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緊,需要朱厚熜做的事兒有許多。
就算此事能成,其引發(fā)的后果,也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朱厚熜心里暗自盤算著,以防出現(xiàn)自己忽略了的紕漏。
“黃伴,二十四衙門中的各掌印太監(jiān),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情況?”
“回爺爺?shù)脑?,除小的所掌管的御用監(jiān)外,其余各監(jiān)、司、局中,效忠爺爺?shù)挠袃?nèi)官監(jiān)、直殿監(jiān)、尚寶監(jiān)、印綬監(jiān)、寶鈔司、兵仗局、司苑局、銀作局。其余各部在日常事宜中,也會聽從爺爺?shù)恼{(diào)遣,只是涉及到圣母皇太后的事情時,他們難免會感到為難?!?p> “圣母皇太后雖然沒有過多的干涉爺爺對各太監(jiān)的認命,但二十四衙門中最重要的司禮監(jiān),受圣母皇太后的影響,此刻的局勢卻有些不妙?!?p> 嗯?朱厚熜這次是真的有些吃驚了。
為何?
司禮監(jiān)乃是二十四衙門中的首席,也是整個宦官系統(tǒng)中權勢地位的最高者,可用“無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實”來形容。司禮監(jiān)的職權主要有三項,一是批答奏章,傳宣諭旨,這是司禮監(jiān)最重要的職權;二是總管有關宦官事務,司禮監(jiān)不僅在二十四衙門中處于“第一署”的地位,而且實際上也居于總管、統(tǒng)領二十四衙門中其他部門的地位;三是兼顧其他重要官職,如東廠提督、南京守備等。
正因為司禮監(jiān)太過重要,朱厚熜露出驚容也就不足為怪了。這個部門對他而言,可用命脈來形容。
若真的由她把持了司禮監(jiān),那朕的處境可就真的很糟糕了。朱厚熜暗自思索著,越想心里越驚。到時若內(nèi)閣壓住奏疏不發(fā),司禮監(jiān)留住奏疏不上,那朕以后還如何了解天下大事?又該如何進行裁定?到那時,別說成為瞎子,或許連性命也會攥于他們手上吧!
朱厚熜敲著桌面的手停了下來,他盯著黃錦,一字一句的說道:“將你調(diào)查到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訴朕!”
“喏。司禮監(jiān)的掌印太監(jiān)一職本是由張永張公公擔任。但因三個月前,御史蕭淮彈劾谷大用等人狼狽為奸、蠱惑先帝時,也牽涉到了張公公。爺爺當時震怒,勒令張永放下手中一切事務,閉門思過。一月前,蕭淮等又彈劾張公公在江西時曾違法亂紀,爺爺便將張公公降為奏御,發(fā)配到南京孝陵做了司香(守墓)。”
“唔,朕記得這事兒。當時那女人不愿讓你等進司禮監(jiān),朕便將張佐調(diào)任東廠,讓你待在御用監(jiān),讓鮑忠去了內(nèi)官監(jiān),讓麥福去了直殿監(jiān)。”朱厚熜點頭道。
“是了,這也是爺爺與圣母皇太后博弈的結果。爺爺迫于壓力,只得依照慣例,將秉筆太監(jiān)焦作焦公公升任了掌印太監(jiān)?!?p> “嗯?難道是他?雖然我任命他為掌印時,那女人并沒有反對,我心里也曾納悶過。但想起此人平日里還算聽話,做事也沉穩(wěn),便沒有深思。怎么,他投靠那邊了?哼!要知道,朕能任命他,也能貶了他!他安敢如此?”
“回爺爺?shù)脑?,焦公公對爺爺?shù)故遣o二心。不過焦公公卻有把柄握在圣母皇太后的手中?!秉S錦說道。
“唔?還有這等隱秘?此事你怎不早報?”朱厚熜微微有些不滿。
“爺爺,此事不是小的有意隱瞞。實在是此事,此事…”黃錦吞吞吐吐,似有難言之隱。
“婆婆媽媽的,朕恕你無罪,快說?!?p> “焦公公被要挾,其實歸根結底,還是出自于皇上…”黃錦說完后,如釋重負。
朱厚熜氣笑了:“呵,這么說,還是朕的不是了?那你說說,朕怎么犯了錯?”
