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蔭有些奇怪葉如晦的說法,報仇不是該越少人知道越好,怎么在葉如晦這里說來,反而是無人知曉還不行。
葉如晦不去理會綠蔭的心思,倒完茶壺里最后最后一杯茶,才緩緩開口說道:“茶要喝完了,我也得去找宋煥的罪證了?!?p> 綠蔭一愣,反而是想起了一件事,她開口說道:“你說宋煥派人來保護我,你把他處理了,不怕打草驚蛇么?”
葉如晦搖搖頭,“宋煥手腕,連他的人都懼怕,我只是把他打暈了,等他醒了,是不會告訴宋煥的。不然,沒找到我,他倒是要被宋煥好好收拾一番?!?p> 葉如晦拿起茶杯,一口飲盡,才感慨開口道:“就算與他賭氣,為何作踐自己,來此青樓?!?p> 綠蔭凄然一笑,看向葉如晦,“其實這世間太多地方,未必有這青樓好,人心也太過險惡罷了?!?p> 葉如晦輕輕笑道:“是這個道理?!?p> 說完這句話,他緩緩放下茶杯,輕輕走到窗口,就要縱身一躍,卻被綠蔭喊住,“公子究竟是干什么的?”
葉如晦轉(zhuǎn)過頭來,輕輕開口說道:“要是我說我其實是個讀書人,你信么?”
綠蔭一愣,隨即想要張口,卻還是沒有說話。
不等綠蔭回答,葉如晦便從窗口跳下,直接往行驛而去。
葉如晦走遠之后,綠蔭才把懷中的銀釵拿出,一個人靠在床邊,無聲淚流。
其實世間再多癡情女子,不是因為心儀之人有多好,大多是因為實在是太過愚笨,認定一人便可終生不棄。
——
乘著天黑,葉如晦輕易的避過行驛的衙役,直接便閃進了一間預留給他的廂房之內(nèi)。
而他沒想到的是,乘著天黑,行驛中,也有人出了行驛。
那人出了行驛之后,徑直往城里最偏僻的城東而去,此刻城中已然宵禁,不過在永和郡這種小地方,倒也沒有郡兵在到處巡查。
不過就算有,那人怕也是毫不在意。
幾個起落之后,那人停在一棟小屋旁,正準備敲門,屋里就傳出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門沒鎖,進來吧?!?p> 那人輕輕推開門,閃身進去之后,短暫黑暗,便看到屋內(nèi)那人已經(jīng)掌燈,借著昏黃的燈光,那人的面貌也露里出來。
不是別人,華章侯許世離。
華章侯借著燈光,打量著屋里,除了一方書桌和一床之外,別無他物。
倒是書桌之上,零零散散的擺著數(shù)本兵家典籍。
華章侯輕輕開口說道:“你倒是好興致,那統(tǒng)領萬千兵卒的大將軍不去做,倒是一個人在這么個小地方,做個江湖郎中?!?p> 那坐在床沿上的中年男子擺擺手,“大將軍又如何,就算僥幸封了侯,像你這樣,出門還要偷偷摸摸,依我看,這大將軍,不做也罷。”
華章侯走過去坐在書桌前,與坐在床沿上的中年男子相對而視。
華章侯開口說道:“你是覺得沒仗打不舒服,還是覺得軍中的飯菜不合口?”
這個曾經(jīng)被先帝笑言“若是大楚諸將皆如林存孝,朕可做這天下共主?!钡哪凶?,輕輕搖頭。
“其實,老許,你知道我從來就不喜歡打仗,就算要打,那也是跟著侯爺打,侯爺被削了兵權(quán),我還在軍中耗著作甚,不如給后生們把位子騰出來?!?p> 當年的鎮(zhèn)北軍,主將天軍侯,而他的兩個副將,許世離被稱為沙場萬人敵,每戰(zhàn)必身先士卒。
而這位林存孝,則是大楚軍伍中出了名的智將,曾指揮三千步卒大破北匈萬余騎軍。
此戰(zhàn)傳入陵安,不僅先帝稱贊,就連陵安百姓無不拍手稱快。
等到林存孝隨大軍回城之時,陵安萬人空巷,都想一睹這無雙智將的英姿。
“當時你臉紅了?!比A章侯一本正經(jīng),想要揭一揭老友的短。
林存孝唏噓道:“當時我才知道,陵安姑娘們的目光可比北匈蠻子的刀來得鋒利的多。”
華章侯哈哈大笑,以前在軍中的時候,這位老友可沒有這樣窘迫過。
他輕輕嘆道:“如此時刻,卻沒有酒,當真是可嘆?!?p> 林存孝古怪的看了華章侯一眼,從床下拿出一壇老酒丟給華章侯,自己再提出來一壇,笑道:“老規(guī)矩,喝酒不用碗,我倒是想看看,你這老小子在陵安待這些年,酒量還比不比得當初?!?p> 華章侯提起酒壇,豪邁笑道:“當初喝酒,你可喝過我一次?”
林存孝往嘴里灌了一口酒,憤憤道:“前些日子聽說侯爺?shù)暮罹舳急幌髁耍弥系哪侨阂惠呑又恢来蜃煺痰奈娜?,就該扔到邊疆去看看北匈人的刀,到時候看看還有沒有本事再打嘴仗。”
華章侯看著對面老友,真沒有想明白,像他一樣,怎么就成了先帝口中的無雙智將。
不過轉(zhuǎn)瞬,再咽下一口酒的林存孝便改口說道:“其實朝堂之上,沒有這幫人治理這個天下,那還不亂套了,你我之輩,只適合打天下,治天下就別瞎操心了,讓那幫文臣去做?!?p> “對了,這次去南唐,為何派你去,難不成是有戰(zhàn)事要起?!?p> ……
“那時候,你在北丈原,要是沒有我……”
……
華章侯抱著酒壇,靜靜聽著林存孝講那些年的烽火狼煙。
那些日子,現(xiàn)在想來,也是格外懷念。
等到兩壇酒都喝的差不多了,林存孝也是滿面通紅,靠在床邊,他輕聲呢喃道:“要不是出了那檔子事,說不定早馬踏北匈王庭了?!?p> 華章侯輕輕放下酒壇,將書桌上的書整理整齊,才緩緩開口說道:“侯爺所做的,不過是在天下和他的天下之間做了個選擇罷了?!?p> 林存孝醉的不省人事,便無人聽他講,華章侯輕輕搖頭,起身扶林存孝趟好之后,才將油燈吹滅。
走出屋門之后,華章侯將門帶上,才低聲說道:“若換我選,卻還是不敢選她而負天下?!?p> 嘆了口氣,華章侯獨自往行驛走去,期間他抬了抬頭,便覺得這月亮格外的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