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來傳話的是臺城衛(wèi)那邊的人，按道理不用懼怕隆公公，但眼看著屋中隆公公和蘭子義僵持不下，來的這人也不由緊氣收聲，躲在門口不敢再言。
在這人進來之前蘭子義就已經(jīng)快要和隆公公談崩，這突如其來的打攪對蘭子義來講究竟是福是禍還不好說。
隆公公一直盯著蘭子義再看，蘭子義也盯著隆公公，兩人默默的相持了一會之后，蘭子義開口問道：
“公公，軍機處那邊請我們過去，我們是不是該動身了？“
隆公公聞言聳了一下肩膀活動筋骨，他沒有開口回答蘭子義就直接站起身來向門外走，蘭子義見狀笑了笑，隨后也起身跟著隆公公一道出門去。
門口那個來傳話的太監(jiān)知道今天這兩位大爺?shù)男那槎疾缓?，趕緊閉嘴悄聲在前面引路，半句話都不敢多說。于是乎隆公公與蘭子義兩個面不和心也不合的人就一前一后，默默的結(jié)伴而行。
快走到司禮監(jiān)門前時隆公公的心情似乎轉(zhuǎn)好了一些，他語氣緩和下來問蘭子義道：
“衛(wèi)侯，我聽說昨晚大理寺卿趙庭柱去你府上拜訪了？”
蘭子義跟在隆公公身后頷首答道：
“確有此事?！?p> 隆公公問道：
“趙庭柱有何事找你？”
蘭子義道：
“沒有什么事情?！?p> 蘭子義說話之際兩人即將跨出門檻，隆公公聞言回頭看著蘭子義問道：
“趙庭柱與衛(wèi)侯家中并非舊交，無緣無故他怎么會三更半夜跑到你那里去？這怎么能說無事？”
蘭子義拱手道：
“趙大人來找我只是閑聊，沒什么重點自然也就沒什么事情。”
隆公公本來就因為蘭子義不肯讓利德王惱火，現(xiàn)在聽到蘭子義的話后他更是惱怒，瞪了蘭子義一眼后便拂袖而去。而蘭子義則默默跟在隆公公身后。隆公公如此不高興，蘭子義也不敢再乘坐轎子，他便帶著轎夫等一行人跟在隆公公身后幾步遠(yuǎn)默默前行。
這段不長不短的行程在蘭子義和隆公公兩人的腳下走的相當(dāng)壓抑，期間這一行隊伍里面就沒人敢開口說話。一直到蘭子義與隆公公到了軍機處，兩人脫開身后隨從進屋后，跟在兩人身邊的其他人才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幾個從司禮監(jiān)跟來的小太監(jiān)湊到一起嘀咕道：
“昨天就見隆公公發(fā)火，差點把司禮監(jiān)房頂掀掉，今天又見他和衛(wèi)侯鬧別扭，不知道今晚上回去會有何等事情發(fā)生。”
“看這樣子今晚我們沒好果子吃?！?p> “我說你們兩個，別再想這些有的沒的了。能松一口氣就先松一口氣，晚上的事情晚上再說?！?p> 說會蘭子義這頭，他與隆公公先后進入軍機處，同里面幾位中堂和魚公公行過禮后兩人便各自入座。
魚公公本來見到蘭子義與隆公公一起來，眼神里有些疑惑，但看到隆公公那張鐵青的臉和蘭子義小心翼翼的樣子后，魚公公便放下心來，安心的品茶。
蘭子義入座后觀察力一眼內(nèi)閣的情況，與昨天相比，屋里少了一人又多了一人，總?cè)藬?shù)沒有變。少的那人自然是昨天情緒失控的張偃武，而多的那人也是蘭子義認(rèn)識的老熟人。不錯，來人正是申忠。
張偃武見到人都到齊，清了清岸上的文件，交給一旁的軍機章京，軍機章京結(jié)果后便把東西送到隆公公那邊。只聽章鳴岳道：
“隆公公，這是這幾天內(nèi)閣擬好的奏章，還請公公轉(zhuǎn)交皇上過目后套紅用印?！?p> 隆公公還在氣頭上，也沒接章鳴岳的話，也沒伸手去拿文件，只是給身后跟來的貼身太監(jiān)遞了一個眼色，讓那太監(jiān)把東西接過去。
章鳴岳見到隆公公這幅氣沖沖的樣子不怒反喜，他又看了一眼蘭子義，然后略微低頭自顧自的笑了笑。
隆公公笑過之后清了清嗓子，然后問道：
“既然兩位公公都已經(jīng)屈尊來此，那就讓我們討論今天的事情吧。我昨晚委托兵部的同僚檢核張偃武功績，私以為他在軍中既無建議，也無陷陣，之前御馬監(jiān)提議封侯的事情，是不是可以再議？”