“小的不敢欺瞞爺爺?!秉S錦趴在地上道:“爺爺,不知您還記得上次運往南京的那批紋銀嗎?”
朱厚熜瞇著眼說道:“小五拿回來的那批?”
“回爺爺,正是五爺運回的那批銀子。當時張永被勒令在家,焦公公作為秉筆太監(jiān),這件事他是知根知底的。且因為此事乃是爺爺吩咐的密事,是見不得光的,為了運送這批銀子,焦公公也是煞費苦心。接連用了瞞天過海、以一化十之法,才將這批銀子運出了宮。但這批銀子數(shù)量太過龐大,在運輸?shù)倪^程中,難免驚動了一些人。最后一次運送時,終于出了岔子。焦公公與我提起,有一人,曾半道攔截他。他也是那時才知道,那人乃是圣母皇太后安插在爺爺身邊的耳目。”
“何人?”
“御用監(jiān)里的監(jiān)工,付春!”
“是他?!”朱厚熜回憶著此人的模樣。
“焦公公見他攔路,本不想理睬他,但隨后見他拿出了圣母皇太后的手書,這才覺得不妙。所幸這時候銀子已經(jīng)運出了大半,焦公公為了保護皇上的秘密不被圣母皇太后發(fā)覺,只得謊稱這些剩余的銀兩乃是自己夾帶出皇城的干貨…”
“那他為何不親自告訴朕?”朱厚熜不解道。
“焦公公曾經(jīng)來過幾次,但每次來,那付春均在場。焦公公說,這付春曾告誡過他,若是敢讓爺爺清場,就讓他活不過第二天。焦公公又如何敢言?”黃錦嘆氣道。
“該死!他們已經(jīng)猖狂到了這般地步了嗎?”朱厚熜臉上一片寒意。
“踏踏踏”
朱厚熜在殿內(nèi)兜著圈,他猛的停下腳步,大喝道:“黃伴,將鮑忠、麥福喚來。再讓人喚朱翎前來?!?p> “喏”
不多時,三人相繼來到武英殿。
“朱翎”
“在”
“朕算了算日子,此刻他應該還未到南京。朕要你馬不停蹄,將這封手書親自交到小五手上。若不知小五的行蹤,可詢問王陽明,他應該知曉。見到小五,告訴他,現(xiàn)在公主已經(jīng)命懸一線。朕要他想盡辦法,用最短的時間,趕到京師!此事刻不容緩,你即刻出發(fā)?!?p> “喏”
朱翎接過信件,行禮告退。
“鮑忠,麥福!”
“小的在!”
“你倆人分別掌管著內(nèi)官監(jiān)與直殿監(jiān)。朕現(xiàn)在有一事,要讓你們即刻去辦?!?p> “請爺爺吩咐。”兩人連忙應道。
“你等上前,附耳過來?!?p> 兩人連忙上前幾步,候在朱厚熜身前。
“你等速去準備……”
朱厚熜囑咐完后,問道:“剛才的事兒,你們都記住了?”
“回爺爺,小的記住了?!眰z人說完后,又對視了一眼,心里均是怦怦直跳。
好家伙,爺爺這是不玩就不玩,要玩就要來狠的?。?p> “清楚了就下去準備吧。切記,這件事切不可走漏了風聲,否則……”
“爺爺放心,此事若是出了半點岔子,小的提頭來見?!?p> “嗯,知道就好,下去準備吧。事成之后,爾等必有重賞?!敝旌駸械f道。
“謝爺爺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倆人行禮后也退了下去。
朱厚熜掃了黃錦一眼,“黃伴,那付春是你手下之人,你可想到什么法子了沒?”
