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無精打采、頹廢不堪的算命先生,霍然起身,并且神情激動、須發(fā)亂舞,把沒有思想準(zhǔn)備的莫小邪嚇了一跳,好懸從凳子上跌下來。
聽到算命先生莫名其妙的問話,莫小邪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仔細(xì)回想過去的記憶,確定自己從來沒有見過對面的老者,小心翼翼地開口說道:“老先生,你是不是認(rèn)錯人了,在我的印象當(dāng)中,以前可是從沒見過你啊?!?p> 沒見過?算命先生如同被人自頭上潑下了一盆冷水,稍微冷靜下來,再次細(xì)致端詳莫小邪的模樣,隨著時間推移,眼中疑竇之色越發(fā)的沉重,心里轉(zhuǎn)過千百個念頭。
“老先生?”
莫小邪輕聲呼喚,把算命先生從沉思中驚醒,收斂了眼中復(fù)雜的目光,算命先生坐到原來的座位上凝視著莫小邪,展顏一笑說道:“可能是我看錯了吧,你不要介意,不知來我這里想要算些什么?!?p> 果然是認(rèn)錯人了,莫小邪心下了然,長出一口氣,淡然一笑道:“老先生,剛才我問的問題你可還沒回答我呢。”
剛才的問題?因何至此嗎?
算命先生怔了一下,深深看了他一眼,良久后上身向后靠,雙眼微闔,苦澀著說道:“世人算命,喜好、不喜壞;信善而疑惡,固有此種命運(yùn),不怪天、不怪地,只怪人之本性盡皆如此?!?p> 莫小邪沉默不語,仔細(xì)尋思,大多數(shù)世人卻是如他所說,一切都是本性使然,想要出言安慰他,頓覺詞窮,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出慰藉的話語。
也許像眼前這位算命先生一樣,看透世事的人,才是最悲哀的吧。
“那你既然看破了這些,為何不放棄這門行當(dāng),干些別的?”莫小邪忍不住問道。
算命先生淡淡瞅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答道:“我是算命的,這就是我的命,而我這個人……信命!”
淡淡的話語卻令莫小邪感到一絲心酸。
是啊,一個算命的先生,怎么可能不信命呢,即使知道通向的是沒有未來的盡頭,卻依然只能選擇堅(jiān)持的走下去,沿著命運(yùn)已經(jīng)畫好的道路前進(jìn)。
這是多么的悲哀、且無奈??!
正在莫小邪沉浸在這種復(fù)雜的心境時,算命先生忽然一笑,臉上的皺紋都撫平了不少,看上去年輕了幾歲,滿是光彩。
只見他微笑著道:“不過今天是個不錯的日子,我在這里呆了三天的時間,你是第一個找我算命的客人,看來我這個算命攤子今天總算是要開張了?!?p> “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這個人和您恰恰相反,我從來都不信命?!?p> 莫小邪鏗鏘有力地說著,舉止間竟流露出從來沒有過的張狂氣勢。
算命先生也不生氣,聽到莫小邪張揚(yáng)跋扈的話語,面上的笑意更是濃厚,眼中的炙熱一閃而過。
“不信的好,不信的好。”算命先生撫掌大笑,喜形于色。
看著對面瘋瘋癲癲的算命先生,莫小邪一度懷疑他是不是瘋掉了,否則,自己說不信命,他怎么還拍掌叫好呢?
還是早些離開為妙,莫小邪昂首看了看天色已是不早,應(yīng)該回去了。
矯健的身形在椅子上坐立不安,莫小邪就要向算命先生告辭。
似乎洞穿了莫小邪的心理活動,算命先生淡淡得問道:“你要走了?”
沒有多想,莫小邪急不可耐地點(diǎn)著頭道:“恩,還有人等著我呢,回去晚了他們該著急了?!?p> “既然來了就是有緣,佛家講究只度有緣者,我們道家同樣重視這個‘緣’字,就算著急應(yīng)該也不急于一時,不如暫留片刻,我為你免費(fèi)算上一卦?!?p> 窮成這樣還要為人免費(fèi)算卦,連莫小邪都忍不住想到這個算命先生是不是窮的已經(jīng)不在乎錢。
“免費(fèi)?那怎么行?!蹦⌒斑B連擺手,不愉地說道:“你要是免費(fèi)的話,這一卦我是絕對不會算的?!?p> 看到莫小邪堅(jiān)定不移的眼神,算命先生無奈地道:“好的,好的,我收你一文錢怎么樣,這下總該沒問題了吧?!?p> 莫小邪遲疑片刻,點(diǎn)點(diǎn)頭,從錢袋中掏出一文錢遞給了對方。
右手接過錢后就縮進(jìn)了衣袖中,再伸出來時錢已經(jīng)不在手中,算命先生自剛剛被踢翻的道具中掏出幾片狀似龜甲的物件,正好九個,在身前的短腿桌子上擺成一排,隨后問道:“說說你想算些什么吧?!?p> 目光在桌子上一個比一個殘破,有些還掉了岔兒的龜甲上一一掃過,莫小邪真懷疑這種東西到底能不能算準(zhǔn),雖然沒有抱著多少希望,可莫小邪還是問出了心底深處最想知道的事情。
“我想知道大陸北部的楓樺鎮(zhèn),五年前晏家的那場大火令上下幾十口人尸骨無存,這到底是意外,還是人為?!?p> 莫小邪雙眼通紅,嘴唇被咬破出血,也惘然不知。
“請稍等片刻?!?p> 算命先生手中掐著繁亂的法訣,只一個呼吸間就變化了十來回,看得莫小邪目眩神迷,緊緊盯著蒼老的手掌上下翻飛,腦袋竟有些暈乎乎的。
“吒!”
