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必須死
“韋娘子,昨天實(shí)在是失禮了,這是一點(diǎn)小小的謝禮,還望韋娘子莫要嫌棄?!?p> 第二天晌午時分,張漢盛到了同江客棧,帶著一個看上去四十來歲的管家。
韋沅倒也不客氣,笑著接過了張漢盛手中的盒子,不知道是不是從黃成那兒得來的信息,張漢盛給的也是一個檀木盒子。
“昨兒他乖嗎?”
韋沅將盒子遞給阿尋,關(guān)心起那小娃的情況。
說道這個,張漢盛就滿臉笑意:“可乖了!拉著我的手指頭,咿咿呀呀的說話,就是不放手!而且……”
張漢盛去同江客棧找了韋沅,陳曦收拾整理好就去了同知府。
在這揚(yáng)州城,誰都知道同知府是出了名的精致奢華,但卻沒有人敢說些什么,只因?yàn)檫@同知夫人是陳家的人。
“姨母,你記得三姨母嗎?”
陳曦對面坐著一個艷妝婦人,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穿著大紅彩繪收腰窄襖,下面是淺色芙蓉散花霞羅裙,裙上系著金紋蝴蝶佩。
婦人圓臉翹鼻,柳眉嫣紅唇,此時正微瞇著眼睛懶洋洋的靠在椅枕上。
“三姐姐?”
聽到陳曦的話,婦人驀然睜開了雙眼,深色的瞳孔靜靜的看著陳曦:“怎么就扯到了三姐姐?”
陳曦被婦人這么一看有些緊張,扯了扯衣角道:“我,我好像,好像看見三姨母的女兒了?!?p> “三姐姐的女兒怎么會在揚(yáng)州,定是你看錯了吧?!?p> 那婦人垂下眼瞼,面上沒有多余的表情,語氣中有幾分惆悵。
“不,不是,我看真切了的,我小時候也見過三姨母幾面,確實(shí)和三姨母有七八分相似。而且……而且那小娘子又是姓韋,從京都而來……”
婦人沉默良久,微微蹙起眉頭,腦海中卻浮現(xiàn)出陳三娘笑意嫣然的模樣。
很少有人知道,陳家嫡系雖然有四房,但是第四房形同虛設(shè)。
因?yàn)榈谒姆康睦蠣斒翘蠣敳恍⌒暮鸵粋€丫鬟生下的,雖說后來掛在了一個姨娘的名下,但仍舊改不了其是一個丫鬟之子的事實(shí)。
后來也沒人對他的婚事上心,就娶了孫家的一個嫡女。
相比起其他三房來說,四房不僅沒權(quán)沒勢,而且老太爺覺得這是自己的一個恥辱,向來也不太待見四老爺,故而四房的人,在陳家都是極受氣的。
陳七娘是個例外。
陳七娘是四房嫡長女,吃穿用度還比不上其他三房的一個庶女,時常也是其他人調(diào)笑的對象。
直到那日,她得到了去學(xué)堂和其他陳家女兒一起學(xué)習(xí)的機(jī)會,認(rèn)識了陳三娘。
也不知怎么的,陳三娘莫名的喜歡她,就連參加宮里的晚宴也要帶她一起,時間長了,不僅她不再受人欺負(fù),就連四房都得到了二房不少庇護(hù)。
“七娘,以后我要是生了個女兒,一定要教她琴棋書畫,我定然要讓我的女兒成為這京都第一貴女!要是生了個兒子,就讓韋騫叫他讀書識字,到時候考一個狀元郎回家……”
“七娘,你看韋沅長得多好,眼睛像我,鼻子像韋騫,你看,她笑了……”
那時候陳三娘已經(jīng)病了,可她還是每天堅(jiān)持陪著韋沅,逗她笑,喂她吃飯……
“你確定嗎?”
許久,陳七娘才悠悠的問道,陳曦頓了頓,猶豫道:“有八分的把握?!?p> “你去問問,她怎么會到這揚(yáng)州來,什么時候來的,來之后做了些什么……”
陳七娘聲音不大,但是卻頗有一番氣勢,這些都是當(dāng)年跟在陳三娘身旁潛移默化形成的。
“是?!?p> 陳曦點(diǎn)了點(diǎn)頭,抿了抿唇,卻不敢說要離開的話,她對她這個姨母實(shí)在是有些害怕。
“你父親那邊還好吧?”
陳七娘有兩個弟弟,一個考了個進(jìn)士,現(xiàn)在被發(fā)到并州去做了一個知縣;另一個……叫嚷著要當(dāng)什么術(shù)士,成天不務(wù)正業(yè),只知道和一群閑野術(shù)士打交道。
陳曦臉微微紅了紅,聲音猶若蚊蠅:“還是老樣子?!?p> “哼,你自個兒要慣著他,每月大筆的銀錢送到他手上,這我管不了,只是該看的還是要看著一點(diǎn),免得日后出了事又要……”
陳七娘斜眼看了陳曦一眼,語氣冷漠。
陳曦咬著下唇,不言不語,過了一會兒,看見陳七娘閉著眼睛擺了擺手,這才輕輕的退下了。
出了門,陳曦臉色也有幾分不好,她也知道這么慣著那不學(xué)無術(shù)的父親不是好的,可是……那畢竟是她父親啊!她又能怎么樣呢!
