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牛車比人走路可快得多,大概走了三刻鐘的樣子,一行人就到了塘山寺山腳下,山腳有一個車馬行,說是車馬行都有點夸張,這地方就像是古代的停車場,一些遠(yuǎn)方來求醫(yī)的人一般都是駕著馬車來的,還有些麒麟山邊上十里八村的鄉(xiāng)親,有些趕著牛車,有些騎著驢,到了山腳之后,牛馬可怎么辦呢?鎮(zhèn)上腳行的老板看到了這個商機(jī),包下了山腳的一片地,蓋了草房用來臨時放置這些牛馬,有的要在山上呆久一點的或是忘了帶草料的,車行還會幫著喂幾頓,還別說,這生意可火爆的不得了,車行的老板也是個機(jī)靈的,賺了錢,時不時地給寺里捐些香油錢,既得了實惠又得了名聲。
劉大娘一行人到了麒麟山腳,等著劉滿全寄存了牛車后,便一起往里走。塘山寺名聲在外,山腳下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山下松樹柏樹枝葉繁茂,即使是冬日里,也是一片綠意盎然,陽光從樹枝的間隙里透過來,落下了斑駁的樹影,阿苗甚至還看到了幾株山茶花,開得艷紅艷紅,花瓣在太陽下顯得有些透明,仔細(xì)看仿佛能看到花瓣本身的脈絡(luò)。
山下路的兩旁是一些做生意的小攤販,因為不是年節(jié),并沒有很多,稀稀朗朗地擺著,阿苗好奇地轉(zhuǎn)著頭,一個不落的看著,這些攤子里,賣香油蠟燭的最多,間或夾雜著一些賣酥餅的,賣糖葫蘆的,居然還有一家賣泥人的,攤子不大,邊上圍滿了孩子,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坐在攤子里面的老板,古時的匠人果然心靈手巧,只見那人拿起一團(tuán)白泥,三兩下功夫,一只白兔子的雛形就出來了,又看他在捏好的泥胚上刻了一會功夫,一只在吃草的兔子就出現(xiàn)在阿苗的眼前,邊上一個跟小胖子差不多大的小子興奮地接過一溜煙跑了,賣泥人的攤子又迅速地被圍上,里面?zhèn)鱽砹艘黄瑲g呼聲,卻是那老板已經(jīng)開始捏第二個了。
阿苗盯著賣泥人的攤子看的時間太久,眼里都放出光來,劉正安以為阿苗也想要一個,便道:“娘,你跟滿全大叔先上山,我去那邊給阿苗跟石頭買個泥人,耽擱不了多久,我一會就能趕上來了?!?p> 阿苗正想說自己只是看看沒想要買,小胖子已經(jīng)揉著眼睛醒過來了,剛好聽到二叔要給自己買泥人,立刻清醒了,只見原來眼睛還瞇成一條縫的小胖子,突然張大了眼睛,掙脫了原本抱著他的劉大娘,屁顛屁顛地朝劉正安跑。
“娘,我跟二叔一起?!毙∨肿永鴦⒄驳氖志筒环帕?,一邊甩一邊對他娘說。小孩子鬼精鬼精的,知道奶奶肯定會答應(yīng),只要母親同意了就能行。
“那你可不許鬧你二叔,買了泥人就來,不許要這要那的,聽到?jīng)]?”娟娘也不是要拘著兒子啥也不能干,男孩子皮一點只要不過分就行,要萬事都不讓他干,那不是變成養(yǎng)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了,劉正安是小胖子的親叔叔,也不算是外人,所以也沒想著反對,只是囑咐了小胖子要聽話就同意了。
“嫂子你放心吧,就讓石頭跟著我,你跟娘先上山。”
“那成,老二你看著點石頭,阿苗,來,牽著姆媽的手,我們要上山了?!卑⒚缏牭絼⒋竽锝校ⅠR乖乖地牽著劉大娘的手,又轉(zhuǎn)頭揮著小手喚她嫂子,“嫂子,快來~快來~”
于是,劉大娘牽著阿苗,娟娘跟在后頭,劉滿全背著他娘,穿過山下攤販聚集的平地,往塘山寺的石階走去。石階的入口有個小小的茶棚,是塘山寺設(shè)來舍茶的,這茶不是用茶葉泡的,是塘山寺自制的藥茶,里面放了甘草,有一絲甜味,一般上山的人都會隨身帶一個水囊,在茶棚里裝滿了水,路上渴了就不用喝山泉水了,尤其是冬天,這水一般還是熱的,放在水囊里,走累了喝口熱水,別提多愜意,所以,劉大娘她們也停下來裝了滿滿的兩個水囊。
