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都是,是你們倆的?!蓖腊嗣昧闷鸾写荷砗箬F絲上的毛巾,擦去顧西臉上淚痕,又對江有春笑笑,“她倆這是喜歡你,你就幫我看下她倆,我去園子里掐點菜,早點做飯吃了你早回去休息,這兩天辛苦你了。”
“嬸,真不辛苦,比地里的活路輕松多了?!苯写黑s緊說,他還是頭回來鎮(zhèn)上人家屋里做客,雖說屠八妹家比他家還小,家里擺設也不見得比他家強到哪里去,但他內(nèi)心還是有著揮之不去的身為鄉(xiāng)下人的自卑和局促感。
屠八妹放下顧西忙活去后,江有春覺得自己應該找點事做,一個大男人帶倆孩子干坐著不是個事。由于過去老式平房都是外屋連著里屋再加上自建的廚房,一路直通到底,他所坐位置一眼就能看見廚房堆積的柴禾。
撿柴禾以前是老四老五的職責,后來就過渡成老五和老六,劈柴則是顧擁軍和顧愛民的事。女孩子力氣有限,江有春把她們劈不動的樹根及劈得比較粗糙的都挑了出來,隨后揮著斧頭駕輕就熟劈起柴來。
他在廚房劈柴,顧西和顧冉又去纏顧春芳講故事,春芳在看小說讓她倆自己一邊玩去。因屠八妹讓江有春帶她倆玩,江有春便叫過她倆,一邊劈柴一邊給她倆講“孫悟空大鬧天宮”。
“那什么,聽我媽說你念過高中,為什么輟學沒念了?”春芳聽江有春故事講得不錯,挺有條理,遂探頭問道。
“鄉(xiāng)下只有小學,初高中得去縣城念,學雜費帶住宿還有每個禮拜一來一去的車費,加起來花銷不小,就不想念了?!苯写喝鐚嵈鸬馈?p> 鎮(zhèn)上學校離鄉(xiāng)下倒是近,但因為是子弟學校所以只接受廠職工家屬的孩子就讀,附近鄉(xiāng)下的孩子想繼續(xù)求學就只能去縣城。是以大多數(shù)鄉(xiāng)下孩子在鄉(xiāng)里念完小學就算完成終生學業(yè),能念到初中的都沒幾個,更別提念到高中。
“是你自己不想念了,還是你家里不愿再花錢供你念?”春芳又問。
“……自己不想念了?!?p> 春芳起身走去廚房門口,倚在門邊說:“可惜了,你要是繼續(xù)念完這會正好考完高考,要是考上大學你就能改變這輩子的命運?!?p> 江有春頓會,一斧頭下去,立在他面前的一根柴禾分為兩半倒下,他又拿過一根立在面前,這才說:“沒啥可惜的,咱鄉(xiāng)下人識幾個字就行了。”
“哎呀,你說你怎么就閑不住呢?”屠八妹端著一臉盆菜進來,“快歇著,不用你干,頭回上我家來吃個飯哪還能讓你干活,白天還不夠你累的???快放下?!?p> 江有春閑不住,堅持要做,屠八妹只好由著他。劈完柴他又拿上鋤頭去松土修整菜地,屠八妹在家望著他劈好垛得齊整的柴火,忍不住搖頭嘆息,“我要有這么個兒子多好,看人家這活干得就是漂亮?!?p> 春芳說:“你想要兒子就是為替你劈柴種菜的啊?新社會男女平等,就你觀念落后?!?p> 屠八妹喝道:“你懂個屁!給我一邊……”
她話沒說完就有歌聲穿堂而過飄進耳里,“妹妹找哥淚花流,不見哥哥心憂愁,心憂愁……”
“大哥,你這水平真不是蓋的,一個字,牛!”隔壁屋里,那年輕人沖貓耳豎起大拇指,又問他:“多少錢?”
貓耳說:“你看著給吧,多給我接著,少給我也不嫌棄?!?p> “這也沒花多少功夫,三下五除二就解決問題,你看我給五毛錢行不?咱倆交個朋友,我叫毛四杰,往后我義務替你宣傳你這維修店?!?p> 貓耳咧嘴笑了,“五毛就五毛,你也算給我開了個竅,這以后啊有啥小毛病看來我都得搗鼓久點,這才來錢?!?p> “哥,你對別人這樣我不反對,下回我要再有事找上你對我可得手下留情。”毛四杰一下改口與貓耳稱兄道弟上了,付過錢,他抱著收音機告辭出來,在門口撞上下班回來的建新。
“哥、哥,住在隔壁的漂亮妹子叫啥?”毛四杰返回貓耳家兩眼放光地問道。
“隔壁妹子個個漂亮,八朵金花不知你問的哪一朵?!必埗罩郎瞎ぞ?,搖頭晃腦吹起方才收音機里播放的歌曲。
“八朵金花?”
貓耳斜瞅他一眼,問:“外地才調(diào)來的吧?”
毛四杰面帶一點得意,“說我你不知道,說我家老頭子你肯定有所耳聞,我爸毛兆祥,大集體未來的廠長。”
貓耳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根本沒拿他爹當盤菜,給毛四杰的反應就好比一拳打在棉花里,沒勁。
“你爸是毛廠長?”好在劉大媽給了他安慰,劉大媽從外面進來正好聽到他介紹他老爸。
廠里前不久從紅河分廠調(diào)來幾個領導干部,其中就有姓毛的,劉大媽有聽過,“我家貓耳會進大集體,那要分到你爸下面還要請你在你爸面前替貓耳說說好話?!?p> “那是肯定的,這誰呀?”毛四杰下巴朝貓耳一歪,“我哥??次疫@收音機,三兩下就給我整好了。這人才啊,回頭我就跟我爸推薦推薦,到時讓我爸把我哥弄到他手下,沒準還能弄個辦公室坐坐。這事就包在我身上,沒問題?!?p> 劉大媽喜出望外,還要留他吃晚飯,他說:“不了,我改天再來?!?p> 毛四杰抱著收音機出來,又探頭往屠八妹家掃了眼才走。
“以后別瞎求人?!必埗鷮⒋髬尣粷M,“認都不認識你跟他多什么話?以后我的事你少跟那瞎管?!?p> 劉大媽說:“我怎么能不管?不管讓你打一輩子光棍?”
貓耳笑了,說:“怎么又扯到打光棍上了?這全廠男人打光棍都輪不到你兒子。就你兒子我,那天生就不是打光棍的命!還不是亂蓋的,我一定給你弄個漂亮能干的兒媳婦回來,你就等著瞧好了。”
看貓耳得意洋洋的高興勁,劉大媽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沒退休前和姜姐的大姑子是同事,早上她興沖沖跑去供銷社稱了幾包糖,喊上姜姐的大姑子做陪上姜姐家請她保媒,誰想媒?jīng)]保成搭上幾包糖還聽了一肚子閑話。
丹陽木
蓋:可理解為吹牛。比如:真不是蓋的(真不是吹的);還不是我亂蓋(還不是我吹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