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臨危托孤
馬背上的人面色蒼白,并未耽擱,僅是迅速下馬,待踉蹌入得鳳棲宮中,便聞宮女哀泣,白燭已燃,而那鳳榻之上仰躺的婦人,滿臉慘白,瞳眸圓睜。
竟是,死不瞑目。
心底之中,似有什么東西全數(shù)崩塌,渾身濕透的她,驟然脫力,整個人摔倒在地。
“公主。”
殿中宮奴一驚,紛紛哭泣著爬來,七手八腳的將她扶著坐起,其中一人哽咽哀道:“半月前,大旭邊關(guān)吃緊,皇上與太子殿下率兵救關(guān),三日之前,皆戰(zhàn)亡沙場?;屎竽锬镏獣源耸?,哀之成疾,病情來得兇險,宮中御醫(yī)皆束手無策?;屎竽锬餆o望,便差人將血書給公主送出后,便一直強撐著等待公主,但娘娘,娘娘她……”
話剛到這兒,她哽咽得越發(fā)厲害,后話難成,待強行按捺心緒之后,才斷續(xù)而道:“但娘娘她終歸未等得公主歸來,待公主回來的前一刻,便已斷了氣息。”
說著,哭泣不已,“若皇后娘娘再撐片刻,便能看見公主了,但娘娘卻未撐住,未撐住。”
哀泣的嗓音,在殿中各處層層回蕩。
她僵坐在地上,被宮奴紛紛環(huán)繞,縱是哀意入骨,但卻僅是面色慘白,未曾哭出聲來。
這些年,她與國師隱居深山,洗滌滿身叛逆。雖過得清貧,但卻自在清心。沒人告訴她大旭如今國勢如何,連身為國師的師傅,也不曾與她談?wù)搰魏螄?,甚至前幾日,她還滿懷欣喜的在道行山上等待父皇差人來接她回宮過十八成人禮的祭祀大典。
奈何,她不曾等待迎接之軍,卻等待了一馬一卒,以及母后所寫的一封血書。
血書大意,與方才宮奴所說無異,父皇與太子皇兄戰(zhàn)死沙場,宮中大亂,滿宮之人皆欲立子為皇,母后雖為皇后,卻處境堪憂,為防自家幼弟遭受不測,特血書告她,讓她速速邀國師一道回宮,護得幼弟,主持大局。
然而,國師不曾與她一道下山,只給她一柄權(quán)杖,沉重而道:后宮事非,這權(quán)杖皆可解決,但國之存亡,還得她舍命而救。
她不知這話何意,但卻恨上了國師。
國之存亡,內(nèi)憂外患,他仍是清心寡欲,無動于衷,這般之人,何能為救國救難的國師?虧她還喚了他幾年的師傅。
思緒涌動,層層纏繞而來,森涼哀絕。
片刻,她轉(zhuǎn)眸掃了一眼那瑟瑟立在墻角的孩童,將那孩童滿身的驚恐與呆滯看于眼底,隨后,她開始緩緩起身而行,蹲在了那孩童面前。
孩童呆滯的眼終于稍稍動了動,凝她片刻,最后唇瓣一動,小心翼翼試探而呼,“阿姐?”