一聲輕叱,食指、中指并攏指向鋪在桌子上的一溜龜甲,仿佛有了靈性,龜甲微不可察地顫動一下,九枚龜甲都被青藍(lán)色的光芒包裹住,須臾間自動拋向了空中。
“叮鈴鈴——”
像是銅錢被彈起來的聲響,九枚龜甲在空中滴溜溜的旋轉(zhuǎn),發(fā)出蜂鳴般悅耳的聲音。
沒人知道的是,眼前的場面在莫小邪的心中掀起了波濤洶涌的巨浪。
原來這衣衫襤褸、毫不起眼的算命先生竟也是一個深藏不露的修道者,有些時候還真是不能以貌取人啊。
龜甲在空中旋轉(zhuǎn)沒停留多長時間,就不受控制的翻轉(zhuǎn)落下,剛要掉到桌上,只差一寸的距離時,沒見算命先生動作,有股看不見的力量從地面?zhèn)鱽?,再一次把那九枚龜甲硬是頂了上去,飛到同樣的高度再次轉(zhuǎn)動。
一上一下再一上,莫小邪的視線跟隨著龜甲移動,眼中閃爍著看到新奇事物才會出現(xiàn)的神采。
正看得聚精會神,沒成想,天空之上一股莫大的偉力,自上而下傳來,這道力量來得快,去的也快,莫小邪呼吸一窒便消失不見,好像剛剛的那下只是他的幻覺。
“啪——”
九枚龜甲同時落在桌上,擊在桌面上的聲音都匯在了一起。
莫小邪和算命先生身體前傾,都去看那桌上的龜甲,莫小邪查看龜甲上面每一條紋路,可最后也沒有看出什么名堂,只好坐正身子等待算命先生的解答。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莫小邪覺得每拖延一秒,自己的心臟就比前一刻的跳動要劇烈一些,坐在座位上攥緊雙拳,如同衙門內(nèi)等待審判的犯人,忐忑不安。
良久,算命先生緩緩抬起頭,注視莫小邪說道:“晏家的那場大火是人為,并非是因于一場意外?!?p> “嗡——”
莫小邪一陣眩暈,只覺得頭腦一片空白,連問題都不能進(jìn)行思考了,雖然自己早就猜到會是這樣,可是聽別人肯定的告訴自己心里長久以來的猜測是真的則另是一回事。
果然是有人謀害晏家嗎?可是犯人到底是誰?莫小邪茫然若失,望到給出自己答案的算命先生,仿若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起身雙手拄在桌子上,俯身急問:“你能算出來那場大火是人為的,那么你一定知道這件事是誰做的,告訴我,只要你肯告訴我,叫我付出什么代價都行?!?p> “就算你問起我,我也不知道啊?!彼忝壬鸁o奈的攤了攤手,看到莫小邪失望的神情,接著說出來了一個令莫小邪激動萬分的消息。
“我只知道那個人不是普通人,他是修道界的修士,而且可以肯定的是他是個魔修?!?p> 修魔者?
晏家一直很守本分,怎么會惹上修道界的人,普天之下修魔者那么多,自己又如何去找到仇人為晏家報仇。
渾渾噩噩不知自己如何離開了那個算命小攤,莫小邪越發(fā)覺得報仇之事變得有些渺茫。
恍惚間,莫小邪感覺有人在搖晃他的身體,凝目看去,搖晃他的原來是趙挺。
莫小邪勉強(qiáng)的笑笑,問道:“趙大哥,你怎么會在這里?!?p> 趙挺焦急地審視著莫小邪,確定他沒事才略顯生氣地道:“你還問我怎么會在這里,我還想問你去哪了呢,你知道嗎,我們?yōu)榱苏夷惆汛蟀雮€小鎮(zhèn)都跑遍了,慧心更是差點(diǎn)急哭了,你還有心思在這笑。”
姐姐差點(diǎn)哭了?莫小邪顧盼四周,才在密集的人群中發(fā)現(xiàn)了那不遠(yuǎn)處一閃而逝的曼妙身影,看得竟有些癡了。
“小邪、小邪?!壁w挺在身旁呼喊著。
莫小邪轉(zhuǎn)頭看到大汗淋漓的趙挺,說道:“趙大哥你們也真是的,我剛才在那邊的算命攤前讓那位老先生算命來著,看你們著急忙慌的,快擦擦汗吧。”
順著莫小邪手指的方向看去,趙挺疑惑的問道:“什么算命小攤?這里哪有算命的?”
莫小邪以為趙挺是在和他開玩笑,轉(zhuǎn)頭一瞅,卻比趙挺還要吃驚,快步走到恰才算命的位置,好像在尋找著什么,可是那里空無一物,哪里有什么算命先生?
“剛才……剛才還在這里來著?!蹦⌒爸噶酥赣洃浿兴忝壬奈恢脤w挺言道。
“好了,好了?!壁w挺認(rèn)為莫小邪肯定是最近精神狀態(tài)不好,出現(xiàn)了幻覺,也沒多做計(jì)較,拽著他的手往東北方走去,說道:“進(jìn)入「萬妖之森」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你姐姐他們都應(yīng)該過去了,我們也快點(diǎn)走吧?!?p> 莫小邪沒他力氣大,無奈之下只能任由他拖拽著離去。卻不知遙遙九天之上,有個人正在上面注視著他。
蒼老的身軀,一身破布藍(lán)袍,正是之前為莫小邪算命的那位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