銘楓眼中閃過憤怒,冷聲令道:“追!”
“銘楓,那人好像燕南瑾。”杜鴻千適時出現(xiàn)。
“噢…”段銘楓挑眉,心下了然。
她終于肯出現(xiàn)了,眼下這場景,全是她自己造成的,怨不得任何人。
夢里,她站在海邊遙望,卻不知要看清什么,突然海水急劇翻漲,洶涌襲來,無情的漩渦將她吞噬,淹沒了呼吸。畫面忽然一片血肉模糊,她聽見氣竭聲嘶的喊聲:婉兒,婉兒…。一聲一聲,絕望而悲傷。
“爹,娘…?!毖嗄翔采媳砬橥纯嗖粩鄧艺Z,淚流滿面的人兒,心揪疼著。他雙手緊握著她的,溫柔一遍遍為她拭去眼淚。短短幾日,她清瘦了許多,還有這滿身的狼狽,到底都經(jīng)歷了什么!燕南瑾一面自責,一面憐惜。
“不要…不要走…”彷如夢魘般糾纏得她睡得極不安,豆大的汗珠自額頭滾落,他握著她的手緊了又緊。
“婉兒,瑾哥哥永遠不會丟下你,永遠不會?!彼┥砣崧晫χ矍暗娜苏f道。
鋪天蓋地的絕望將她困死,自己的存在,如今還有何意義?只是,她不甘心,趙府全府死不瞑目,殺害他們的人逍遙法外,不,他要為他們的死付出代價。她要親眼看著仇人得到報應,這信念讓她倏然轉(zhuǎn)醒,一睜眼,便對上眼前一臉疲倦,神色擔憂的燕南瑾。
“婉兒,你終于醒了?!币娢仪逍?,他抓著我的手馬上放開,掩不住的驚喜。
“瑾哥哥,謝謝你!”千言萬語到喉間卻只發(fā)出這兩個字,事到如今,杜凌萱亦不知道獨自一人該如何面對這本來就陌生的世界,趙府已滅,她還可以相信誰。思及此,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
“婉兒,你還有瑾哥哥。”燕南瑾自然明白那笑的意義,心中也不是滋味,她寧愿苦了自己也不開口讓他幫忙,他們之間再也回不到以前了吧
“瑾哥哥,我很感激你”眼前之人,杜凌萱又豈會不懂他的心意,只是,皇室的人會輕易放過她么、、、
“婉兒,我、、、、”燕南瑾急欲說些什么。
“不要難為我,可好?”杜凌萱打斷他的話,正欲起身。
“我不難為你,可是婉兒要答應我,待身體好后再做決定?!彼柚沽怂缓髲拇才系陌郎隙藖硪煌胄∶字?。
“我自己來就好?!北M管喉嚨嘶啞得厲害,但她吃不下任何東西,只是面對他期待的目光,不忍心拒絕
“婉兒,就算像哥哥一樣照顧你,現(xiàn)在都成奢望了么?”燕南瑾的眼里閃過一抹受傷的神色。
“瑾哥哥,如今我是帶罪之身。和我一起,會連累你”杜凌萱不敢直視他滿目柔情的雙眼,已經(jīng)有那么多人因她而死。若他再因自己受牽連,讓她于心何忍。
“婉兒,若不能保護好你,我又何懼受連!”他欣慰地將碗中的粥一勺一勺喂到她口中,認真至極。
杜凌萱心里涌出絲絲暖流,但也明白,他這般,只為趙婉君而已。
他待杜凌萱入睡后方離去。銘王府的事他之字未提,他說已命人將趙義生夫婦的遺體送往故鄉(xiāng)安葬,而她卻不能送他們最后一程。杜凌萱知道自己在這會給他帶來多大的風險,又怎可如此自私留在他身邊,受她牽連。
這幾日,燕南瑾每日都花時間陪她,身體已經(jīng)差不多恢復。這地方似一個與世隔絕的山莊,雖隱秘寧靜,不似郁都那般令人覺得桎梏,要進出恐是不易的。在身邊照顧她的女子喚名紫葉,負責她的飲食起居。杜凌萱知道要她帶自己出去絕不可能,所以只好委屈她了、、、、
在茶水里悄悄放了從大夫那里騙來的安神藥,并誘她喝下去,然后奮力將她搬上床裝作自己躺著??粗龓缀醣缓谏ビ浉采w的左臉,杜凌萱歉意地說了聲對不起,隨后另自找了塊面紗替她戴好。
中午時分借機跟著燕南瑾的屬下出去,很幸運的是紫葉的身高與杜凌萱無異,且常戴面紗的她不以真面目示人,因此扮作她沒人懷疑是自己。
“紫葉姑娘,你要去哪?”青玄擋住帶著面紗的杜凌萱問道
“公子讓我?guī)挖w小姐出去買些貼身之物。”杜凌萱刻意壓低了聲音,低聲道。
“那姑娘快去快回!”青玄道
“可否找個人幫我拿東西?”
