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千陣與蘭子義借著月光走進后花園，
此時仆人們匆匆收拾了酒宴后都已經(jīng)回房休息了，
將軍府中一片寂靜，
蘭子義只能聽到他與他父親的腳步聲和心跳聲。
蘭子義自幼生活在將軍府中，自以為已經(jīng)將府里里里外外摸了個遍，
不會有自己不知道的角落，
跟著父親時還想著會到什么地方去。
結果兩人七拐八拐，拐到了花園一角一個不起眼的破屋旁邊。
蘭子義記得這是堆放柴火雜物的地方，他只在小時候跟人捉迷藏時來過幾回，沒有什么太大印象，
蘭千陣推開屋門，蘭子義隨著父親進入屋內(nèi)，
剛一進屋蘭子義就趕到似乎有人剛剛來過。
蘭千陣從懷里掏出火折子，點燃壁上的一盞油燈，接著把油燈擰了幾下又擰回原位，然后掐滅了油燈。
之后蘭千陣又從屋里出去，蘭子義跟著滿腹疑問，但又不好開口，只好跟著父親走。
之后蘭千陣帶著蘭子義來到將軍府的假山旁，帶頭鉆進假山洞里。
蘭子義站在洞口已經(jīng)感到有風往洞里鉆，看來是個暗門，只是蘭子義從小到大在后花園不知捉迷藏玩了多少遍，居然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洞口，想想也真是令人沮喪。
蘭子義跟在父親身后，鉆入洞中，
小時候進來玩過的假山洞居然多出了一條向地下的隧道，隧道地下傳來幽幽火光，蘭千陣拿出火折子吹亮走在前面，蘭子義扶著墻跟在父親身后。
等到走到隧道頭，才發(fā)現(xiàn)這里挖出來了一個暗間，呼延浩和獨孤豹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
見到蘭千陣和蘭子義來了后呼延浩擰動了身旁機關，接著隧道頂上傳來一陣響動，地窖里氣流明顯紊亂，一時燭光搖曳，
等頂上隧道口閉上后，蘭千陣與蘭子義也已經(jīng)入座，呼延浩和獨孤豹向蘭千陣與蘭子義抱拳行禮，
蘭千陣坐下后一言不發(fā)，倒是呼延浩先說：
“少爺今天也來了？當日你出塞時沒有派人保護好你，差點釀成大禍，現(xiàn)在想想真是后悔啊。還請將軍、少爺見諒?！?p> 蘭子義笑著說：
“呼延叔叔不必自責，當時是我做的決定，與呼延叔叔無關，更何況當時確實派不出人手。“
接著呼延浩看向蘭千陣，說道：
“被抓的人傷勢已經(jīng)檢查過了，都是皮外傷，沒有動筋骨。“
獨孤豹接著說：
“這事兒被魚公公給壓了下來，如果捅出去我們就很麻煩了?？磥砬肤~公公一個人情?！?p> 蘭千陣聽到后接過話說：
“與其說是欠人情，不如說是被人拿了把柄。老狐貍一直吃我吃的死死的?！?p> 獨孤豹問道：
“既然如此魚公公為什么不把這事做大呢？他可是提領臺城，有人在他眼皮底下挖老鼠洞他居然給放過了?！?p> 呼延浩說：
“按以往慣例各方鎮(zhèn)軍一旦立了大功朝廷一是會封賞，二是會找點事削藩，要是立了不世功勛賞無可賞那就是找茬要命了，這件事可是大好時機，為何就這么給摁了下來?！?p> 蘭千陣望著燭火，慢慢說：
“老狐貍在內(nèi)廷被排擠了?！?p> 聽到這話呼延浩和獨孤豹都把目光投向了蘭千陣，
蘭千陣接著說：
“不僅被排擠，而且很有可能被踢出下一任核心圈子。突然冒出來個德王，而且皇上還動了廢立的心思，這么大的事情他個臺城衛(wèi)掌印居然被蒙在鼓里，既然德王只比子義小一歲，那也就是說這件事瞞了他整整十五年。德王是司禮監(jiān)帶大的，跟他沒有絲毫關系，如果真要德王即位他個老東西只能告老還鄉(xiāng)了?！?p> 蘭子義插嘴問道：
