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明殿的總管太監(jiān)因刺殺麗妃娘娘未遂,被一出引蛇出洞暴露了身份,被關(guān)在了刑部的大牢里。皇上連夜提審,各種刑具都用上了,安公公堅持說他自己就是主謀,因為無意中發(fā)現(xiàn)麗妃娘娘與樞密使夜天的勾結(jié),為皇上的安危著想,決定雇傭江湖殺手,刺殺麗妃。
他的這一口供其實存在很多疑點。第一,他是太后的心腹,他出宮刺殺麗妃,太后難道會不知道,除非是太后首肯的。第二,雇傭江湖殺手,需要大量的銀子,他一個太監(jiān)哪來那么多銀子。第三,他一個久居深宮的人,怎么那么了解麗妃的行蹤。第四,他說夜天和麗妃勾結(jié),沒有人證物證,光憑他一人之言而已。還有很多很多,說不清了。
皇上也曾經(jīng)跑去問太后,是否知道安公公的事情,太后矢口否認,只說他最近染了風寒告了假,至于他去做什么了,那是一問三不知。紀家在安公公被抓的第二天早上,把沅氏以精神狀態(tài)不佳為由,被強行送回老家修養(yǎng),說是修養(yǎng)好了之后再接回京城來。因為走得急,就連進宮和賢妃話別的機會也沒有。
中午的時候,也就是沅氏走后,紀府接到了一道圣旨,賜婚二公子紀仲庭和趙家小姐丹岫,四月底完婚。這道旨意下得真夠及時,趙家的人原本已經(jīng)準備好了馬車,準備往紀府退婚了,突然來了這么一道圣旨,也只能認命的接受了這莊婚事。
墨玉走進靜軒,靜軒是紀府二少爺紀仲庭的住所,坐落在紀府的東面。院子里種了不少的的龍竹,矮小纖細,適合賞景用,院子的墻角處,還種有兩棵綠竹,看來,紀家二少爺是愛竹之人。竹在四君子中排行第三,有高風亮節(jié),寓意節(jié)節(jié)高升之一,看來,他也是向往光明磊落,自由灑脫的生活。
今日覺得無聊,所以就來看看他,恐怕他成婚之后,就再無緣相見了。
紀仲庭看到突然出現(xiàn)的姐姐的時候,嚇了一跳,驚訝道:“姐,你是怎么進來的啊?”
墨玉指了指頭頂,笑道:“飛進來的??!而且我熟路?!?p> “大白天的你不走正門,干嘛要跟做賊一樣飛進來??!”但見墨玉變了的臉色,忙捂著嘴巴抱歉道:“對不起,我說錯了?!?p> 她自己尋了個位子坐下,道:“我不想看到他們,沅氏被送走了,如今你又有了圣旨做保障,我來看看,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一開始的時候他是怪她的,才剛說好的親事,還沒過幾天,家里就出了這趟子事,趙家不來退親才怪呢!墨玉就算想報仇,干嘛非要挑這個時間呢,就不能等他成婚之后再做打算嗎?后來他也想去找墨玉問個明白,可惜墨玉藏得太深,找了幾天也沒找到。問夜天,夜天一聽到他說墨玉的名字,跑得比兔子還快。
紀仲庭像哈巴狗一樣湊到她面前,嘻嘻笑道:“姐,你是我親姐,我哪能怪你呢!而且,我知道,你不會丟下我不管的,是不是?”
墨玉但笑不語,耳聽紀仲庭繼續(xù)道道:“不過姐,下次你有什么計劃,能不能先跟我說一下,讓我心里有個底。”
這件事情的確是她考慮得不周到,人家正高高興興地準備成親的事呢,她倒好,給人家立了一堵墻,能不鬧心嗎!不過他的改變還真是大?。∧耖_心地說:“前幾日,你還覺得這樁婚事可有可無,我怎么看,你越來越高興了呢?是不是覺得很滿意?”
“事情到今天這個地步,趙丹岫對我來說已經(jīng)是最好的了。有時候不要總是覺得人家配不上自己,其實某種程度上來說,我還配不上她呢!有這么好的人,何不好好珍惜?!?p> 紀仲庭認為自己配不上趙丹岫,無關(guān)容貌,無關(guān)家世。單就從良心這一點,紀仲庭知道,趙丹岫心思單純,她的內(nèi)心就像清水一樣,干凈透明。而他呢,有一群連自己骨肉都要置之死地的家人,內(nèi)心丑陋無比。
“你能好好珍惜她,我很高興。不管以后發(fā)生事,我都會站在你這一邊?!?p> “謝謝姐姐,宮中人心險惡,你也要自己當心。”
墨玉點點頭,從她進宮的第一天起,每日都是提著警惕生活,就是晚上休息也沒有放下防備之心。一開始會有些不習慣,可是后來也就慢慢適應了當下的生活,就連回到烏延山,或是現(xiàn)在住在沁心樓里,這顆防備的心,從未停止過?!昂??!?p> 紀仲庭忽然疑惑,道:“姐,紀家這幾日發(fā)生的怪事是不是你做的?”
