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五雖只是個走街串巷,耍把式買藥的走卒,但他的心氣可不是一般的高,在百家會里就屬他能能侃,上論天文,下談地理,往前五百年論帝王,往后五百年卜社稷,可謂是居江湖之遠而憂其民。
以陳五的個性,他住什么地方不重要,哪怕是豬圈馬廄呢,他住的這地一定得叫得響亮,聽著氣派,今次起事乃是陳五這輩子的頭等大事,他一直苦苦等的就是這么個機會,所以在這季府門前,百姓之中,他住的雖然只是個茅草屋,但卻學著評書里的典故叫做“臥龍崗”
現(xiàn)在還留在陳五這邊的都是心思活絡,想要趁亂給自己弄個錦上添花的,這些個人再把自己家人一拖,也便有了大幾千人。只是這么多人一天沒吃東西,連水都沒喝幾口,到了這個時辰也都是饑腸轆轆,疲憊不堪,而且他們今天整整在季府門前叫嚷了一天,還和季家的團練來來回回拉扯了好幾番,早就把之前攢下的那么點元氣全都敗光當盡了。
隔著大路,路那邊的蘭子義營地剛剛吃過晚飯不久,那勾魂攝魄的飯香味引走了不少人,現(xiàn)在留下的人雖然還沒走,但也離走差不了多遠,要是再沒飯吃,這營里就該餓死人了。
就在大家伙黑燈瞎火的躺在爛泥地里餓肚子時,陳五舉著火把來了,陳五滿面喜色,步步生風,那勁頭足的跟剛啃了一只豬蹄似的。躺在地上的眾百姓們看見陳五這樣以為是陳五找到了糧食,于是全都來了勁頭。有人這么想便有人這么說,只要一人這么說消息便在營地里炸了鍋。人們紛紛從地上爬起來,一擁而上圍住陳五,大家七嘴八舌的發(fā)問,但千言萬語其實都是在重復一句話,那就是“何時開飯“。
陳五本來興沖沖的趕路要去自己的臥龍崗里會見要人,現(xiàn)在卻被一群臭要飯的圍住,這還了得。陳五當下大怒,他吼道:
“就知道吃!沒把季家的債抵掉,沒把官府的稅抵掉,你們哪里有飯吃?想要飯明天給我更賣力的沖,把季家宅院沖破了你們有的是酒肉吃!”
說罷陳五招呼一旁的跟班道:
“把人都給我趕走,讓弟兄們出來巡夜,不能再讓人跑了!“
然后陳五便自個走向茅屋,不管周圍怨聲載道。臨進門前陳五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他問一旁人道:
“十六郎呢?怎么晚上再沒見到他?“
那人答道:
“十六哥說他和蘭子義熟絡,便去那里要糧食去了,一直沒回來,估計這會子還在那里求人家呢?!?p> 陳五聞言罵道:
“沒骨氣的下賤玩意,一頓飯吃不上就去求人,那蘭子義富家子弟豈會懂得我們這些莊稼人的苦?去求他有什么用?看人臉色連條狗都不如?!?p> 陳五一邊罵著,一邊推開柴扉進入茅屋。
見到陳五推門而入,屋內坐著的人便起身相迎。正對門迎接陳五的是個精壯中年人,雖然這人也如陳五他們一般穿著破爛,但裝扮的卻即位精干,配上中年人的神采,望之頗有氣象。與中年人同來的還有兩個年輕人,這兩人打扮與中年人類似,都極其精干,兩人立在中年人身后,手放腰間,明眼人一看便知兩人腰帶下面藏著家伙。
中年人起身對陳五抱了抱拳,然后說道:
“五哥可算來了,小弟等的好是辛苦。“
陳五見到來人后先是露出笑容,不過轉瞬他便將自己的笑容壓下,他可不想讓對面看出自己的欣喜之情。中年人自然懂得,所以也就低著頭沒有一直盯著陳五的臉看。陳五見中年人這番模樣以為他被自己的王霸之氣震懾,更來了勁頭,他斂容指著中年人身后的板凳說道:
“賢弟請坐?!?p> 中年人聞言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但當面笑到底還是不講究,所以他便把笑聲化作干咳,咳嗽幾聲后他就坐了下來。中年人坐下后陳五也拉著一條凳子坐到一旁,陳五先道:
“我這里寒酸,只有這些東西招呼賢弟,你可不要見外?!?p> 中年男子低眼看了看桌上放著的面餅笑著抬起頭,他問道:
“五哥風流啊,住的地方都用的是‘臥龍崗’這么文鄒鄒的字眼,我這種老粗就想不出這點子。只是我在五哥你這臥龍崗里坐著,聽到的全是外面喊餓喊渴的叫喊聲,你手下的人都沒得飯吃,你哪來的餅招呼我呢?“
陳五聞言不悅,他自己抓起一個餅張口便咬,一邊吃一邊咕噥著對來人說道:
“餅是我事前備好的,后面日子長著呢,沒得吃怎么能行?外面人他們的糧全在季家宅子里鎖著,想吃就跟我沖擊去拿,哪有白要糧這種好事?“
中年人沒有跟著吃,他拿起水杯喝了口水,被陳五安排進來的小兄弟見狀趕忙上前給中年人續(xù)上。中年人說道:
“五哥你這么對待手下人,手下人可是不會跟你的,早前我們雷將軍可是聽說五哥手底下有好幾萬人的,現(xiàn)在我鼓膜著看了看也就不到萬人?!?p> 陳五一聽這話嗅出了味道來,他把最后的一點餅塞進嘴里囫圇咽下,然后他斜著眼眺著來著說道:
“兄弟,你少說這話,我告訴你,這余杭府十里八鄉(xiāng)到處都是我的人,眼下這點人就是周圍村里的,等其他各村各鎮(zhèn)的全來了,我告訴你,十萬人都是少的,你別在這里用人少來給我壓價?!?p> 中年人聽到這話呲牙笑了笑,他揚了下下巴指向一邊床上放著的包袱,他道:
“知道五哥你厲害,所以我們雷將軍沒打算虧待你。五哥是豪爽人,我就也把話挑開了直說,只要你肯加入轉生道,跟我們雷將軍,你就直接算是天罡將軍,這包裹里的甲胄錦衣便是你的?!?p> 陳五一聽這話兩眼放光,他起身來到床前,解開包袱,只見包裹里下面是一套禁軍步兵步兵扎甲,上面是一身金絲掐花大紅緞子衣,這衣服的確是有錢人家的正經(jīng)寶貝,只不過卻是件婦人的衣服。可這陳五打小窮苦出身,綢緞都沒見過幾件,反正都是右衽開襟,上衣下裙,他哪里認得什么是男子的衣服,什么是女子的群衫。
陳五將錦衣抖開,那一身流光晃得陳五眼瞎,再看那件鐵甲,火光之下熠熠生輝,反的亮光差點把陳五繞暈。現(xiàn)在陳五的腦袋里只剩下戲臺上演過的金戈鐵馬,出將入相,那紅艷艷的緞子群衫在陳五眼里和臺上戲子一品大員的袍子別無二致。

白袍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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