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同段遼一起被俘的,除了世子段乞特真、郡主段雪顏等宗室,還有麻秋麾下鮮于亮以及行軍司馬陽裕等人,隨軍工匠以及糧草輜重等更是不計其數(shù)。
一旦燕國能夠?qū)⒅M,實力必定會更加強(qiáng)悍。
對于慕容恪來說,這是他嶄露頭角的一戰(zhàn),同時也是他揚(yáng)眉吐氣的一戰(zhàn)!
這一戰(zhàn),他示敵以弱,先將大燕鐵衛(wèi)壓制在大棘城中十多日,時刻窺測戰(zhàn)機(jī)。
這一戰(zhàn),他以逸待勞,攻入趙軍大營之內(nèi),將三萬龍騰中郎殺得七零八落,迫退攻城的三路大軍,從而解了棘城之圍!
這一戰(zhàn),他長途奔襲,于三藏口設(shè)下埋伏,覆滅麻秋麾下三萬步騎!
這一戰(zhàn),他順手牽羊,在結(jié)盟過程中將段遼并其子女宗族千余口掠來,解決了與國相攻數(shù)十年的遼西段部!
這一戰(zhàn),他終于為母親高妃掙得顏面,讓遼東所有人都無法再小看他們母子!
母親出身渤海高家,雖是中原世家,卻早已殘破敗落,族內(nèi)人才調(diào)零,嫁入慕容家,不過是父親為了籠絡(luò)晉人之心而已。
對于母親來說,這些年來不但來自父親的榮寵漸衰,在這后宮之中,亦是處處遭受排擠。自己從小在疏離中長大,以至于數(shù)年之后父子相見,作為遼東之主的父親居然連親生兒子的才能都不知道,他永遠(yuǎn)記得十五歲那年父親考察自己功課后,那副吃驚的模樣。
而今年,他不過十八歲。
自己畢竟是庶出之子,舅族亦是破落戶。在這一點上,遠(yuǎn)遠(yuǎn)不如世子慕容儁出身高貴。
因為,世子之母,當(dāng)今燕國王后,便是出身段部,亦是遼西公段遼之姐。也就是說,段遼乃是世子慕容儁的舅舅。
兩國世代聯(lián)姻,正是由于彼此地位等同,以此相互制衡。然而所有一切,都在自己的手上得以終結(jié)。慕容恪想到這一切,內(nèi)心隱隱有些暢快。
母憑子貴,從此以后,誰若想再給母親臉色看,便要好好掂量一下后果。作為人子,這是他對母親最大的回報!
車駕在三軍面前緩緩而行,然后駛?cè)氤侵?,在?nèi)城明堂前停了下來。眾大臣魚貫而入,列坐于大殿兩旁。慕容恪亦不再多想,此戰(zhàn)雖然輝煌,難免受到世子的猜忌。從小所受到的漠視,已經(jīng)讓他學(xué)會了隱藏,他不能在這時候太過得意忘形。
慕容家與段家聯(lián)姻,乃為國策。在兩遼之地,兩家世代公爵,且是鮮卑數(shù)百部落中最為強(qiáng)大的兩部,有了兩家的聯(lián)姻,首先在威望上,便保證了慕容部凌駕于鮮卑其余諸部之上。
正因為這個緣由,從高祖武宣王慕容廆開始,兩家聯(lián)姻的政策被貫徹了下來。
父親慕容皝為武宣后段氏所生,世子慕容儁亦為王后段氏夢容所生。在慕容家的宗室之中,均以迎娶段氏女子為榮。有了這個傳統(tǒng),且作為嫡長子,不出意外,將來遼東的基業(yè)已是二哥慕容儁的囊中之物。
二哥已在三年前成家,所娶乃是出身鮮卑可足渾家族的可足渾氏。據(jù)他所知,當(dāng)初叔父慕容仁叛亂,背后得到段遼的支持。為了打破對方聯(lián)盟所帶來的壓力,父王便為二哥向段部請求聯(lián)姻,最后由于遭到段遼的拒絕,這次聯(lián)姻只能無疾而終。
不得已之下,二哥只能娶可足渾氏為妻。
父王在大婚之前,與高祖指定的試婚侍女生下大哥慕容交。如今后宮之中,除去段后與自己的母妃之外,尚有蘭妃與公孫妃。公孫妃出身公孫家族,公孫家族,乃是公孫淵之后,遼東原本的主人。而蘭妃,卻是父王最寵愛的女人,連帶著蘭妃所生的五弟慕容霸,父王也是青眼有加。
試婚乃是王公世子成年之后必須要做的事情,祖宗家法不得不從。與段氏聯(lián)姻,目的在于鞏固慕容部在鮮卑諸部中的威望;娶母妃高氏,則在于結(jié)好于晉人各世家,以示榮辱與共;娶公孫妃則結(jié)好本土大族,讓慕容部在遼東的根基更加深厚,而娶蘭妃,則是父親對自己的一次放縱。
每一次姻親,父親從不做無用之事。到了如今,他已有兄弟十六人,姐妹三人。
大哥慕容交雖非嫡子,但是作為長子,如今身為慕容部左賢王,掌控鮮卑諸部,雖然無法接班燕王之位,能得左賢王之位,也是榮耀至極。
匈奴、烏桓與鮮卑諸部,原本的制度便是左賢王是單于繼承人,在單于死后掌控部族。只是慕容部親近大晉,規(guī)章亦效仿朝廷,此項制度才逐漸瓦解。
二哥慕容儁身為世子,雖氣量格局稍顯不足,在掌控人心方面,自己還是遠(yuǎn)有不及。
三哥慕容逮統(tǒng)兵一方,去年年初擊敗偷襲興國城的揚(yáng)威將軍段屈云,從而讓慕容部與段部的爭奪激烈化。
五弟慕容霸年方十三,已在此番攻防戰(zhàn)中建立了莫大的功勞,也難怪父王會對他高看一眼。
六弟慕容友以下諸弟并皆年幼,到兩年前公孫妃生下十六弟慕容德后,整個遼東氣象已經(jīng)蒸蒸日上,這也是父王在未得到朝命的情況下,從遼東公自立為燕王的原因所在!