魚公公聞言發(fā)下茶碗，說道：
“這次張偃武入軍乃是張望托自己的面子把他孫子硬塞進來的，我以前一直覺得這種思想授予那是徇私舞弊之舉，若都像太尉這樣把自己近親塞進要害處，我看我大正的吏治是要完啊?！?p> 蘭子義聽到這些話，心中苦笑不已。若論這次出征，張偃武完全證明了他是一個合格的帶兵將領(lǐng)，那么多次張偃武都帶傷與蘭子義一并沖鋒，怎么說著說著就成了靠走后門進到軍中沾光的紈绔子弟？果然嘴在別人身上長者，眾口鑠金，手上沒有過硬的權(quán)就只能被人消遣。
隆公公雖然還是不高興，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談事，他也不好繼續(xù)把臉黑下去，略微調(diào)整情緒后隆公公開口說道：
“軍乃是皇上的軍，將也是皇上的將，不能因為是武勛，過去立過功，就為所欲為。再說了，張望立下的功勞張偃武憑什么就能白白沾光？既然章首輔都已經(jīng)核查清楚，那就按規(guī)矩辦事，此事司禮監(jiān)沒有意見，還勞御馬監(jiān)與兵部仔細(xì)討論?！?p> 隆公公這話明顯是話里有話，明刀砍得是張偃武，暗箭射的是蘭子義。蘭子義知道，今天軍機處里是別想指望隆公公替他說話了。
也不知道章鳴岳有沒有聽出隆公公的弦外之音，反正隆公公說完話后章鳴岳的表情沒變，他只是把自己的筆掛好，然后說道：
“這幾日朝中頗有人彈劾衛(wèi)侯，雖然我覺得彈劾有待商榷，兩位公公也聯(lián)名作保證明衛(wèi)侯沒事，但朝議紛擾，眾怒難違，我也不能只把事情壓下來。所以今天我就把朝中帶頭彈劾衛(wèi)侯的申侍郎帶來了，有什么事情我們當(dāng)眾說清楚，這樣最好?！?p> 蘭子義聞言心中別扭，昨天章鳴岳還在替他說話，今天便找申忠來要治他的罪，這叫什么事情？仇家父子和桃逐兔說的的確不錯，章鳴岳此人的話確實信不得，昨天晚上趙庭柱來的事情蘭子義回去得和仇家父子再好好揣摩一番。
不過當(dāng)下最要緊的還是申忠的事情，先發(fā)制人才是最好，昨天蘭子義便已經(jīng)嘗到了搶占先機的甜頭，今天蘭子義便要如法炮制。
之見蘭子義不等申忠開口便起身指著申忠罵道：
“申忠，你個叛國賊，無恥小人，居然還有臉面入宮進內(nèi)閣？也好，今天我便將你的罪行公諸與眾，讓大家都知道你的小人模樣！”
申忠的嘴臉蘭子義那晚就已經(jīng)見過，這個小人為了活命什么事情都能干出來，臉面這種東西對他而言是不存在的。之見申忠也起身罵蘭子義道：
“蘭子義！你在拿錢在京中招納亡命，收買無賴，謀反之心畢露，卻罵我是賊，你這賊喊捉賊的本事也是絕了！”
蘭子義道：
“申忠！你當(dāng)日當(dāng)朝帶頭打死朝廷命官，當(dāng)夜便派自家家奴去給賊首雷有德送效忠信，你叛狀已露，早該被殺頭示眾，以謝天下，我不知道你還有什么臉在這里混淆視聽？”
申忠聞言道：
“衛(wèi)侯張口閉口說我派人給妖賊送款效忠，證據(jù)呢？你這樣血口噴人可是要負(fù)責(zé)的！”
蘭子義道：
“那夜我巡防江岸，與西緝虎營將士一道捉住你家仆役，搜出你的效忠信。信在我收回來，你家那奴才責(zé)備我斬了祭天，要不要我把你的信拿出來給大家看一看？”
申忠知道自己把柄在蘭子義手里捏著，本來他是沒有底氣的，但逃又逃不了，躲又躲不過，他想活命只有咬死蘭子義不放，然后盼著事情能有突然轉(zhuǎn)折，惟其如此申忠才有一線生機?，F(xiàn)在蘭子義又提出信件的事情，白紙黑字在信上寫著，申忠哪里還能找出理由來回嘴？
不過小人自有小人的運氣，老天爺總是會眷顧那些愿意拼命的人，哪怕是個小人，哪怕只有一小會。
在蘭子義說完后別人都被申忠的行為震驚時，隆公公開口問道：
“衛(wèi)侯有證據(jù)便拿出來，光說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