“阿苗,自己走還是姆媽背?”劉大娘擔(dān)心閨女走不動道,牽著阿苗的手問道。
“姆媽,我自己走?!苯裉煲宦飞习⒚缦仁潜粍⒋竽锉持?,后來又趴在嫂子背上,再接著就坐上了牛車,其實也沒走多少路,現(xiàn)在精神頭好得恨,聽到劉大娘的問話,立馬說。
聽到阿苗這樣說,劉大娘也就由著阿苗自己走,現(xiàn)在上山這段還是比較平坦的,等過了山腰的涼亭,阿苗要是走不動了再說。
麒麟山海拔大概七百多米,山上長的大多是水杉、松樹跟柏樹,山腳有一片茶樹,這茶樹也是塘山寺的僧侶種植的。阿苗跟著劉大娘一路爬上來,只見水杉一排一排筆直地長著,往上看甚至看不到樹頂,松樹跟柏樹每一根都長得好,兩人合抱都不夠的樹占了十之五六,現(xiàn)在差不多剛好辰正,也就是上午八點左右,太陽剛剛升起,走在石階上一點也不會熱,反倒暖洋洋的,曬得人心里一陣一陣的舒服。
阿苗之前就聽說過塘山寺從山腳到山頂足足有兩千多個臺階,可準(zhǔn)確的數(shù)字是多少就沒人能給個準(zhǔn)話了,有的說兩千出頭,有的說快三千了,還有的說根本就不到兩千,頂多一千八九,這一次來塘山寺就想親自數(shù)一數(shù),剛開始還數(shù)的好好的,數(shù)到半山腰涼亭那的時候是一千零七十八個臺階,大家都累得氣喘吁吁,便決定在涼亭歇一歇,順便等一等小胖子。
“嫂子,那你們先歇著,我先背著我娘上山,聽說苦寂師太身子骨也不好,下午是不見客的?!眲M全看劉大娘要歇著等人,就準(zhǔn)備先走。
劉大娘是知道劉滿全家里的情況的,也知道他是個直腸子,有一說一的,阿元又快生了,他著急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忙說:“你們先走,別等我們了,我們這老的老小的小,慢一點沒關(guān)系,你背著同坤嫂子先走?!?p> 劉滿全他娘自己是個有七竅玲瓏心的,沒想到兒子卻一點心眼沒長,就算繼宗媳婦知道自家情況不跟兒子計較,可這話說的也太直白了。“他嫂子,你別見怪,滿全就是個一根筋的,他現(xiàn)在腦子里就掛著他媳婦呢?!闭f著拍拍劉滿全的背,“滿全,你放我下來,我陪你嫂子等著,你先上山?!?p> 劉滿全不知道老娘為什么要這么說,這次帶她娘來也是想讓苦河師傅再看看他娘的病的,便想再說點什么。
劉滿全他娘就像知道兒子心思似的,拍了他的腦袋道:“你快放我下來?!?p> “哦?!彪m然不知道為什么娘要下來,可劉滿全這樣憨厚甚至有點木訥的人,就是老娘在聽老娘的,媳婦在聽媳婦的,至于老娘跟媳婦意見不一致?反正他現(xiàn)在還沒碰到過。
“嬸子,瞧你說的,我們兩家誰跟誰啊,快別說了,滿全帶著你總是想讓師傅再給你開點藥的,你就別管我們了,跟滿全先走吧,我們歇一會,正好等一等我家老二。”劉大娘知道劉滿全他娘的意思,連忙止住了劉滿全要放下他娘的動作,誠心對劉滿全他娘說。
“滿全啊,快別耽擱了,背著你娘快走吧,再過三刻鐘就能到山頂了吧!”
“是啊,同坤阿婆,你跟滿全叔先走吧?!笨吹狡牌沤o自己使眼色,劉大嫂也立馬跟著勸道。
“娘,這……”劉滿全實在不知道怎么辦了,娘說放她下來自己先上山,可繼宗嫂子又讓自己背著娘一起先上山,急的額頭都冒汗了,阿苗累得氣喘吁吁的,剛緩過來了點,看著劉滿全覺得好笑,真是個一點心眼都沒有的漢子。
“哎,你都這么說了,我也不怕你們笑話,那我就跟滿全先上山,哎,難為情哦!”
“有啥好難為情的,剛才還多虧了您家的牛車呢,不然我們恐怕還是剛剛到山腳而已?!眲⒋竽镞@話有點夸張,可確實是得感謝劉滿全的牛車,不然爬上來可沒有這么順利。
“那我們就先走啦?!”
