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舊宅，他先是在城里轉(zhuǎn)了半圈，確定無人跟在身后，便徑直到了一處宅院的角門。敲出暗號之后，門被打開，他也就順勢鉆了進去。
他進了院中，簡單地用水抹了抹臉，換件衣裳，攏起了頭發(fā)，赫然就從一個瘦弱的流民變成了梁空。他簡單收拾一下自己，便來到了百里楓的書房外。
蓮心瞧見幾日不見的梁空頭發(fā)還是有些濕的，便問：“怎么？你這是才回來？”
“今天那個雲(yún)王爺才來唐、秦的舊宅。官府看得嚴厲一些，怕有流民走脫，所以才只能是挨到這么個時辰才脫身?！?p> “可有人跟著你？”
“沒有。我的本事你還不知道么？我出了舊宅就先在城里繞了半圈，是不可能有人跟住我的。主子可還是醒著的么？”
知道梁空有事要稟告，蓮心也不再多話，將人帶進了書房。
百里楓確實還沒睡，只因為有些緊急的事情，所以才處理到現(xiàn)在。梁空來的正是時候。
“小人按照計劃潛進了流民之中，已經(jīng)把鬧鬼的內(nèi)容日日宣揚了起來。今日那雲(yún)王爺和黎將軍來體察民情，我便故意出現(xiàn)在他們巡視的范圍內(nèi)，又將那話強調(diào)一遍，已經(jīng)被他們親耳聽到了?！?p> “故意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黎凡可是見過你的樣子啊?！?p> 梁空笑道：“小人自有本事讓他只聽到話，看不到我人。只是我看那雲(yún)王爺目露貪婪之色，像是肯定了什么。倒是那個黎將軍，小人總覺得他的神情有些不同，似乎也和這事有些關(guān)聯(lián)?！?p> 百里楓微微頷首：“他確實是略有關(guān)聯(lián)。不過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不必把精力放在他身上，免得被他發(fā)現(xiàn)?！?p> 梁空問道：“快手王托我向您轉(zhuǎn)告，他已經(jīng)和他的弟子們準備好下一場戲了，就等您安排開戲的時間了。”
快手王就是與梁空一同為百里楓實施“鬧鬼”一事的得力干將。
快手王自幼在道觀長大，后來離開道觀成了個靠變戲法謀生的手藝人。他本姓王，因為手上功夫極快，是這一行業(yè)里的翹楚，便得了稱號“快手王”。他手下有七八個小徒弟，都各有所長，有著一身的好本事。但因為一次去一富商家中表演被同行嫉妒，便遭人暗算，跌了主人家的一尊玉佛。他傾家蕩產(chǎn)也沒能賠得起錢，便被主人家打斷了胳膊抵債，還放言要賣掉他的幾個小徒弟還債。梁空早年跑江湖的時候與他熟識，覺得可惜，便請了百里楓出面搭救。
事成之后，快手王便和幾個徒弟被當做私家的藝人留在百里府。后來又添了幾個出色的戲子，竟成了小有名氣的私家班子，常有交好的權(quán)貴來百里楓這里借人辦堂會。各府來往，也順便得了些小道消息。當然，快手王不再出手表演，對外只說是當年的胳膊被打壞了。實際上，卻是百里楓留著他另有大用處。
梁空說的“開戲”，指的就是百里楓此次謀劃之事。
百里楓的目的，就是要逼雲(yún)王爺親口承認，涂家滅門之事，與他有關(guān)。
因為在涂家滅門慘案的當天上午，她就曾經(jīng)聽說雲(yún)王爺微服來了自家府中。他一個異國王爺上午私自來訪，夜里涂家就被滅門，這件事情，定然和他脫不了干系。
打定這個主意后，她便開始千方百計地想要從雲(yún)王爺身上下手。但可惜此人看似風(fēng)流閑散，但卻是膽小謹慎，竟然未能有她的人可以近身。所以她才用了迂回之法，將一葉“送”到京都，讓雲(yún)王爺自己去找他，然后親自送上門來，成為她的甕中之物。
百里楓敲了敲桌子：“快手王的戲，排得究竟怎么樣？”
梁空如實回道：“以假亂真，綽綽有余?！钡姲倮飾魑绰冻鰸M意神色，便試探問道：“主子可是覺得還有什么地方不夠？”
百里楓摸了摸腕上的佛珠：“不夠。我的要求是：嚇死活人?！?p> 梁空倒吸一口氣：“可真要是嚇死了那個雲(yún)王爺，只怕這事情就要鬧大了。”
“既然是假托鬼神之事，自然還是要鬧大一點才好?！彼姓惺?，示意梁空附耳過來。如此這般叮囑一番后，才道：“可是記住了？”
“主子高明。小人記住了?！?p> 百里楓招手，蓮心就捧了一個紅木盒子過來。百里楓拿出鑰匙將木盒打開，就露出了里面的一個黑漆漆的金屬盒子。
梁空瞧見這金屬盒子不過巴掌大小，雖不知是什么金屬做的，但看上去卻極有分量，上面刻得花紋古樸精美，是前朝的風(fēng)格。盒子上一把環(huán)形蛇鎖，蛇口銜著蛇尾，扣住了盒子。整個盒子雖然干凈完整，但一眼看上去，就知是個封存已久的老物件。
梁空眼光毒辣，一眼就瞧出這是個好東西。
“這就是我之前跟你說的重要東西。里面的盒子找個時間放到涂家祠堂里。祠堂正堂里有‘天地’二字石刻，石刻下面有一處是空心的，放到那里面便是。但動作要輕，莫要毀了上面的灰塵痕跡?！?p> 梁空忙應(yīng)下，便連著木盒子一起小心接過，保證不出差錯。
百里楓心中松了一口氣，又說道：“還有，這戲既然排了，只給一個人看就未免太浪費了。安排一下，讓渤海國的那個十一皇子也看一看?！?p> 梁空思索一番才開口：“小人記得，再過五日，就是今年的冬至節(jié)?！?p> “看來雲(yún)王爺在冬至前是回不去了。今年他沒能跟隨皇帝去京郊祭天祀祖，真是可惜?！?p> 梁空從善如流：“可不是嗎。這祭天祀祖，可是在天下人面前露臉的大好機會?！?p> “是啊，確實是好機會?！?p> 蓮心見兩人已經(jīng)講完了正事，看了眼蠟燭已經(jīng)燃燒過半，便忙催促百里楓回寢房休息，趕走了梁空。蓮心天生怪力，梁空被她推得踉蹌，略有不滿道：“輕點兒我的姑奶奶。你的力氣有多大你是不知道么？”
蓮心不耐煩他拖延時間，抬手作勢要打，梁空才一溜煙地跑了。
伺候完百里楓更衣，留下一盞小燈，蓮心也不回自己的房間，合衣在屏風(fēng)另一邊的榻上躺下。
百里楓盯住燭火，腦中還在細細思考剛才的計劃。半晌后出聲道：“你覺得梁空這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