“聽娘子口音不像是揚(yáng)州人啊?!?p> 張漢盛正與韋沅攀談,心里記著陳曦昨晚說過的話。
“我們是從京都來的?!?p> 韋沅一愣,不知該怎么回話,倒是綠柳插了一句:“本來要去湖州省親,但是娘子在揚(yáng)州病了,我們才留在揚(yáng)州的?!?p> 聽著綠柳的話,韋沅微微松了一口氣,她還以為是她說周朝的話說得不清楚。
湖州,韋家的老宅就在湖州,因?yàn)殛愱氐年P(guān)系,張漢盛對這些還算了解一點(diǎn)。
韋沅表情一僵,微微的垂下了眼瞼,在揚(yáng)州時間待久了,她都忘了韋騫讓她去湖州的事兒。
也不知道那說是回湖州請人的徐婆子現(xiàn)在到了老宅沒有,老宅那些人又是什么個態(tài)度。
“那大夫人當(dāng)真把自己當(dāng)人物了!”
“湖州那破宅子誰愿意跟她搶,看咱們是京里來的,就對咱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哼!誰稀罕那湖州的宅子,咱們京都的宅子比那打了一倍不止了……”
在震澤縣的一家小客棧里,一個滿身狼狽的婦人咬牙切齒啐罵著,眼眶有些發(fā)紅。
這赫然就是那位丟了韋沅獨(dú)自回湖州的徐婆子。
旁邊的奴役偷偷的看了她幾眼,不敢接話。
揚(yáng)州到湖州也不過七八天不超過的路程,他們一行人才到湖州,就被門房攔下了。
好說歹說自己是京都那邊來的,可是人家非要什么信物,哪有什么信物啊,通關(guān)文書還在娘子手里呢。
耗了半天的時間,又遞了點(diǎn)好處,那門房才拿著老爺?shù)氖中胚M(jìn)去幫忙稟告一聲。
后面的事他們這些雜役不太清楚,但是聽徐婆子這幾天的咒罵也能聽出個一二三來。
若不過就是大夫人問:既然是送大娘子回老宅的,那么怎么能把大娘子單獨(dú)留在揚(yáng)州。
徐婆子支支吾吾說不出口,就被大夫人讓人給打了出來。
“沒心肝下三濫的玩意兒!將自個兒主子仍在揚(yáng)州自個兒倒是跑回來了!我們韋家要你這樣的婆子做什么……”
那指使護(hù)衛(wèi)將他們打出來的婆子,遠(yuǎn)遠(yuǎn)的站在門檻邊,嘴里不饒人的罵著,轉(zhuǎn)身前還狠狠的啐了一口。
至始至終,一行人就連老夫人的面都沒見上。
“大娘,我們這下可要怎么辦啊?”
雜役里有一個是徐婆子的本家侄子,當(dāng)初他就覺得不該走不該走,可是拗不過徐婆子,這下好了,才到湖州就被人灰溜溜的趕出來了。
“先去揚(yáng)州,找阿尋那小蹄子拿了通關(guān)文書,然后咱們就回京都?!?p> 徐婆子哼哼一聲,臉上露出幾分不屑,嘴里面好像又嘀咕了一句:誰稀罕在那破湖州。
“可是……可是,我們走的時候,那娘子可是病得……萬一……”
萬一要是死了,他們這群人回去,豈不是也逃不了關(guān)系。
“我們走的時候大娘子可是好好的,就是有點(diǎn)小咳嗽,是她讓我們?nèi)ズ菡埲藖斫铀?,說是路程遙遠(yuǎn)舟車勞頓……”
徐婆子斜瞥了自家侄子一眼,口氣不緊不慢,好像就是街邊死了只流浪的貓兒狗兒似得。
見自家侄子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樣,徐婆子耷拉這眼皮,遮住了眼中的不以為然。
按照大周朝的規(guī)矩,婦人嫁入夫家后,妝奩都是屬于自己的私物,也就是梯己錢,而且在女人死后,那些嫁妝也是要分給她的兒女的,其他人沾染不得半分。
徐婆子是馮氏的人,沒進(jìn)韋家之前早就聽過當(dāng)初陳三娘嫁妝的傳聞,后來到了韋家發(fā)現(xiàn)韋家確實(shí)非同一般的富貴。
就連丫鬟小廝穿得都是萬瑞坊的衣服!
后來徐婆子才知道,陳三娘當(dāng)時陪嫁了一個萬瑞坊的鋪?zhàn)舆^來。
雖然一直知道陳三娘當(dāng)初陪嫁的嫁妝多,但也就是前段時間,徐婆子才知道那嫁妝多到什么程度!
多到韋家三代人都可以不用擔(dān)心銀錢的事!
多到韋家光靠那幾間鋪?zhàn)右荒甑氖杖刖捅染┒家恍┨柗Q清貴的人家全部的家當(dāng)還多了!
多到韋家上上下下現(xiàn)在用得全都是那些下金蛋的鋪?zhàn)淤嵒貋淼腻X!
多到……韋沅必須死!
這么大一筆家產(chǎn),按照周朝的規(guī)矩,這可全都是大娘子一個人的私產(chǎn)?。?p> 等她嫁人以后,這么多家產(chǎn)就成了別人家的了!誰不心疼!誰不瘋狂!
夫人作為一個賢良淑德的大婦,又怎么能將前任的女兒拘在家中一輩子不出嫁!
最好的辦法,唯一的辦法,那就是……
她必須死。
死得任何人都沒辦法將這事牽扯到夫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