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餓死的
衛(wèi)小歌長嘆一口氣。
“長貴,有些事你不說,我總不能不問。長劍是哪里來的?”
那柄他用來殺和尚的長劍,極其鋒利,絕非凡物。
長貴笑道:“哦,這個啊,我原本打算去老溯街那邊的當鋪去買一柄劍,可是沒看到合意的,恰好來個老頭要賣劍。價格也劃算,二十兩銀子。”
衛(wèi)小歌一臉狐疑。
還有這種上天掉餡餅的好事。
二十兩銀子怎么可能買到這種神兵利器,再說,那二十兩銀子也屬于監(jiān)守自盜。
長貴見姐姐一副不相信的模樣,忙舉起手,“姐,我發(fā)誓沒騙人。那老頭原本說是將長劍抵押給當鋪,結果便宜了我?!?p> 衛(wèi)小歌知道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將此事暫時放下。
長劍還是小事,狡猾又愛撒謊也不是多大個事,都是小節(jié)。
但是手段毒辣卻是大大的不妥。
僧人固然該死,然而長貴殺死兩名佛光寺的僧人,臉上那愉悅的表情,實在太變態(tài)了。
衛(wèi)小歌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道:“這些日子,我總想找你說說話,卻是理不清頭緒。你先上來,咱們稍微走遠一些,細細掰開說?!?p> “我還得挖坑,等下再說好不好。”長貴聽姐姐口氣雖然平淡,可是帶著不容置疑的味道,頓時覺得有些不安。
衛(wèi)小歌眼中寒光透出,厲聲道:“上來!”
長貴渾身一驚。
怎么回事,他最近可是什么壞事都沒做,天天老老實實的干活。
這位姐姐與其他那幾個完全不同,雖然平常顯得很溫和,然而真到緊要關頭,殺人跟切菜似的。
他輕手輕腳放下手里的鐵鍬,踩著陷阱壁上的小坑,老老實實地爬上來。
衛(wèi)小歌回頭看了看,見千紅正在做針線,三個小孩子都蹲在地上不知道這玩什么,有商有量,瞧著十分愉快。白澤正臥倒在地上打盹,幾匹馬都在柵欄里乖乖的呆著。
還有薛紹奚照應著,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
“你跟我來?!?p> 她要說的話,卻不能讓薛紹奚或者是千紅聽到。
長貴惴惴不安,姐姐要動真格了,到底是為了哪件事呢?
這個新姐姐手段強橫,根本不是前面那幾個能比的。手里沒有桃木劍也沒有黑狗血,劍也沒背在身上。
即使有劍在手,估計也不是她一個回合之敵。
他幾乎想轉身搶一匹馬趕緊逃命。驢子白澤指望不上,它只聽這個姐姐的話。
逃得掉嗎?估計最多跑三步遠就會被一腳踹倒。
長貴心思百轉,最后發(fā)現(xiàn),似乎只能祈求姐姐真的只是隨便和他說幾句話。
衛(wèi)小歌指著一個最近剛被砍掉的樹樁子,然后拍了拍長貴的肩膀,“坐下來,咱們慢慢說?!?p> 聽姐姐的口氣似乎柔和了一些,長貴心中略松了少許。
面孔帶著十二分的乖巧,臉上露出天真的神態(tài)。
衛(wèi)小歌頓時皺眉。
分明和天真不沾邊,卻每每裝成這副乖巧純良模樣,到底是跟誰學的這副做派,透著一股子上不了臺面的小家子氣。
“長貴,姐姐都琢磨清楚了,大伯一家,你大伯頭一個死的,對不對?正因為大伯死了,大伯娘氣得要打人,姐姐為了護著你,結果自己給打傷了?!?p> 從長貴的口中,衛(wèi)小歌得知,大伯娘吃飛醋,將“狐貍精”給打死了。
可是仔細想了想,卻覺得其中有說不通的地方,村婦哪里會那么兇狠,爭鋒吃醋到殺人的地步,顯然不合常理。
長貴的臉色果然有些不自在。
沒過多久,他的眼淚就啪啪往下掉,“姐姐,他們都是壞人。我和長富被大伯一家趕到茅草屋里住,長富還那么小......”