“爺爺,小的愚鈍,至今仍沒想到兩全其美的法子?!秉S錦彎腰回道。
“呵,瞧你那樣兒,附耳過來?!?p> “朕告訴你,此事應如此……隨后,你便讓他前去,他若不從,則朕便有借口治他欺君之罪,到時誰都救不了他;若他去,則……如此,則奸人必除!”朱厚熜陰陰一笑。
“爺爺,此計大妙啊!如此,焦公公則再不會受制于人,司禮監(jiān)也能盡數(shù)握于爺爺之手!”黃錦大喜道。
朱厚熜點點頭,心里冷笑一聲。
老虎不發(fā)威,你們還真拿我當病貓?
“你再去喚張佐前來,他去了東廠這么久,朕一直沒用他。此次,該他出手了。”
“喏”
朱厚熜又思索了片刻,覺得自己這個計劃應該萬無一失,這才輕吐了一口氣。
現(xiàn)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小五,你可要抓緊時間趕回來??!
你現(xiàn)在,到哪兒了呢?你可知道,永福為你殉情,差一點就天人永別了!
可別讓我失望??!
此刻袁詣的艦隊已經(jīng)過了泉州府,正行駛在興化州的海域里。
由于歸心似箭,袁詣將米沙鄢群島的事宜安排完畢后,便帶著阿元、王直、游步同等人輕裝上陣。
整支艦隊由十二艘鳥船組成,隨行人員也只有百余人。
雖然船小人少,但是速度確是非常迅捷。
“公子,前方就是莆田了。咱們船里的食物不多了,要不咱去莆田補給歇息一晚?”阿元問道。
“給花舞鴯的信件送出去幾天了?”袁詣問道。
“此刻應該到了。想必花提督應該派船前來接應了吧?!?p> “既如此,那就讓兄弟們再忍耐忍耐,莆田我們就不去了。”袁詣回道。
“喏”
“少帥!前方有情況!”瞭望手突然傳來訊息。
“什么情況?若是無關緊要之事,我們避過去就好。”袁詣皺眉道。
他之前收到了永福傳來的書信。當然,那是早期的。永福在信中曾言,張皇太后要在今年三月左右為她擇駙馬,盼他速速返回。
接到信件的袁詣大驚失色。
歷史上,永福應該是在1523年嫁給鄔景和的啊,怎么1522年她就要嫁人?
他也不想想,歷史早因為他的介入發(fā)生了些許細微的改變,只要是與他相關的人或事,或多或少都有所變化,而永福是最早接觸他的人,她的命運怎能不發(fā)生改變?
“能避就避,不要橫生事端!”袁詣下令道。
“但是…但是…”那瞭望手吞吞吐吐。
“但是什么!?有什么話,說??!”袁詣大吼道。
“是…是倭人,他們的船正在向著莆田進發(fā)!”
“什么?倭人?這個時候怎么會有倭人?莆禧所的人呢?他們都干什么去了?”
“公子,你看!”阿元突然驚呼了一聲,將望遠鏡遞給袁詣。
接過阿元遞過來的望遠鏡,袁詣向著遠處海面望去。
這是???!
看著海面的情況,袁詣吃驚不已。
海面上散落著大量的船只殘骸,一眼望去,少說也有三四十艘殘骸。
這是!大明的官船!
不對,不全是。這里面也有非官船的船只,只不過數(shù)量少了許多。
天?。∵@到底是怎么了?
這種事怎么可能發(fā)生?
袁詣呆住了!這可是嘉靖元年?。≡鯐羞@種事情發(fā)生?史料為何沒有任何記載?
興化府?莆田?
袁詣心里突然變得驚恐!
你妹的,1562年倭寇在莆田的屠城,難道變成了今天?
這是怎么回事?倭人怎么會在這個時期有如此強的海上勢力?
王直不是在自己的船上嗎?火槍和火炮技術不是還沒傳到那邊嗎?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留?還是走?
袁詣看著海上的船只,不免陷入了進退兩難的抉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