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油頭粉面的門人雙手抱胸前,向四周望望,乘著其他幾個門人迎接客人,嬉皮笑臉擋在前面,道:“說我不自重?嘿嘿,你把話說清楚,我如何不自重?”彩鳳母親也不說話,和彩鳳一起往前走去,那門人又伸出胳膊擋住母女倆,眼睛斜睨道:“站住!這趙府中人,豈能由你隨意胡說?今日你不把話說清楚,就別想離開這兒!”
彩鳳母親不理,這廝狠狠推了母親一把,母親遂不及防,摔到地上,接著彩鳳隨母親摔倒了,手掌撐在地面上生疼。彩鳳驚怒,一轱轆爬起來,看母親緊閉著眼睛,大聲道:“你為什么推我娘?!娘,娘,您怎樣了?”母親搖搖頭,憔悴的臉上,隱忍著憤怒,她搖搖頭道:“咱們回去吧,這兒的人,咱惹不起,快扶我起來。”
彩鳳眼里噙著淚花,強忍著沒掉下來,她將母親扶了起來,拍了拍衣衫的土。這時旁邊圍了一群人,原來彩鳳的聲音,把周圍的人吸引過來,大家正好奇的看這一幕。其中一個三十左右男子,劍眉俊目,身材挺拔,穿著紫色的錦袍,他蹙眉走上前,問道:“這位大嫂,究竟何事,為何在趙府門上吵嚷?”彩鳳母親摔得還未緩過勁,彩鳳看著周圍,說道:“我和娘到趙府,有事要見他家主人,可門人不讓進,他欺負人,把我娘推倒在地?!卞\袍男子轉身看著油頭粉面的門人,說道:“是你推的大嫂么?!為何要為難婦孺?!你向她道歉!”旁邊圍觀的人也喊道:“道歉!道歉!”
那門人翻了翻眼睛,嘴里咕噥著:“什么人啊,到這里管閑事,真是吃的不多管的多!”錦袍男子忽然臉沉如鐵,一雙明亮的眸子,此時攝人心魄,他一字一句說道:“我今日就是來管閑事,現在請你道歉,然后去把你家主人叫來!”那名叫鄭發(fā)的門人,膽小老實,看那男子頗有氣勢,心里便害怕,生怕發(fā)生不好收場的事,他轉身跑進去叫老爺。
油頭粉面的門人翻著白眼,強硬道:“今日老爺忙,讓她們明日來見,可這娘倆死活不走,非要見老爺,在這里糾纏不休,老太爺過大壽,可別是故意來搗亂!”錦袍男子上前道:“廢話少說,你先道歉!”門人瞪圓了眼睛,扯高了嗓門:“你是什么人?竟敢管趙府的事?也不掂量掂量自個,讓我道歉,門都沒有!”錦袍男子冷笑道:“是么?那就等你家主人來,看你怎么狂妄!”
正僵持著,忽然從大門口傳來聲音:“讓開讓開,老爺來了?!北娙俗詣幼尦鲆粭l道來,只見一位身著朱紅色錦袍的男子走上前來,他長須飄胸前,白中帶黃的面皮,浮著一絲僵硬笑容。他走到人群中,一眼看到錦袍男子,臉上立時放大笑容,眸子透著諂媚心機,笑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張大人,稀客稀客,請到里面坐!”張大人的臉舒展一下,說道:“趙大人,你這門人也太不講理,將一個弱女子無辜推倒,還不道歉,趙大人是怎么調教下人的?”
趙大人收斂了笑容,瞪了油頭粉面的門人一眼,問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為何要將人推倒?”那門人道:“今天是老太爺生日,她們偏要見老爺,小的想老爺忙,讓她們改日再來,可她倆胡攪蠻纏,說了幾次不聽,還要往府門口湊,小的去擋,沒小心碰了一下,她就倒在地上?!?p> 彩鳳在旁邊急忙道:“你胡說,誰要湊上前?我們到這兒來,是我爹爹干活受傷,現在還沒好,家里母親照看著,一點銀子沒有了,到這兒來給我爹要幾兩看病的銀子,他們不讓見老爺,還把我娘推倒在地?!蹦勤w大人聽完后,臉沉如鐵,罵道:“這個蠢材,干什么吃的?今天老爺子大壽,偏要惹出事來,快去找管家拿十兩銀子來,給她們母女。”
張大人緊接著道:“趙侍郎,該讓你的門人給這位大嫂道歉,讓他知道自己錯咎,省得敗壞了你趙府的名聲!”趙大人轉身對鄭發(fā)道:“你快去找管家要銀子?!庇謱δ怯皖^粉面的門人罵道:“羅三,給這位大嫂道歉!丟人現眼的東西,等著我怎么收拾你!”羅三再沒有趾高氣揚的神態(tài),垂頭喪氣的走到彩鳳母女倆面前,極不情愿的粗聲說道:“這位大嫂,對不起,羅三給你賠禮了?!闭f完雙手抱拳,鞠躬致歉。
