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云王府的花林,規(guī)??氨然蕦m里的花園,這里種植著千棵名貴樹種與數(shù)不清的奇珍花草,少數(shù)為蒼國先皇所賜,多數(shù)乃是逐玥國派使臣千里迢迢運來的,只為解公主思鄉(xiāng)之苦。
這個季節(jié),梨花初開,有些未化去的積雪壓在枝頭,風動,鳥驚起,一眼望不到邊的白。
云恭璃斜倚在梨樹下,擺著最舒服的姿勢,雙目微閉,休憩之余,不禁思考整理起蒼國各氏族之間的關系。
“蒼國楚族,兄皇弟王;下封一女,臣家六郡。單相王勢,將軍權衡;東府私才,西街縱橫?!痹乒Яё匝宰哉Z,這是《蒼帝本紀》開頭的一段話。
蒼皇還在世,春秋鼎盛之年,卻縱容史官將這種“露骨”的話寫入本紀,也不知是真不在意還是別有居心?
目前來講,蒼國的皇室,古怪又復雜,好似看不到底的旋渦,吸引著人不斷朝中心深陷。
云恭璃按捺下欲深究的思緒,將目光逐漸定視在面前的一架鐫刻著黑金鳳尾纏繞梧桐枝的古琴上,這樣的設計頗有一番意境,可此物的來歷,她卻沒有任何的記憶。
旁的不去多想,攬過琴身放置在腿上,當雙手撫過琴面,她的額間忽閃細微神光,腦海中關于“前世”的記憶也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自古琴通人心,曲通人意。
曾經(jīng)的她于古穹神界步步前行,終是站在了最高點,成為眾神所膜拜的神尊,掌管四重天,睥睨眾生,傲視萬物。
可正當她再次渡劫,須承受六十四道天雷之時,親人朋友全然背叛,以外通敵族之名,將她誘鎖于困神臺上十個晝夜,因無法施展神力,最終渡劫失敗,落得個神力渙散,神識下界的結局。
一切如昨日所發(fā)生,仍歷歷在目,刻骨銘心。
“你以為你能抵過眾神的合力嗎?”
“你已通敵,便當不起這神界四重天之首!”
“放手吧。念在當日救命之恩,本帝不想動手?!?p> ……
時間過了許久,寒風卷著細雪拂面而過,打斷了這刻苦銘心的回憶,一陣冰冷寒意涌入周身,云恭璃蹙了下眉,卻又輕然一笑,起彈出高亢的音調(diào)。
雖然心仍有痛意,但往事隨風流動,若要件件計較,怕是計較不完的,前世或許過于糾結,今世倒不如活得瀟灑恣意些。
當閉上雙眼,真正地融于琴音,她仿佛又回到了曾經(jīng)的戰(zhàn)場,長空皓月下,獨一人立于玄空,單手掐訣,周身仙力縈繞,化千萬把利刃直擊敵方要害,以掌萬物姿態(tài)藐視敵人,如視螻蟻……
不遠處的梨樹枝上,坐著一位身著白色月牙錦袍的男子,其精致的臉頰五官,應該是造物者用心之作,尤其是那雙完美的丹鳳眼,深邃悠然,有著不容得別人親近于身的冷峻,亦帶三分縱情懶散。
男子仔細品味著云恭璃這片刻的所有表情,咂了咂嘴,挪了挪身,換了個舒服的新姿勢。
曲總有終。
一曲結束,云恭璃將古琴放置在一旁,看向前方,眼神透露出幾絲反感,冷厲道:“好聽嗎?閣下還要聽多久?”
此話一出,男子正欲撫向下巴的手瞬間停滯在了空中,又而雙目一亮,若除過他的故意為之,天下鮮有幾人可以主動感知到他的存在。
不過既然被發(fā)現(xiàn)了,更要從容自若地躍下站在對方的面前。
二人高低相視,眼底皆是一片平靜。
些許雪花夾雜著梨花花苞從樹梢落下,攜風而舞,旋于地上終與泥土芬芳相會。
云恭璃略過對男子容貌氣質(zhì)的直觀評價,蹙眉道:“未得拜貼,未有通稟,閣下這般偷偷摸摸地潛入王府,有失君子風范,為人所不齒!”
“他們攔不住本尊?!蹦凶游⒚蛐θ荩π湫弊诹说厣?,隱約露出半截凹凸有致的鎖骨。
云恭璃微愣了下神,想到記憶中關于嘉云王府的描述,隨即斂下眉目,起身便要離開。
嘉云王府在百姓看來是神秘的存在,除了沒有功名沒有血緣關系卻能得皇室恩寵不斷,還有一個原因則是前些年發(fā)生的血案。
江湖上曾傳言,嘉云王府內(nèi)有神物鎮(zhèn)宅,得之可得天下,且有百名武功高強的守衛(wèi),若能打敗守衛(wèi),便可獲得神物一統(tǒng)四國。
有人財迷心竅亦不怕死,集結了武林中能排的上名次的數(shù)百豪杰深夜突襲,結果卻是這百余人連嘉云王府的迎客廳都沒能越過。
那夜更有看熱鬧的江湖中人坐在對面街市上,是親眼見到嘉云王府的墻里頭往墻外頭一具接著一具地拋尸塊,十分狂妄張揚。
后來數(shù)名大臣聯(lián)合上書皇帝,望能懲戒嘉云王府的囂張行為,卻均以失敗告終,皇帝昭示,本就是一群亡命之徒,既然有膽擅闖皇室居所,死了便是死了。
朝野震驚,眾人皆迷,雖說一介王府住著公主,守衛(wèi)森嚴些倒也正常,但出了這么大的事還能得皇室偏袒,很難不引人浮想聯(lián)翩。
看著云恭璃轉(zhuǎn)身遠去,男子唇角微揚,雙手撫過古琴,頗有欣賞之意,這琴上了年頭,差不多已有百年歷史。
“你不想知道本尊為什么要來這里嗎?”
“看得出來,閣下是無事可做,閑得慌。”云恭璃瞥去警告的眼神,向前又走了幾步。
男子仍不以為然,繼續(xù)追問道:“你對本尊的身份一點兒也不好奇嗎?”
云恭璃頓感無語,擅闖王府,她未追究已是幸事,怎么這人還這般死皮賴臉?
不過雖不知他為何來此,但她大概能猜到對方的身份,所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終選擇無視這一擅闖行徑。
能避開守衛(wèi)進入王府的,這世間有幾人?論武力,天下至尊強者唯有二人,風族少主風央錦,北瀾國太子宮無霜華。
世人皆知,太子喜黑惡白,所以這全身是白的月牙錦袍,并不難猜主人是誰。
然而在風族少主風央錦看來,云恭璃此舉是對自己沒有任何興趣的表現(xiàn),所以總感覺喉嚨里像是塞了無數(shù)的棉花,著實不好受,“也罷,本尊姓風,憑你的智慧,想必不難猜到?!?p> “本宮好像并沒有和風族打過交道。”
“以前沒有,以后就有了,當然,不是和風族,而是和本尊?!?p> “你想多了些!”云恭璃搖了搖頭,不愿再繼續(xù)搭理接話,便拂袖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她還有要事處理,既然風族少主喜歡花林,那便待著去吧!
這次風央錦再未開口挽留,而是待云恭璃徹底離開花林后,不動聲色地彈奏起剛才聽到的那首曲子。
其聲調(diào)曲色,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