“寡人得天命所顧,得以擊敗逆胡,如今石季龍從盧龍道退軍,尚自盤踞在令支城中,而遼東境內(nèi)叛逆四起,請教眾位卿家,寡人下一步該當(dāng)如何?”
燕王慕容皝居中而坐,目光炯炯地看向眾人,他垂誠以待人,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威嚴(yán),令眾人不敢逼視。
原本嘈雜的大殿,瞬間安靜了下來。慕容恪亦是跪坐在席上,等待著眾人的教誨。殿中之人不僅有著各大世家的家主,來自于中原的高官耆老,更有聞名海內(nèi)的大儒。三人行必有我?guī)?,更何況這些在亂世中幸存下來的佼佼者?
“臣以為石趙大軍敗于令支城下,糧草輜重?fù)p失無數(shù),后方補(bǔ)給必定十分困難。值此千載難逢之際,當(dāng)出兵攻其主力,擴(kuò)疆至幽州,然后聯(lián)合江左,南北共同夾擊中原?!?p> 首先出列是封家家主封奕,之前為遼東國相,只是由于東夷校尉封抽的叛變,被奪去國相之職,目前為五材將軍隨同咨參。
慕容皝聞言,不由皺了皺眉頭,失望之色陷于臉色,輕聲道:“卿言之有理,寡人與逆胡早晚決戰(zhàn)于中原,只是如今大亂初止,國內(nèi)未平,若要決戰(zhàn),似非適當(dāng)時機(jī)。卿家暫退,且看眾人有何高見?!?p> 封奕見到慕容皝神情,臉上一副不甘神情,心中卻是長舒了一口氣。由于伯父封抽的叛變,自己處境尷尬,動輒得咎。燕王大集眾人迎接段遼,并問計于群僚。自己若是沉默,無疑是坐實了通敵嫌疑,若是獻(xiàn)上什么奇策異謀,在如今的而狀況下又如何施行?
只有獻(xiàn)上平庸之策,才能化解群僚之疑。
司隸校尉陽鶩見此情形,已知封奕想要在短期內(nèi)翻身再無可能,當(dāng)下出班道:“棘城受到逆胡圍攻,四面城墻已殘破不堪,石季龍縱橫中原數(shù)十年,此番折戟大棘城下,如何能夠甘心?若是其卷土重來,恐怕遼東難以防御,臣請營建龍城,遷都于彼,以為千秋之計。”
“寡人早有此想法,一直未得到營建之人,陽司隸既出此言,想必已有合適人選了?!?p> 慕容皝看著陽鶩,臉上終于浮出了一絲笑容。若是遷都龍城,他便可以就近調(diào)兵攻滅宇文部,且作為入關(guān)之前哨,進(jìn)出盧龍塞更加便利。大棘城雖然堅固,往年一直深受水害,他早有遷都之心,一直未得其人。今日聽到陽鶩建言,如何不高興!
“臣族兄陽裕陽士則,向有賢名,其才勝臣十倍,于籌劃一道,更是精通。輔遼西為上卿,如今佐命來歸,可擔(dān)此任。”
慕容皝沉默片刻,抬起頭來道:“陽士則之名,寡人早有耳聞。既然如此,即日起,寡人命之為郎中令兼唐國內(nèi)史,一力負(fù)責(zé)龍城建造事宜?!?p> 他看了看眾人,忍不住嘆息道:“陽士則此人,為人篤信義烈,為臣忠清簡毅,真乃國士無雙。我遼東雖然人才濟(jì)濟(jì),卻都被此人比下去了。”
眾人聞言,臉色微變。想到崔燾、宋晃、宋燭、封抽、游泓等諸大族叛變之事,已知主上意中所指。正因為諸晉人大族的叛變,導(dǎo)致大棘城被重重圍困,遼東境內(nèi)皆叛,慕容家險些被羯趙從遼東抹去。如此落井下石的行為,主上又怎會無動于衷?
眾人心中隱約知道,早晚有一場大風(fēng)暴,讓各大世家在遼東的勢力重新洗牌。
龍湖獨釣
9月25日,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