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四入夜，子時將至，若是以往這個時候，林府早就燈熄人安睡。然而今夜，林家上下還在祠堂前設(shè)香案，準備子時迎財神。
年初五迎財神，這是江南地方普遍的習(xí)俗。林如海的堂兄弟們等過了今夜，也都要啟程回去。各自有各自的事業(yè)、活計，大伯是提供江寧織造布料的貨商，家中也還算富裕。三叔、四叔相對差一些，不過有林如海的資助，家中良田數(shù)頃，溫飽不成問題。
“時間到！迎財神！”
林府大門敞開著，兩掛鞭炮噼里啪啦地開始燃放。
于此同時，揚州城各家各戶，不約而同地鞭炮聲此起彼伏。香案之上，瓜果蔬菜、四葷四素，神仙吃得就是不一樣。
林嵐打著哈欠，拿著香又是拜又是跪的，終于是將新年的瑣事給應(yīng)付過去了。他裹緊了皮裘，趕緊回屋睡覺。
日上三竿，辰時都過了，林嵐才起來，獨自一人吃了些糕點。昨兒個夜里，老乞丐牛八差人送來了口信，楊信永那里來了消息，年初五午時，約在五亭橋。
他打著哈欠到了竹林小筑。開門的是云小凡。
見到是林嵐，小凡臉上露出了微笑，“少爺您來啦?！?p> “順溜呢？”林嵐看了看云凡還扎著繃帶，“你傷還沒好，少走動才是。”
“順溜還睡著，我習(xí)慣了，便起來喂喂豬?！?p> 林嵐點點頭歐，說道：“是用我說的方法喂的豬嗎？”
“少爺您放心，一切都是按照您說的法子做的?！?p> 一側(cè)的門推開來，順溜麻溜地跑過來，說道：“少爺您來啦。順溜等您很久了?！?p> “得了吧，你眼屎還掛著，是不是剛起來？”
順溜看著云小凡一臉的微笑，便知道是這廝出賣了他，有些憤怒地說道：“小凡你行啊，這才跟少爺兩天，就學(xué)會打小報告了？”
“你別污蔑人家小凡，你什么德行我不知道？”林嵐摸了摸順溜鳥窩似的頭發(fā)，“要你準備的東西都備齊了沒？”
“齊活了?！表樍锱苓M屋子，將一個包袱遞給了林嵐。
林嵐說道：“這樣，小凡你就呆在這里，這幾天別露面。順溜，你和我走?！?p> 云小凡點點頭，有些誠懇地道：“小凡替那些兄弟們謝謝少爺了?！?p> “別忙著謝?！?p> 主仆二人離開了竹林小筑，朝五亭橋趕去。
時辰尚早，所以林嵐并不是很著急，而是先去了一趟烏衣巷，找牛八串串口風，免得到時候說漏了嘴。
對于林嵐的想法，牛八開始直口拒絕，認為林嵐一定是瘋了才會這么做，然而收了林嵐的銀子之后，牛八才勉強答應(yīng)了林嵐，兩人分頭行動。
午時將至，林嵐從包袱里拿出順溜搞來的乞丐衣裳，寒風吹過，還真是冷得要命。
“少爺，您這又是何苦？老爺都說了，這事兒不需要您操心，為啥還要虎口拔牙？”
林嵐將一些鍋底灰抹了抹臉，兩只腳原地踏著，說道：“老爺是老爺?shù)氖?，縣里的差役有多少水準，還有我說？準把這事兒拋在腦后了。你記住了，待會兒別跟丟，將位置記好了，然后過三天再交給老爺?！?p> “為何要過三天？”
林嵐看著五亭橋下漸漸聚攏的乞丐，說道：“對方狡猾，萬一有什么異數(shù)，我自會脫身，將消息再傳出來。若是貿(mào)然差人過來，撲了個空，豈不是前功盡棄？”
順溜有些擔憂地說道：“那少爺您以身犯險，要是要老爺知道，估計順溜也得挨打??！”
今日晴空萬里，弄堂里的風卻還是那么刺骨。林嵐拍了拍順溜的背，道：“你這瞻前顧后的，到底你是少爺還是我是少爺？”
“當然您是啦?！?p> 林嵐見到牛八的身影已經(jīng)出現(xiàn)，便走出巷子，說道：“那就跟好了，千萬別弄丟了?！?p> 五亭橋邊上聚集了這么多乞丐，游人都難免路過看上一眼，以為是丐幫聚會呢。林嵐混入到隊伍之中，朝前邊打量著與牛八交頭接耳的幾個穿著一致的差人。
果然，那條老狐貍不可能自己過來。這么大個陣仗，難免被人盯上，老狐貍自然不可能親自出動。林嵐將那張肖像同樣給了林如海，這個楊信永本來就是一個私鹽頭子，在朝廷的通緝名單之內(nèi)，只不過為人狡猾，行事縝密，一直沒能夠抓到什么蛛絲馬跡。
牛八掃了眼底下之人，愣是沒有認出林嵐來，見時辰差不多了，便和幾個管事說了幾句話，兩方袖子一伸，在當中完成了交易。
牛八掂了掂手中錢數(shù)，瞇縫著微微笑道：“告辭?！?p> “聽好了，要發(fā)財?shù)模F(xiàn)在開始就聽從我們的安排，若是中途擅自離開的，就不用再回來了?！?p> “爺，您放心。您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p> “是啊，給兄弟們口飯吃，干什么都行?！?p> 幾人互視了一眼，將近百人直接隔成五個小分隊。
“都跟好了！”
林嵐瞳孔一縮，果然是謀劃嚴密，即便是帶生人進去，都要這么小心。那個領(lǐng)頭管事帶著林嵐二十個人在揚州城里繞著圈子，時不時地注意著是否有跟蹤之人。
林嵐望向遠處最高的雀云樓，嘴角抹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終于，在走街串巷，幾乎要出揚州城的時候，管事忽然折回腳步，帶著林嵐一干人馬拐進了揚州城最大的紙鋪。
今天剛剛開市，所以還沒什么客源，等到林嵐等人如數(shù)進入之后，大門立刻關(guān)了起來。
“諸位要賺大錢，還請配合！把頭都給我套起來?！?p> “唉？這是干什么？”
“搞什么，弄得這么神神秘秘的？”
十余個管事將林嵐等人盡數(shù)蒙上頭套，押送入后院。林嵐閉著眼，仔細地感受著方位，嘴中不斷數(shù)著步子。這一回，他的冒險，不知道能否將大鹽梟楊信永繩之以法？
在老遠的雀云樓上，順溜感受到城南紙鋪傳來的光澤，將林嵐交于他的望遠鏡收入到包袱之中，默默地記下了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