“既然如此就安心回家養(yǎng)老吧，無非是不再出來爭權而已?！?p> 蘭千陣嘆口氣說：
“孩子，權力這種東西就像美酒，如果你開始時就一滴也不沾那它對你就毫無用處；但如果你把它喝到上癮就再也戒不掉了。像老狐貍這樣在內(nèi)廷里摸爬滾打大半輩子的人，權利已經(jīng)成為他活下去的精神支柱，失去權力比要他命還難受。更何況他是御馬監(jiān)起家，監(jiān)軍時得罪了多少武將，有多少人被他軍法處置，就算廟堂上沒人有興趣搞他，讓他安安心心告老還鄉(xiāng)，那也有不少人想要找他尋仇。他是沒退路的。“
蘭子義聽到父親這么分析，心想自己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問題，原來問題這么復雜。
蘭子義又問道：
“既然如此，魚公公可以忠貞體國，輔佐太子??？“
呼延浩笑道：
“太子自幼由國藏學者教道，身邊近臣全是文臣，那些讀書人自詡為承圣人教化助天子理陰陽，我們這群丘八人家都瞧不起，那會容得下宦官?！?p> 聽到這獨孤豹說道：
“如此說來魚公公是要借我們北鎮(zhèn)軍的實力了？可這大正兩百年來內(nèi)廷就算想要借力一般也都是在朝廷里物色合適的人物，從來沒有過拉攏鎮(zhèn)軍的先例?！?p> 蘭千陣說道：
“以往內(nèi)廷都是司禮監(jiān)秉筆兼領臺城，就算不領也都是選用自己心腹代為看管臺城衛(wèi)。這次不知皇上怎么想的，內(nèi)廷資歷最老的魚公公沒有補上司禮監(jiān)秉筆，還讓他作了臺城衛(wèi)掌印太監(jiān)，等于內(nèi)廷被撕成了兩半。魚公公御馬監(jiān)出身，不像以往的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多跟文官打交道當然選文官結盟，他魚公公根在軍中扎著，當然選則和藩鎮(zhèn)結盟了?！?p> 獨孤豹說：
“要真是內(nèi)廷加藩鎮(zhèn)，那就是造反的節(jié)奏了?！?p> 此話一出屋里頓時陷入了一陣死寂，
蘭千陣發(fā)話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他說：
“造反是不可能的，老狐貍雖然心狠手辣但對皇上確實是忠心耿耿，他最多是想自保而已?！?p> 呼延浩捋了捋胡子，說道：
“皇上年事已高，再加上臥床二十年了，誰都知道皇上時日不多，更何況太子做儲君這么多年，這個時候廢太子朝中大臣不會答應的。天下有變啊。”
又是一陣沉默后，獨孤豹探出身子，問蘭千陣道：
“將軍，如果真的天下大亂，以將軍你的功勛人望……”
蘭千陣聽到這話猛地抬手止住獨孤豹，說道：
“自古未有夷狄天子，我蘭家雖然是開國武勛，但祖上卻是北方草原來的韃子降將。大正立國兩百年了我蘭家世代英勇搏殺，就是為了告訴世人我蘭家乃是中土鷹犬，絕無犯上作亂的狼子野心。真要是造反誰會跟一個夷狄？”
蘭子義聽得心中大凜，雖然父親和一眾將軍一向狂傲不羈，可這樣明目張膽的在這里討論謀反的事情確實令蘭子義膽寒。
呼延浩接過話說：
“現(xiàn)在的形式，將軍想要專心奉公不容易。按照大正慣例，軍功封侯已經(jīng)是異姓武將最高的榮譽，開國的時候倒是有人被封了公爵，可這些人沒幾個善終的?，F(xiàn)在將軍你受封代公，還加了五軍都督府大都督，更有個什么天下兵馬副元帥的頭銜，這可是諸位御使們的活靶子呀。”
獨孤豹又說：
“如果魚公公所說屬實，皇上真的想要廢太子立德王，那么給將軍你加這種頭銜就是想讓將軍為德王護駕了。既然如此不如干脆投到德王麾下，輔助德王登基，到時候也是從龍有功?！?p> 蘭千陣說道：