很會挑切入點啊,拿長富來博取同情心。
衛(wèi)小歌不理他顧左右而言他,立刻又道:“姐姐不是被打死的,或許被大伯娘打傷了,但是卻是自己餓死的,是不是?她自己不想活了,所以寧可餓死?!?p> 她定定看著長貴那張變幻莫測的臉。
其實如果不是與兩個孩子朝夕相處,也未必想得明白。
長富很擔心姐姐不吃飯,一看到她吃東西,就覺得很高興。每次有吃的,首先都看姐姐有沒有在吃。幼兒雖然不懂得用言語來表達,但是他們會用最直接的方式來顯示自己的擔憂。
長貴愣在當場。
沒多久,他忽然嚎啕大哭起來,“姐姐不肯吃東西,她一心尋死?!?p> “為什么?”
長貴抽噎了許久,才斷斷續(xù)續(xù)說清楚。
“姐姐說,都是因為她才死了這么多人,所以她才不肯活。娘將她買了回來,本來是要服侍我的,可是爹為老不尊。爹死了,大伯要搶。后來大伯死了,大伯娘將我們三人趕到茅草屋?!?p> 衛(wèi)小歌不置可否。
“你說你爹喝醉酒,一頭跌死了,這話我卻是一絲一毫都不信。”
長貴抽泣著辯解道:“娘生病了,爹卻從來不照顧她,還經(jīng)常去外頭找女人,娘說爹禽獸不如?!?p> 衛(wèi)小歌震驚了。
原本只是詐一詐他,沒想到真的弒父。
冷風吹得頭疼,長貴他.......
過來好半晌,她才緩緩說道:“但是你爹罪不至死,你若想護著姐姐,卻不是要殺了你爹。比如說將賣身契還了,給些銀子到別處過活。除非走投無路,殺人是最后的選擇?!?p> 長貴默然。
賣身契還給了姐姐可不行,娘說了,姐姐是他的。
見長貴低著頭不言語,衛(wèi)小歌以為他明白了自己的話。
“你殺了你爹,自然就沒有人照看你和長富。他有萬般不是,定然對你是極好的。你手上連半個繭子都沒有,瞧瞧薛紹奚,沒有長輩護著,自小流落街頭,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她想說的太多太多,然而卻不知道長貴到底能夠懂多少。
一啄一飲,莫非前定。種下什么因,就會得什么果。
每做一件無可挽回的事,接下來就如多諾米骨牌效應一樣,一路倒下。首先是殺爹,伯父當家。然后殺了伯父,大伯娘將他們趕走,并且打了姐姐。
想必那位姐姐大概對長貴的事心知肚明,因此自責,絕食而亡。
至于被村人當鬼怪一樣,要除之后快,那又涉及到其他人的命了。
既然開始說了,衛(wèi)小歌便打算將所有的事全部說清楚。
她繼續(xù)說道:“柱子淹死在小溪里,他似乎與牛大的兒子有點交情,應該不是二狗子那種惡人。估計只是找你打探了下姐姐的事,對不對?”
送兔子腿的牛大心善,兒子雖然莽撞,卻絕非是個惡人。
長貴垂下頭,輕輕說道:“柱子向我打聽姐姐的事,想搶了去做媳婦?!?p> 衛(wèi)小歌深深感到恐懼了。
人家打聽了一下那位姐姐的事,他便起心殺人。長貴占有欲極強,對于那些他不喜歡的,排斥的,便隨手抹去。如此漠視生命,毫無悔意。
由此看來,到底他爹和大伯,有沒有對從前那個姐姐有非分之想還是兩說,搞不好全是長貴的臆想。
衛(wèi)小歌覺得背心都冒出冷汗來。
寒風吹干了冷汗,但是心卻還在顫抖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