“哎,沒事,先走吧?!?p> “滿全,你繼宗嫂子也不是外人,我們就先走吧?!?p> “嫂子,那我們先走?!眲M全聽到了這唯一的指令,不用他做選擇,立馬舒了口氣,笑得咧開了嘴,跟劉大娘打完招呼就背著他娘繼續(xù)往上爬了。
“娘,滿全叔真有意思?!卑⒚缥嬷煨χ鷦⒋竽镎f。
“小孩子家家的,不許背后亂議論長輩?!眲⒋竽锍亮四?,對阿苗說了之后又想了想,說:“你滿全叔是個極好的人,就是太沒主心骨了,家里凡事都同坤嬸子說了算,幸好同坤嬸子明白事理,跟阿元處得也好,不然阿元可沒現(xiàn)在這么舒坦。”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劉大娘立馬打住了話頭。
劉大娘沒說出來的意思,阿苗不清楚,娟娘卻知道。這姑娘家嫁人就像第二次投胎,第一次投胎是靠老天爺,這第二次投胎可就得靠娘家跟自己擦亮眼睛了,像滿全叔這樣的,如果他娘不是同坤叔婆而是個不明事理的,那阿元嬸子可就遭罪了。當(dāng)家的沒有主心骨,家里全都是不明事理的婆婆拿主意,媳婦哪里會有好日子過?婆媳本來就是天然的對立面,僅僅靠著男人這一條線維系著,要是男人不給力,那這婆媳關(guān)系可就不好說了,要是婆媳都明事理,那倒是可以勉強(qiáng)維系這過得好,要是兩方有任何一方不講道理,那這個家就永無寧日了,媳婦本來就處于弱勢,婆媳一對上,男人又不中用,這媳婦得遭多少罪可就難說了。所以說同坤叔婆跟阿元處得好真是件幸運(yùn)的事,要不然婆婆這媒人可就得遭人恨咯。
劉大娘顯然也是知道這一點的,所以才會有剛才的感嘆,可這話又不好對阿苗說,所以看著阿苗似懂非懂的樣子,劉大娘就有點不知道怎么辦的躊躇。
娟娘看著婆婆一副不知道怎么跟阿苗解釋的神情,便攬著阿苗說:“阿苗啊,嫂子問你,如果隔壁倩丫頭跟石頭吵架了,你是幫哪一個?”
“當(dāng)然是石頭,倩兒又不叫我姑?!卑⒚缦胍矝]想就脫口而出。
“那如果石頭喜歡跟倩丫頭一起玩,不理你了怎么辦?”
“石頭才不會不理我,我是他姑?!?p> “那如果他真的不跟你玩了,而且還是因為倩丫頭說你壞話呢?”
“那,那我就…我就…”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辦,這種小孩子說對方壞話搶玩伴的事情,阿苗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處理才好。
“你看,石頭跟倩丫頭吵架,你會幫著石頭,就跟滿全叔跟阿元嬸子吵架,叔婆必定會幫著滿全叔了對吧?”娟娘繼續(xù)說:“要是阿元嬸子慫恿著滿全叔不孝敬叔婆,叔婆是不是也很傷心?可要是滿全叔能自給處理好這些事,不讓叔婆跟阿元嬸子對上,這些事是不是就不會發(fā)生了?所以阿,這嫁人娶媳婦就跟找玩伴一樣,都得慎重啊?!北緛磉@些話是不該在阿苗這樣一個小姑娘面前說的,可娟娘看劉大娘沒阻止自己,知道婆婆是想教阿苗的,只是一時不知道如何跟阿苗解釋,便攬了這個差事,本朝風(fēng)氣本就開放,早點讓阿苗知道這些事也好,最起碼以后不會被騙。
聽了大嫂的解釋,阿苗馬上明白過來了,原來劉大娘剛才說的是這個意思啊,其實也是阿苗在前世連男朋友都沒有一個,不然這些事情總能經(jīng)歷一些的,現(xiàn)在聽嫂子一說,阿苗立馬舉一反三,“所以滿文嬸經(jīng)常跟大慶嫂子吵架,大慶哥每次都只知道躲出來?!?p> “你這丫頭,鬼精鬼精的,以后不許這樣說。”雖然又挨了劉大娘一頓說,阿苗卻知道自己說對了,大慶哥都躲來阿苗家好多次了。
娟娘也看著阿苗笑,慶幸著自己沒有看錯人,嫁來劉家可能是沒有嫁到鎮(zhèn)上布莊看著體面,可劉家日子過得也不差啊,而且自自己嫁過來后,丈夫疼愛,公婆喜歡,底下的弟弟妹妹對自己也是尊著敬著的,兒子也機(jī)靈,雖然沒有分家,可婆婆也沒有抓著家里所有的銀錢不放,興子拿回家的錢婆婆只拿一半,另一半讓自己收著的,自己賣繡活賺的錢也從來不打聽,最起碼這一點鎮(zhèn)上布莊家就比不上,上回回娘家還聽說他家小兒媳要和離,這布莊老板娘忒不要臉,居然乘著兒媳回娘家摸到小兒子房里翻兒媳的壓箱錢,他家小兒媳也不是好惹的,發(fā)現(xiàn)婆婆干了這不要臉的事后,馬上跑回了娘家,現(xiàn)在兩家還在鬧著呢。
娟娘一邊想著,一邊看著阿苗笑,這時聽到兒子的叫聲:“姆媽,姆媽~”娟娘笑著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