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伯辰離開令支城的時候,整個遼東的局勢已經(jīng)急轉(zhuǎn)直下。石趙大軍前鋒攻破幽州防線,圍困陽裕于徐無城內(nèi)。渤海公段蘭以及建武將軍段龕則敗于遼東慕容評與慕輿根等人之手,兩千名遼西突騎幾乎全軍覆沒。
在這樣的局勢下,張伯辰僅僅率領(lǐng)五百名遼西突騎救援徐無城,被陽裕拒之城外后,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jīng)失去了輾轉(zhuǎn)挪騰的余地,石趙大軍的進(jìn)軍速度實在是太快了,頗有后世“二戰(zhàn)”中德國閃電戰(zhàn)的味道,完全是依靠優(yōu)勢兵力的實力碾壓。
將近兩個月的時間內(nèi),獵擊飛騎斷絕了與令支城的聯(lián)系。眾人怎么也沒有想到,追殺叛徒慕容鄰到這里,居然遇到段部人馬。
徐可望著高烈,目光凝重。
實在是太巧了!
按照道理,段部是友非敵,自然不應(yīng)該以對待敵人的方式對待他們,慕容鄰等人剛剛埋入土中,卻不能不讓他們心生警惕。
然而段部除了遼西突騎,還有哪支部隊有如此強悍的戰(zhàn)斗力?
很顯然,迎頭而來的段部人馬,士氣上頗為低落,這完全不是一支殺伐果斷的軍隊?wèi)?yīng)該擁有的東西。這樣的隊伍,也許可以殺掉慕容鄰等二十四人,卻無法做到如此干凈利索。
高烈盯著旗幟良久,不由皺著眉頭道:“難道是世子的部曲?”
段遼之子段乞特真雖然為人愚魯,那也是將他放在一國之君的位置上考察的。若與一般人對比,未必差到哪里去。令支城早已被石趙占領(lǐng),謠言四起,說是段家被石季龍斬殺干凈。高烈看到段乞特真夾雜在隊伍中,一時間將信將疑。
最讓他奇怪的是,隊伍中間護(hù)送的那匹寶馬正是主公段遼的坐騎。馬之四蹄一片潔白,脖頸上的鬃毛整齊地垂在一旁,跑起來四蹄飛揚,如同一匹正在織就的白布,馬鬃隨風(fēng)飄舞,駿逸非常,號為“雪蹄青驄”。
寶馬雖在,卻并沒有見到主公段遼,這讓高烈更加不敢妄動。
張伯辰得到高烈等人情報,看著逐漸靠近的隊伍,心中想道:“對面只有百余人,獵擊飛騎雖然經(jīng)過兩次動蕩,對于眼前的隊伍來說,仍然擁有絕對優(yōu)勢。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不與對方聯(lián)系??峙掠肋h(yuǎn)失去了與段遼聯(lián)系的機(jī)會了?!?p> 他受段遼看重,心中總歸對段部有著一種復(fù)雜的感情。
想到這里,對著禿發(fā)狐雍示意了一番,不多時便有一名獵擊飛騎將一支鳴鏑射向前方,發(fā)出一陣低沉的“嗚嗚”聲。
軍令之法,除了鼓進(jìn)鑼止,還有六種鳴鏑,以便在各種情況下與敵軍以及友軍之間傳達(dá)命令。
獵擊飛騎射出去的,便是一支表示“友軍”的鳴鏑。低沉的“嗚嗚”聲,便表示我方就在附近,希望進(jìn)行匯合的信息。
百余名騎兵聽到鳴鏑之聲,條件反射般收攏隊伍,向著這邊看來。
張伯辰翻身上馬,右長史徐可,左長史高烈,以及段思勇、李茂等人并十余名侍衛(wèi)跟隨在后,向著段乞特真走去,在一箭之地停了下來。他對著那名年輕人施了一禮,輕輕道:“振武將軍張伯辰,見過世子?!?p> 段乞特真見到張伯辰,期期艾艾道:“你——你——我——我妹很想你?!?p> 他說完,周圍親軍頓時神色古怪,想要笑出聲來,卻又不敢。
張伯辰聽聞,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心想這個段乞特真看起來和他的妹妹段雪顏關(guān)系不錯,兄妹倆應(yīng)該沒少交流過。可是在這種情況下脫口而出真的好嗎?
不過這也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目前段遼還是安全的,至少段乞特真還有條件出現(xiàn)在這里。
張伯辰大窘之下,不由轉(zhuǎn)移話題道:“世子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主上安否?”
段乞特真神情悲戚:“我們被陳翔追殺,部族死傷殆盡。老太君和我娘也在混亂中被石季龍掠去,我們只好逃到——”
“世子——”
段乞特真身后一人不由打斷他的話,警惕地看著張伯辰一行道:“主公當(dāng)初在教武場為振武將軍餞行,屬下沒有記錯的話,振武將軍應(yīng)該救援徐無城才對,如今徐無城早已陷落,不知道為何出現(xiàn)在這里?”
“對,張伯辰,你怎么會在這里?”
聽到屬下的勸告,乞特真疑惑地看著張伯辰,想要知道問題出在哪里。
之前彼此有君臣之義,石趙大軍攻勢之下,又能保證誰的忠誠?張伯辰短短兩個月內(nèi),遭遇張成與慕容鄰的背叛。然而遼西五郡四十二城,若沒有各地郡守的倒戈相向,段遼又怎會兵敗如山倒?
這便是亂世,一個無法保證任何事的亂世!
張伯辰不由感嘆,乞特真確實是個實誠的人。這樣的人如果是個普通人,還能在周圍的人群中博得一聲“好”字。然而生為遼西公段遼之子,不得不讓人覺得此人太過于魯鈍。乞特真之前并沒有和自己見過面,只是聽到自己報了名號,便立即將親生父親的藏匿之地脫口說出。
這樣的人,如何在與群雄的博弈中生存?恐怕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幸好,他的親兵中還是有明白的人。
張伯辰心思翩飛,早已經(jīng)將前后關(guān)聯(lián)想透,不由洪聲道:“當(dāng)初在徐無城外被陽太守所拒,不得已只能兵出奇招,在田家堡偷襲石趙大軍糧道。如今遼西已被趙國攻克,屬下等人卻是不知主公下落?!?p> 陽裕不放他進(jìn)城的事情,想必段遼不會不知道。在田家堡偷襲督糧隊的事情,彼時令支城還在,遼西的斥候還不會無能到探聽不到的地步。否則的話,段部的宗族豪右又怎能在大軍來臨之前逃離令支城?
他說這兩件事,便是為了打消乞特真及其部曲的疑慮。
那人聽到張伯辰的陳述,果然沉默了起來。
乞特真卻是高興了起來,嘴角帶著一絲微笑道:“不愧是我妹夫,父親見到你之后,一定會很高興。”
“不瞞你說,我這次出山,為的便是去見石季龍,遼西已無可用之兵,老太君與我母親也在趙國的手中,所以父親差我?guī)稀┨闱囹嫛徒禃槺恚蜈w國請降,只為了保證家人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