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如晦在山林中走了快半旬時(shí)光,期間幾乎什么山中野味都吃過了,甚至差點(diǎn)連一頭不慎路過的黑熊都差點(diǎn)成了葉如晦的盤中餐,要不是這頭從小在山林中長大的畜生天生對危險(xiǎn)有股極其敏銳的感觸,說不得也逃不過葉如晦的毒手,不過這也是因?yàn)槿~如晦才打殺了一頭山中野豬,實(shí)在沒精力再對付這頭黑熊的緣故。
這一路行來,葉如晦倒是走得肆意灑脫,路途之中遇到曾遇到一處瀑布,水勢駭然,尋常人若是不慎滾落其中,不說其他,光是這瀑布,便可讓他五臟六腑都移個位置,倒是葉如晦微微駐足之后,便意氣風(fēng)發(fā)的一頭扎進(jìn)這瀑布中,任憑這瀑布打磨體魄,為此,葉如晦在此駐足五日有余。背后鐵劍不知被這水勢洶涌的瀑布沖向了何處,這讓決定繼續(xù)上路的葉如晦一陣無奈。
從瀑布處離開之后,隨意在山中找了跟堅(jiān)硬木頭做了柄簡易木劍的葉如晦再之后去尋野味,便不再用氣機(jī),而是光是用劍式對敵,初時(shí)還有幾分困難,到后來便駕輕就熟,倒也在無意中讓他大受裨益。
一路走一路吃的葉如晦終于在某天黃昏,乘著夕陽未落的時(shí)候走出了山林,從山中走出的葉如晦到的第一處地方,便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小山村,村子不大,農(nóng)家房屋大多是倚著一條從村頭穿過村尾的小溪流而建,正是黃昏時(shí)刻,葉如晦一眼望去,盡是家家戶戶的炊煙裊裊,水田里幾乎也沒有什么水,只有一處又一處金黃的稻草,偶爾有幾個扛著農(nóng)具趕回家吃飯的漢子,三五成群,倒也看起來極為融洽。這讓葉如晦想起了前賢那句流傳甚廣的詩句——小橋流水人家,正好與此情此景相得益彰。葉如晦未負(fù)刀劍,又是一身讀書人打扮,在經(jīng)過村子時(shí),眾多見到葉如晦的農(nóng)婦都是微微一笑,甚至有些年輕姑娘甚至端了清水給葉如晦喝,推脫不過喝了兩碗的葉如晦終于覺得腹內(nèi)實(shí)在發(fā)脹,然后便加快腳步,不敢再停留一刻。只不過快要走到村頭的時(shí)候,葉如晦在道路中間無意見到了一大一小兩道人影。
儒生打扮的老人一手牽著一個看樣子不過七八歲的的孩子,一手拿著一本泛黃的書籍。走在這農(nóng)家道路上,那個老人轉(zhuǎn)頭看向牽著的那個孩子問道:“樹人,今天為師給你講的那篇蒙學(xué)文章可有聽懂?”
那孩子歪著頭回道:“先生,其實(shí)沒有聽懂呀?!?p> 老人溫和一笑,倒也不去責(zé)怪這個孩子,只是摸了摸他的頭,輕聲說道:“那倒是不打緊,只要認(rèn)真聽了課,便是不打緊的。”
那孩子吐了吐舌頭,笑嘻嘻的說道:“先生,今天上課的時(shí)候,其實(shí)窗外有好幾只鳥飛過,我都看見了?!?p> 才讓那孩子好好聽講的老人無奈一笑,也倒是沒有惱怒,只是輕輕拍了拍這孩子腦袋,溫和道:“那以后得好好聽講了?!?p> 葉如晦站在遠(yuǎn)處,看著這一大一小,忽然頗有些感觸,那個幾乎算是半輩子都偏安一隅的老人平生講過很多道理,有很多講出來的,也有很多是沒有講出來的,那種無聲的道理遠(yuǎn)遠(yuǎn)比能用文字表達(dá)的道理要有用得多。
看著這一老一小就著夕陽遠(yuǎn)去,葉如晦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件趣事,那是才十二歲的時(shí)候,他和先生在那顆梨樹下由一群螞蟻而說起的話題。一點(diǎn)一滴,歷歷在目。
十二歲的葉如晦趴在石桌上,看著這群螞蟻扛著一只蛐蛐尸體緩慢而行,看著屈陵慢騰騰的走過,歪著頭問道。
“先生,你說你這群螞蟻怎么能夠知道這之中有誰偷懶,誰沒偷懶呢,前兩天我看城東李大叔家搬家的時(shí)候,他那幾個兒子,就有出工不出力的?!?p> “那如晦你覺得該怎樣判斷是哪只螞蟻偷懶了,哪只螞蟻沒有偷懶。為師活了這么些年,倒是沒有辦法判別?!?p> “先生,可是我也沒有辦法判斷?!?p> “嗯,那如晦你為何非要知道這螞蟻之中有哪只是偷懶的,需知這世間很多事情都是沒有定論的,遠(yuǎn)遠(yuǎn)不止這螞蟻一件,就算有定論的事情,若是沒有人想知道,那又如何?就拿為師知道的來說,神龍年間那位倪大人明明一生清明,滿朝皆知,可最后還不是被刺死了,血濺午門,至今史書上倪大人還是被以奸臣二字一言而定。”
“那先生,怎么會這樣,難道這個倪大人不是好人么,可先生既然說這倪大人一生清明又為什么會被這樣對待?”
“說不清?!?p> “這些陳年舊事怎么能夠說得清,就算我說清了又有哪一個想聽,這天下終究只是一個人的天下,不是這天下百姓的天下。況且這死的倪大人還少了?歷朝歷代哪里不死幾個倪大人,為此,有誰愿意把身家性命賭上去看清這件事。倒是我若是生在神龍年間,至少也得寫兩篇祭文給倪大人,不過也只是僅此而已。”
“先生,那要是你是倪大人,又該怎么辦?”
“那當(dāng)然是希望自己不用死,只是如果一定要死,那自然是希望天下人都好好去看看這件事,那樣自然死的就不算虧,也不算白死了?!?p> “先生倒是怕死得緊,一點(diǎn)也不像那個倪大人。”
“哈哈,天底下哪有不怕死的,只是有些人覺得為有些事情死值得,才肯慷慨赴死罷了。為師到不覺得有什么事能讓為師慷慨赴死,那為師自然就是怕死的。”
“那先生就出不了名了,史書里就沒先生名字了?!?p> “呵呵,史書而已,史書而已?!?p> 那一次兩師徒的對話以這樣而結(jié)尾,只不過還有很多話那個做先生的興許是覺得說出來葉如晦也未必懂,所以才沒有說出口,這個做學(xué)生的也是因?yàn)槟暧?,所以也沒有追問,也只是在那一刻起才懂了不怕死的含義。
當(dāng)然,這一切都只能存在于葉如晦的腦海里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