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戟林立,戰(zhàn)鼓雷鳴,較武場外人頭涌動。王瀟藏身人群之中,饒有興趣地看著張伯辰。
如他所愿,今日終于可以窺見殺掉李孟之人的真正實力。
高臺之上,遼西君臣席地而坐,段遼看到遠處人群,興致盎然道:“寡人繼承先人基業(yè),不敢稍有懈怠。數(shù)年來夙興夜寐,枕戈待旦,方才擁有遼西、北平、漁陽、上谷、與燕郡之五郡土地。如今雖有控弦勇士四萬,猶顯不足。還請諸位盡心盡力匡扶寡人,以成就功業(yè)于亂世。”
眾人皆道:“某等深受厚恩,敢不盡命!”
張伯辰跪坐在右側(cè),弓匣便放在身邊。眼前的一幕他不知道如何參與,只能作壁上觀。
“好了,今日慕容元邕與張伯辰比試箭術(shù),現(xiàn)在便開始吧。都說元邕的箭術(shù)獨步遼東,寡人已見識多次,能得到他的看重,想必張壯士的箭術(shù)也不會太差。大家可以盡情欣賞。寡人也想知道,能讓李孟一箭封喉的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倍芜|揮手止住眾人,看向張伯辰的眼光中透出一股莫名的意味。
“第一輪,五十步,射中紅心者勝!”
段遼的話音剛落,早有旗牌官站定高臺,朝著眾人大喊了起來。
慕容翰也不客氣,當(dāng)下走出眾列,朝著段遼施了一禮,然后走向箭臺。此時早有兩位士卒從旁抬過一張大弓走了過來。慕容翰見狀,一把抓過大弓,在手里舞了一個弓花,口中喃喃道:“龍游呀,龍游,委屈你了!我慕容翰不能建功于天下,致令你明珠暗投,數(shù)年來無用武之地。這是某的過錯啊。”
“原來這把弓叫做‘龍游’,果然是一把好弓。從外形上看,這把弓的拉力至少在三石以上?!睆埐娇吹侥饺莺彩种泄?,頓時感覺口干舌燥。
這把好弓讓張伯辰毫無抵抗之力,同時又激起了他爭勝之心,整個人處于極度的興奮之中。
他對弓的了解不可謂不深,知道在弓制上,古代以九斤四兩為一力,十力為一石。古代的度量衡隨著朝代的更替有所不同,雖然一斤等于十六兩的定制不變,但是一兩具體的重量卻是不斷變化的。
據(jù)他所知,在魏晉時代,使用的是王莽時代的度量衡。一斤相當(dāng)于后世的226.7克。三石弓相當(dāng)于66.29公斤。
他的復(fù)合弓常用拉力是八十磅。磅是英制單位,一磅相當(dāng)于453.59克,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拉得開80磅的弓,只相當(dāng)于36.29公斤。
很顯然,如果慕容翰能夠完全拉開龍游弓,自己想要戰(zhàn)勝他,只能寄希望于準度。亦或者,自己完全發(fā)揮復(fù)合弓的潛力,改變弓臂長度與角度,將弓力增大到180磅,也就是81.64公斤。
那時候……
想到這里,張伯辰的熱血仿佛燃燒了起來。對比之下才知道,當(dāng)初的京城臥虎社,也只能供富二代們吹牛裝逼,很多人50磅的復(fù)合弓都用的吃力,又如何與古代的沙場宿將一爭長短?
自己雖然研究弓箭十年,畢竟只是當(dāng)做愛好。對于慕容翰來說,弓馬作為立身之本,如果輸給自己,又怎能揚名遼東?
不容他多想,慕容翰已經(jīng)張弓搭箭,“嗖”的一聲射了出去。整個過程行云流水,不帶一絲拖沓。
張伯辰是個弓癡,所以當(dāng)他看到慕容翰的出手后,便知道自己遇到了勁敵。
身正、手穩(wěn)、眼銳——
教科書般的射箭動作,在他那個時代,最有經(jīng)驗的射箭教練也不如慕容翰這一箭令人迷醉。
周圍傳來一陣陣驚呼,隨之而來的震耳欲聾般的贊嘆。
五十步外的箭靶上空空如也,只有靶中間一個小洞向圍觀眾人訴說著經(jīng)歷。
由于弓力強勁,慕容翰竟然一箭沒羽,將五十步外的箭靶射穿!
弓箭比試,原本帶有先發(fā)劣勢,因為第一個出場的人,沒有追趕的目標(biāo),只能盡力而為,給自己爭取最好的成績。而第二個出場的人,有了之前選手的成績作為參考,在實力伯仲之間的情況下,可以輕而易舉地完成對前者的超越。
然而慕容翰毫不拖沓,第一個出場便是直中紅心。
不但如此,強勁的龍游功讓他一箭便成為全場的矚目的中心。
先聲奪人!
由此可見慕容翰對于自己的箭術(shù)是何等的自信!
他就是要用最強的成績給予張伯辰最強大的壓力!只要擊潰對方的意志,贏下這次比試易如反掌。
現(xiàn)在所有的壓力都被傾斜到張伯辰的身上,在眾人的眼中,這一次的比試,眼前怪異的少年已經(jīng)輸了。
射的再好,又怎么超得過慕容翰的成績?