“當然,姑娘請?!闭f完便領(lǐng)著杜凌萱往西廂走去。
左炎是青冥堂的副御衛(wèi),總是一副冷冷的面孔。青云山莊外是一條崎嶇蜿蜒的小徑,四周蔓藤絞繞,將小徑完全屏蔽在內(nèi),小徑盡頭接一片密林,讓這條道看起來若隱若現(xiàn)。若非有識路之人,今日她可能會被困死在這密林之中。
果然如她所想,這是里已是京師邊陲。杜凌萱與左炎走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他未曾開口詢問過她要買之物,只是面無表情地跟著。而杜凌萱則糾結(jié)于如何擺脫他,踏入玲瓏布莊前她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看來,他是準備又要跟她進去了。風姿綽約的老板娘熱情洋溢地迎來,見一襲面紗的杜凌萱詫異地望了她一眼,而后笑意盈盈地問道
“兩位想買布匹還是訂做衣物呢?”
“我家小姐初來此地在貴莊看上幾件中意的衣物,讓我來買回罷了。”
“哦,那你家小姐是看上哪些呢?”老板娘面露喜色心里樂開了花,眼前只做丫鬟的女子氣質(zhì)不凡,還有護衛(wèi)跟著,想必是大戶人家的丫鬟,隨即殷勤地領(lǐng)著我看衣服去了。
“姐姐,其實我今日并非特意來買衣服。實不相瞞,我是從家偷跑出來的。爹娘對我家教甚嚴,不許私自出門來,如今又將我許配給未曾蒙面的知府公子,我只是想在出嫁以前與心上人告別,了卻余愿足以,所以裝成丫鬟跑出來。”見左炎離得稍遠,杜凌萱輕聲在她耳邊說道。并刻意做出無奈可憐之態(tài),甚至狠狠掐了下大腿,讓眼睛濕潤些,叫徐娘半老的她姐姐,她應該很樂意吧
“呀,姑娘抬舉我了,不知姑娘是哪位大人的千金?”婦人見她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聲音沉啞的樣子著實可憐。如果是個有錢的主,今日幫了她,定有不少好處,頓時雙眼晶亮,諂媚之色不掩于表
“不瞞姐姐,家父乃當朝丞相的遠房表哥。若今日姐姐幫了我,只要拿著這只釵到王大人府上,小妹定好生謝過?!笨粗p眼放光的表情,杜凌萱知道她信了,取下頭上的朱釵遞到她手上
“小婦人怎么敢當呢?!眿D人接過朱釵迅速收到懷里,笑意盈盈地望著她。
“姐姐,這朱釵雖樣子普通,但也值好幾百兩呢?!倍帕栎胬^續(xù)趁勢夸張道。
“小姐想怎么出去?”婦人樂顛顛地問道
“幫我找套小廝穿的衣服,再找?guī)字臧菥秃??!?p> 左炎拿到信是在杜凌萱離開半刻鐘之后,她只道還有東西未買,他跟著不方便,讓他先回莊,她自是找得到如何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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