稚嫩的嗓音,底氣不足,又或是嚇得太過厲害,慌亂無措之中,連帶嗓音都顫顫抖抖。
她鼻頭終于酸澀幾許,伸手摸了摸孩童腦袋,孩童頓時崩潰開來,大哭出聲的朝她懷里撞,最后緊緊攥著她的衣角,哭泣而道:“許嬤嬤說,母后亡了。阿姐,阿姐,征兒怕?!?p> 她眼中驟然濕潤,面色幽沉復(fù)雜。
片刻之后,她開始輕拍孩童脊背,低沉而道:“征兒莫怕,阿姐歸來,會護好征兒。只是,征兒是男子漢,乃大旭的嫡皇子,外人面前,征兒定要堅強,莫要哭給他們看,讓壞人笑話?!?p> 孩童哽咽斷續(xù)的道:“今早,母后也說征兒是男子漢,要征兒與阿姐相依為命,要堅強。征兒不哭,不會讓壞人笑話,阿姐,征兒會聽阿姐的話?!?p> 稚嫩的嗓音,雖斷續(xù)哽咽的說著不哭,奈何卻哭得更為厲害。
她瞳孔濕潤,卻終歸是強行按捺心緒,不曾真正落淚而出。
待安撫孩童片刻后,她開始轉(zhuǎn)眸朝許嬤嬤望來,低沉而道:“速差王能宣劉太傅,忠義候,鎮(zhèn)國大將軍入鳳棲宮覲見。救說,我姑蘇鳳瑤,攜國師之意歸來,有要事與他們相商?!?p> “是?!眿邒呒泵?yīng)聲,踉蹌轉(zhuǎn)身而去。
大雨滂沱,冷風(fēng)烈烈。
半刻功夫,御林軍侍衛(wèi)總管王能已是領(lǐng)著三位朝臣閣老風(fēng)塵仆仆而來。
彼時,她攜著幼弟,正于鳳棲宮大堂坐著等候。
三名閣老一入大堂坐好,其中一人便急道:“今日老臣在府,便突聞宮中大鳴喪鐘,可是皇后娘娘她……”
話剛到這兒,他眉頭一皺,下意識的頓住。
嗓音一落,其余兩名老態(tài)龍鐘之人也著急擔(dān)憂的朝她望來。
她淡然靜坐,滿身沉寂,片刻之后,低沉而道:“宮中大鳴喪鐘,的確,是因本宮母后過逝?!?p> 這話一出,在場三人面色皆是一變,卻還不及言話,卻見那主位上滿身濕透的女子突然從袖中拿出了通體明黃的權(quán)杖。
他們神色驟然而緊,當(dāng)即要起身跪下,未料還未動作,主位上的女子已再度出聲,“三位皆是我大旭最是德高望重的閣老之臣,此際面對大旭歷代權(quán)杖,無需下跪。而今,本宮母后逝世,各宮皆有意爭那皇位,而按照大旭祖制,大旭皇位歷來傳嫡,不傳庶。而今我太子皇兄戰(zhàn)死沙場,這大旭的嫡皇子,便唯剩我這胞弟,是以,想來此際那勤政殿上,定百官云集,紛紛趁亂商議立得明主,而三位閣老心下之意,是有意遵循祖制立本宮的幼弟為帝,還是,爾等心中有其余鐘意的明主?”
她這話問得極為直白,大氣凜然之中也透著幾分不曾掩飾的威脅。
三名閣老皆是眉頭而蹙,其中一人道:“按照大旭祖制,傳位本該傳嫡,即便嫡子尚幼,由閣老之臣輔佐至其成年便是,是以,六皇子登位,臣等并無意見。只是如今各宮爭斗,老臣也早有耳聞,大公主既是帶大旭歷代權(quán)杖歸來,又得國師信任,便也望大公主速去勤政殿主持大局,平息爭端。畢竟,如今我大旭最為緊要之事,乃對付大盛這犯邊弒皇的強敵,若大盛一路攻城北上,大旭國破,定生靈涂炭?!?p> 他這話,語氣極為厚重,憂慮四起。
待嗓音一落,其余兩名老臣紛紛點頭。
她神色微動,并未言話,僅是攜幼弟起身而立,朝三位閣老彎身一拜,只道:“母后臨終托孤,大旭風(fēng)雨飄搖。鳳瑤如今,謝各位閣老護國憂國之心。鳳瑤在此立誓,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定不讓大旭國破,而大旭祖宗定下來的規(guī)矩,鳳瑤,也誓死捍衛(wèi)。”
她語氣極為低沉,厚重之中,卷著幾分冷冽與強勢。
三位閣老皆是微微一怔,但卻未曾將她這話太過聽如耳里。
一位還未及笈的公主,瘦削的身軀,何能護得住整個大旭?連先皇與先太子親自領(lǐng)兵而戰(zhàn),都戰(zhàn)不過強敵,這滿身厚重與煞氣的女子,又如何肩負(fù)得起大旭之危?
思緒翻騰,嘆息不已,三位閣老面面相覷一番,心底的擔(dān)憂之言還未道出,便見那一身瘦削的女子已是站直了身,攜著她那幼弟平步往前,頭也不回的朝他們吩咐道:“勤政殿該是熱鬧了,望三位閣老一道與鳳瑤過去,倘若國破之危中還有人在爭斗皇位,想必閣老們與鳳瑤初心一致,都不會放過那些趁此作亂的犯上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