段遼嘆了一口氣,輕聲道:“元邕不愧是遼東第一射手,若非慕容皝心胸狹窄,肯重用于他的話,我遼西怎會是對手?”
建武將軍段龕心情復(fù)雜,他既嫉妒慕容翰大出風(fēng)頭,又明白只有擊敗張伯辰才能說服伯父段遼,將其送往趙國,平息石虎的怒氣。
張伯辰明明只是一個無名小卒而已,甚至半個月前都找不到他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痕跡。
僅僅只是幽州刺史李孟被人一箭封喉,他便被人推到風(fēng)尖浪口之上。
今日與慕容翰的較量,不過是事情演化的結(jié)果。
他不知道背后的推手是誰,更沒有精力去顧及,因為到目前為止,他連這個世界上最基本的的規(guī)則都沒有弄明白。
不遠處王瀟臉上掛滿幸災(zāi)樂禍,他從鄴城借道幽州,一路上所聽最多的留言,便是李孟死的如何離奇,帶領(lǐng)兩千士卒在叢林中圍剿一個人,最后卻被人一劍穿喉,死的時候連話都說不出來。
更神奇的是,那支箭與所有的箭都不相同。
要知道箭支的重量都有定規(guī),太輕箭支射出去發(fā)飄,無法有效打擊敵人。太重的箭又不容易掌控方向,導(dǎo)致威力大打折扣。然而射死李孟的箭支太細太輕,這樣的箭支,原本無法使用。
現(xiàn)實是,恰恰是這樣的箭支,在密林中射殺了李孟!
如果李孟真是眼前的年輕人說殺,那么此人實在是個極度危險的人。
王瀟看向張伯辰的目光中,充滿了慎重。
此時此刻,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射在張伯辰的身上。他站起身子,走到箭臺上,輕輕地將弓匣放在地上。然后席地而坐,慢慢地打開了弓匣。
首先將弓把與握把組合在一起,然后將上下弓臂固定在弓臂槽內(nèi),通過拉力調(diào)整螺栓將拉力固定在80磅。調(diào)整好弓弦后,便將控制纜纏繞在滑輪軸上,不斷地調(diào)整,直到纜繩上傳來一陣悅耳的“錚錚”聲。緊接著,減震器、瞄準具……
他的動作輕柔,如同蜀中的錦娘繡花,又如同陌上的少女采桑,專注而出神。好像忘記了,還有一場比試需要他去完成。
“他在干什么?”
圍觀人群中竊竊私語,他們不明白,事到如今,眼前怪異的少年好像完全沒有擔(dān)憂的神情。
這種反常的舉動,卻讓他們突然間有了期盼:難道在這種情況下,奇異少年還有辦法戰(zhàn)勝慕容翰不成?
當(dāng)張伯辰站起來的時候,一張從未在這個世界上出現(xiàn)過的復(fù)合弓,赫然展現(xiàn)在眾人面前。
不得不說,這張弓著實拉風(fēng)。
張伯辰握著復(fù)合弓,自有一番味道。他從箭袋中抽出一根碳桿箭,輕輕地搭在弓弦之上。
悄無聲息!
怎么回事?
眾人只見到張伯辰張弓搭箭射了出去,除此之外,一點動靜也沒有。
怎么會這樣?難道射脫靶了?
這樣的人居然和遼東第一神射比試箭術(shù)?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然而此時,慕容翰“嚯”地一聲站了起來,看向張伯辰的眼神中滿是難以置信的神情。他走向段遼之前,輕聲道:“這第一局,慕容翰輸了?!?p> “元邕?”
段遼有些不明所以,明明慕容翰已經(jīng)搶占先機,不但射中紅心,而且貫穿箭靶,兼有準度與力度。某種程度上來說,慕容翰已經(jīng)霸靶,張伯辰已經(jīng)沒有超越的可能,除非……
想到一種可能,段遼臉色頓時大變,急忙站起來道:“來人,將箭靶搬上來!”
實在不敢相信,這位奇異的少年在箭法上的造詣能夠達到如此高度!
但他又不能不相信慕容翰的判斷。
交往三十年,他知道慕容翰此人雖然謹小慎微、謙虛內(nèi)斂,內(nèi)心的爭勝之心不弱于任何一個人。眾目睽睽之下,絕對不會信口雌黃。
如果是真的呢?
他突然想到了一個詞——
可怕!
不多時,只見兩位士卒將箭靶抬了過來,通過近距離的觀察,才發(fā)現(xiàn)慕容翰所射之箭正面沒羽,卻沒有完全貫穿。在背部冒了出來,只有尾部留在靶內(nèi)。而張伯辰所射之箭卻全無蹤影,在箭靶上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人群中早有人幸災(zāi)樂禍,“我早就說了,慕容將軍是遼東第一神射,這個張什么玩意如何是他的對手。”“你這不是廢話!三十年來,除了段文鴦將軍,遼西誰是慕容翰的對手?”“慕容將軍怎么會和這個無名小卒比試?也不怕丟了身份——”
段遼也不管眾人的議論,圍繞著箭靶轉(zhuǎn)了三圈,他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突然之間走到箭靶之后,猛地將羽箭拔了下來。
羽箭末尾,原本渾圓的箭桿四分五裂,箭桿之內(nèi),透出一片刺目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