“從龍有功可這功怎么賞？德王前一天登基，只怕我將軍府后一天就會被人抄家。更何況朝中大臣是吃素的？他們會讓我安安生生的輔佐德王？朝臣們?nèi)绻С痔幽俏揖褪潜蝗斯舻膶ο?；朝臣們?nèi)绻哺耐兜峦蹰T下那我就是被人排擠的對象。怎么也會跟大臣們剛起來?！?p> 呼延浩說：
“或許這就是皇上的想法也說不定?！?p> 聽到這里蘭子義忍不住插話道：
“父親，兩位叔叔，做人當以忠孝為先，我們世守邊關只要做好分內(nèi)的事情就行，父親你只要好好帶兵，恪盡職守，無論是誰登基都會欣賞你克己奉公的責任感的。只要父親效忠皇帝，那無論是誰當皇帝都會信賴父親的?！?p> 蘭千陣聽罷搖搖頭說：
“孩子，真該讓你早些與我們一起商量大事。如果父親披征入朝作了三公，或者只是禁軍的某個小將領守著京城的哪座城門，當然如你所說做好本職工作就好，因為那時為父沒有派系可言，當然可以堅守中立，盡職盡責是會被獎賞的?？涩F(xiàn)在父親身上掛著這么多頭銜，名義上可以指揮天下兵馬，已經(jīng)自成一系，這時候中立那叫做擁兵自重，我已經(jīng)到了不得不動的地步，沒人會欣賞我盡職盡責的守邊關，所有人都想讓我做出有利于他們的選擇。”
獨孤豹說道：
“如果皇上是想讓我們和大臣們互相斗來削藩，那我們可要做好準備?！?p> 蘭千陣說：
“這種削藩方法是最愚蠢的，玩不好就是藩鎮(zhèn)謀反。皇上只想讓我給德王站臺而已，只要軍隊站在德王這邊，大臣就沒法擁立太子硬上位。既然如此我還是盡量要保持低調，有沒有什么事情我能賣給朝廷長面子的？”
呼延浩說道：
“西軍鎮(zhèn)將李望想要燒熱灶，叛出了張?zhí)臼窒?。前幾天剛收到他寫的信，和送來的禮物，說是要請將軍多多提攜?！?p> 蘭千陣冷笑道：
“自從不周原上的高山人被張?zhí)敬虻脹]了影后，西軍就沒落了，他個二五仔倒還想著回光返照。把他送來的禮物封好，明天把這件事告訴魚公公，順道把信抄一份呈交御史臺，賣他人頭給朝廷?！?p> 呼延浩應了一聲，
蘭千陣接著說：
“如今的重點就在子義身上了?！?p> 蘭子義剛剛聽到父親毫不猶豫的出賣一人，心里正是一團亂麻的時候聽到父親這么說明顯吃了一驚，
“什么？重點在我？”蘭子義說道，
蘭千陣點點頭，接著說：
“皇上征你入德王府侍讀是想讓你們盡早建立聯(lián)系，只要你和德王關系融洽，那就等于我北鎮(zhèn)軍站在了德王那邊。所以你入京之后一定要放亮眸子，看清楚京城里的動向，最重要的是要替我們北鎮(zhèn)軍做出選擇，到底輔佐誰。”
蘭子義大惑不解，問道：
“皇上讓我侍讀德王肯定是讓我輔佐德王了，我又怎么能去選其他人？”
蘭千陣道：
“皇上怎么想那是皇上的事，你怎么想那是你的事，做人終究是要做出自己的選擇的?！?p> 接著蘭千陣又問道：
“臺城衛(wèi)是不是打碎了我們的情報網(wǎng)？”
獨孤豹說道：
“只抓了那倆，其他人都沒動。驛站那邊也沒見有整頓的意思。”
蘭千陣點點頭說：
“讓弟兄們最近別再動了，好好賣馬就行。驛站那邊也別再刺探消息了，那里更危險，用的都不是我們自己人。既然魚公公肯和我結盟，大部分情報靠他就行，當然我們這邊該運作的還要運作，好不容易建起來的情報網(wǎng)不能白白扔掉。今天時候不早了，魚公公也在府上住著，你們趕緊散了吧?！?p> 說著呼延浩與獨孤豹都點了點頭，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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