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聽雨聽見外面有人說話,子軒跟人打招呼的聲音。原來許三妹的父親許玉輝回來了。在外面聽到聽雨的議論,大為惱火。進來就問:“這位姑娘,請問你是什么人?為何會在我家胡言亂語,教小女失節(jié)改嫁?這不是破壞綱紀倫常嗎?”
聽雨抬頭一看,見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秀才進來,問:請問您是?
周嫂忙說:這是我的妹夫,是縣里的老秀才。在坐館教書呢。這是剛從學塾回來。又對許玉輝說:這是我東家小姐。
聽雨忙施禮:伯伯好。
許秀才說:小姐,不必多禮。
聽雨見了老秀才,知道這是個封建禮教的忠實衛(wèi)士,心想,他如果拿出那些綱常理論來,自己也不好跟他正面沖突,吵翻了自己只能灰溜溜地走人。而且自己在朱子理學這方面也是弱項,只知道個大概。對這個懂得也不夠多,說不過他。反正只要能救人就得了。所以只能采取迂回戰(zhàn)術(shù)。于是小心地說:“先生,晚輩年幼無知,如果剛才言語有些冒犯,還望見諒。”
許秀才說:“常常聽家姐說起,東家小姐在家里幫忙父母管理店鋪頗為得心應手。又研制出了什么‘防暴魔粉’。小姐年紀輕輕的,就有如此才干,老朽很是佩服?!?p>聽雨說:“哪里哪里,晚輩沒什么才學,只是會看些帳目,撥打算盤什么的。在先生面前卻是慚愧?!?p>“只是適才聽聞小姐所發(fā)的一番高論,老朽卻頗不以為然?!?p>“晚輩年幼,一時妄言,還望老伯見諒?!?p> “身為女子,就要三從四德。豈能為了活命失節(jié)改嫁,讓自己壞了綱常?”
“老伯說的是。晚輩也無意破壞綱紀倫常。只是姐姐三從四德,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人可從了。晚輩只是想幫她求得一條生路而已。難道老伯忍心看著自己的親生骨肉要活活餓死?”
“她自殺殉夫這件事,足以令綱紀生色,為家族爭光,是留名青史的事。所以老朽是支持的?!?p> “讓兒子考取功名或其它方法,也同樣讓家族可以留名青史的。不是非要用人的命去換的。”
“這是她自己的志向,非是旁人勉強來的。況且功名也不是說考就能考上的?!?p>聽雨有點憤憤然,心里說:功名不是說考就能考上的,可是要自殺奪取人命可是說干就干,容易得很。有人愿意這樣為他的功名犧牲,他自然是求之不得。這樣比考試取得功名容易得多。
“請問伯伯有幾位令愛?”
“四個。怎么了?”
“假設(shè)老伯有四個兒子。假設(shè)朝廷現(xiàn)在有這樣規(guī)定:殺死一個兒子,可以為父親求得秀才功名,殺死兩個兒子可以為父親求得舉人的功名。殺死三個兒子可以為父親求得進士功名。然后可以進朝為官。這樣的話,老伯既能留下一個兒子為家族傳宗接代,又能輕而易舉地為官做宰的。但問題是,老伯忍心殺死自己三個兒子,來為自己求得功名嗎?”
“當然不會。又何用問?”
“假如您的三個兒子一心愿意自殺為父親求得功名呢?老伯會不會阻止呢?”
這……。
“我知道,您肯定會阻止。伯伯當然一定不會做這樣選擇,就算生活再怎么艱難也不會讓這樣的事發(fā)生的。兒女都是心頭肉,怎能讓兒女付出生命讓自己受益呢?這跟老伯不會讓女兒自殺求得家族好名聲是一樣道理。手心手背都是肉嘛,女兒跟兒子是一樣的?!?p>“這個嘛,我能阻止肯定也會阻止。但是,人‘心去意難留’。如果他一心求死,又豈是他人能阻止得了的。就跟這個丫頭要絕食殉夫是一樣的。她自己不吃飯,難道我能硬掰著嘴塞進去?”
“但是姐姐這次自殺,據(jù)我所知,伯父并沒有阻止,而是聽其自然甚或是支持促成的?!?p>“我恐怕是阻止不了。而且,這也不全是壞事呀?起碼能為家族爭光。能讓家族流芳百世的?!?p>聽雨一陣厭煩。覺得話題又要循環(huán)回去。
“可伯父剛才說,不會用孩子的生命為家族求得好名聲的。而且,姐姐只是覺得沒了生路。自己娘家生活不富裕,婆家生活也艱難。所以才決定絕食殉夫。據(jù)晚輩所知,三姐的公婆只有三姐夫一個兒子。如果她再殉夫去了,只留下兩個老人,老無所依,病了沒有人伺候,晚景凄涼。就是死了也沒人送終。這樣不更是有違孝道嗎?她覺得沒活路,我們大家?guī)兔樗覀€活路不就行了?這樣就算不改嫁也能夠奉養(yǎng)公婆也可在爹娘跟前盡孝呀?!?p>“這個,取大義不必拘小節(jié)。跟孝道比起來,自殺殉夫是為綱紀倫常生色的大事,是維護綱常秩序,是為大義。自古就有舍生取義的義士名垂青史,小女今天也是一樣。再說,我也沒辦法了。如果不失節(jié)改嫁,而小姐又能幫上她,老朽自然也會感激。不會再要求她自盡的。”
聽雨心里說:真是個老頑固啊。她無奈地說:“舍生取義是在生和義發(fā)生沖突的情況下,二者必須要有取舍??裳巯虏⒉皇沁@種情況,老伯也說過,不會讓姐姐因為自殺而出名。三姐現(xiàn)在活著也無損道義、道德。三姐,你不是說自己讀過很多書,又做得一手好針線嗎?”
許三妹說:“這,我只是跟著父親讀書的?!?p>聽雨說:“這個嘛,伯父學問好,能出書了。自然姐姐也不差。有其父必有其女嘛。是這樣的,我們家的藥鋪相鄰的有十幾家店鋪。他們很羨慕我父親能有個女兒在家里幫忙管理帳目。他們家里也有女孩的,也很想讓他們家的女兒跟著我學習做帳或者勘查帳目的。用外人不是太放心,也怕出差錯。而她們年紀也大了,跟男子學習這個也多有不便。你知道,商賈之家也不差幾個錢的,并且也不是要白白教她們學習的,說每個人一個月可以給一兩銀子的學費的。我當時想,這不僅是做帳,還得教她們認字讀書,因為她們都沒讀過書。連字都不會寫。所以沒立時答應。現(xiàn)在如果姐姐肯答應教她們認字,學習針線活,我想咱們兩個還可以在家里給她們幾個女子授課的?;蛘呷拷憬憬淌谝残??!?p>正說著,許三妹的母親王氏進來,撲通一下跪倒在聽雨面前,說:小姐肯出大力救小女,老婦人一家子都感恩戴德。
聽雨連忙把她撫扶起來:伯母請放心,雖然我跟姐姐只有一面之緣,但我能幫忙的,一定幫?,F(xiàn)在,姐姐不絕食了,請伯母為她做些稀飯讓她曖曖腸胃吧。授課之事,等三姐身子好些了再說。
王氏答應一聲,趕緊去了。聽雨看著許三妹喝下稀粥才跟子軒一起回去。
王氏母女感激不盡,送出去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