彩鳳在旁邊扯扯母親衣衫,突然覺的自己手很疼,原來自個手上有一道傷口,正在出血,她用手捂著,喊了一聲:“瞧,我的手破了,都是你撞的!”眾人聞聽,都用責怪眼神看向羅三,羅三更加不知所措。
這時那位張大人從袖子里掏出一個手帕,對彩鳳母親說道:“這位大嫂,用這塊帕子先擦傷口,讓趙府大夫給小姑娘瞧瞧?!闭f完望著趙侍郎,趙侍郎呵斥羅三:“還不趕快找府醫(yī),杵在這兒干什么?!”羅三急忙跑向府里。
彩鳳母親作揖道:“謝謝大人,您的大恩我們感激不盡,奴家這兒有手帕?!蹦俏粡埓笕说?“我這塊手帕有止血藥用功效,是專門配制的,小姑娘快捂住傷口,否則血流的更多?!辈束P母親只得接過手帕,在彩鳳傷口上輕輕按上。
鄭發(fā)拿著十兩銀子,和管家一起到了門口,管家一路抱怨道:“這個李偉干活不小心受傷,老爺怎么就心慈面軟,他們家已經給過銀子,怎么還。。。。?”管家話還沒說完,猛然看見老爺臉色已變,旁邊還有個氣宇軒昂之人,正用鋒利的眼神盯著他,他心里怯懦,立刻住嘴不說。
趙大人瞪著眼,怒罵管家道:“今日之事,都怪你平時不與我講,在老太爺的壽誕發(fā)生糾葛,你還說什么?!閉上你的嘴!把羅三拉下去打上二十板子,不知死活、丟人現眼的東西!府醫(yī)呢,快給瞧瞧,把銀子交給人家,張大人,咱們進府聊,讓您見笑了。”張大人也拱手施禮,看著府醫(yī)檢查完,給了藥,才轉身進府。
趙侍郎看著周圍的人,作出一番恭敬的樣子,對彩鳳母女道:“大嫂,這些家奴冒犯你們,老朽現在給你們賠不是,你們先拿些銀子回去治病,以后我會派人送來?!?p> 彩鳳母親道:“大人,您太客氣,奴家的丈夫受傷,在家躺著,奴家只得在家伺候著,兩個兒女都要吃飯,奴家若不拿些銀子,這日子真沒辦法過?!壁w侍郎道:“是我疏忽了,大嫂請先回吧?!辈束P和母親施禮告別。
彩鳳捂著手,母親裝好銀子,手里提著藥,兩人一起回家。一路上,母親一個勁說幸虧遇上那位張大人,否則銀子還沒著落呢。彩鳳道:“娘,今日咱們遇見了好人,能替我們說話,你看那些門人,狗眼看人低,在他們眼里,咱們是任意喝斥責罵的百姓,想怎么欺辱咱們也得忍著?!辈束P母親道:“孩子,這也怪不得他們,你聽,他家主人是高官,來往的必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他們司空見慣,早就沾染了官場風氣,養(yǎng)成了勢利眼神,哪里還能容得下百姓?”
彩鳳倔強的小臉一揚,說道:“娘,我若能當大官,必要讓這些勢利眼回家去!”母親噗嗤一聲,笑道:“孩子,官場豈能有女孩?快別說這幼稚的話。咱們回家去,還得給你爹請大夫?!辈束P又問道:“娘,那我怎樣才能治理這些狗奴才,勢利眼?”母親笑道:“除非我的鳳兒能當皇后或太后,在皇宮里品級最高,才能收拾這些勢利眼!可惜官場都是勢利眼,你能收拾完么?”彩鳳剛要說“好”,突然想起沈公子,便不再多言語。
回至家中,彩鳳母親揭開傷口,給彩鳳上藥,彩鳳拿著手帕仔細的看著,這塊手帕底色全白,上面繡著黛青色的山脈,山峰層層升高,似是人要用力的往上爬,在邊角上繡著一個“張”字,非常醒目。母親拿過手帕看了,說道:“今天這位張大人頗有氣概,想此人定是胸中有丘壑,是個有出息有抱負之人?!彼尣束P將手帕洗干凈,放了起來。
彩鳳家用趙府拿來的銀子,給爹請了大夫,開了藥,又置辦了簡單年貨,過完了年。母親忙完家務,晚上還要刺繡,彩鳳便幫著母親,趕著完成孟氏繡坊的活計。
轉眼已至元宵節(jié),天上下起了大雪,彩鳳母親讓她把最后趕制的繡品送到孟氏繡坊。街上積雪有了泥濘,彩鳳送完繡品,回家途中,已經掛了很多燈籠,母親說今晚吃元宵,想家里已經準備好了。
每年的元宵佳節(jié),都要舉辦燈會,彩鳳最盼望著去觀看。彩鳳快步往家走著,想起看花燈,心里很是興奮。彩鳳邊看燈籠邊走,腳底下一滑,差點摔倒,彩鳳站穩(wěn)了身子。突然,她看見不遠處,有位蓬頭垢面的老乞丐,正臥坐在雪地里,白頭發(fā)、白胡子和雪映為一體,在寒風中顫動著,臉呈青黑色,旁邊腳前面放了一只碗,有兩三個銅錢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