墨玉眨巴著眼睛無辜地搖搖頭,道:“不是啊,我還正在納悶,是誰有那么大的本事,幫我做了我想做的事呢!”
紀仲庭翻了個白眼,笑道:“姐,你就別裝了,我估計這種事,全京城也就你做的出來,而且,全京城也就你跟大娘不對付?!?p> “唉,你可別污蔑我??!我可是最安分的小老百姓了。”
“得了吧你,山上那些抓刺客的陷阱可都是你設(shè)的。”紀仲庭好奇地湊過來,道:“你跟我說說,你是怎么做到的?。∧阍趺醋屇切┗ú菀灰怪g就全枯萎了,你怎么做到的?還有,那個法師是怎么吐血的,我可不相信什么被鬼打了。還有,那雪是怎么飄到屋子里去的?”
墨玉聽著他喋喋不休地問話,無奈地向他伸出手掌,搞得紀仲庭摸不著頭腦,伸出手掌干什么?不解道:“什么意思啊?”
“茶呢?我進門那么久,你也不給一口茶喝啊?”
哦,對了,他忘了這事了。紀仲庭只好尷尬地笑著去桌上倒了杯水,然后送到墨玉手里,道:“姐,那你是愿意告訴我了?”
墨玉喝了一口茶,然后放在榻上的小茶幾上,看著好奇的紀仲庭,道:“花草很簡單啊,撒點藥就完事了。至于那個法師,你猜猜?”
紀仲庭坐了下來,想了一會,說:“你也給他下藥了?!币娔駬u搖頭,又猜:“你點了他的穴道?!蹦襁€是搖搖頭,說“那晚我根本就沒出現(xiàn)過。”,紀仲庭又猜:“難道真是鬼??!”
“不是。”
又想了一會,紀仲庭勾起嘴角,笑道:“我知道了,那個法師和你根本就是一伙的,是你派他去演的一場戲?!?p> “嗯,你還不算太笨。”
“那你又怎么知道他們?nèi)フ业模欢ㄊ悄莻€法師?”
墨玉攤開手,道:“我怎么知道他們要請的是誰,我是在他們進入紀府之前攔下他們,這年頭,有錢能使鬼推磨,你還以為道人就有多清高啊?”
紀仲庭不禁豎起手中的大拇指,贊道:“高。那那個下雪你是怎么做到的?這雪還能橫著飄進去?”
“那個可廢了我不少功夫呢!現(xiàn)在天雖然暖和,但是有些地方雪還是沒有融化,我是雇了人,從很遠的地方把那雪運回來的,保存起來很費力的。”
紀仲庭迫不急待地問:“那到底是怎么讓它橫著飄進去的?”
墨玉又喝了一口茶,道:“一看你就是不知老百姓疾苦的富家公子。一般佃戶家里都會有一樣東西,搖鼓,但它不是鼓,只是形狀像鼓。每到了收割的季節(jié),曬完后的稻米總會有一些稻殼或者塵土,他們就把稻米放進搖鼓里,然后轉(zhuǎn)動它的把柄,利用風讓它里面的稻米跟稻殼塵土分離開來。那玩意,我可是花錢買回來的呢!”
紀仲庭簡直就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也讓他自愧不如。他這個在侯門大院里活了快二十歲的人,竟然不知道自己每天吃的東西是怎么來的。反觀自己面前的姐姐,他雖然是生活在深山野林里,可是卻什么都懂,侯門里的利益,后宮里的糾葛,或者是老百姓的生活,她都懂。平凡,利益,政治,權(quán)謀,禮法,斷案,他真的不知道,她還有什么是不懂的。
“姐,你怎么會知道這么多?”
墨玉笑了笑,道:“你曾經(jīng)有句話說得很對,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有時候讀書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還是要你去走走看看,你沒看到?jīng)]參與過,它就永遠像史書一樣,記錄在書上而已?!?p> “姐,我現(xiàn)在才明白,大娘根本就關(guān)不住你,這些年你肯定不在烏延山上,你肯定去過很多地方。說,老實交代。”
一開始還是關(guān)得住的,夜天上去之后,就關(guān)不住了。有時候她下山去玩,還帶上那些小廝呢!反正她也跑不了,有免費的旅游,誰不想去啊!
“去過的地方不算多,但是肯定比你多?!蹦裥χ卮稹?p> 紀仲庭這才忽然想起一件事,道:“難怪有幾次紀管家從山上回來,說沒看到你人,只有幾個小廝丫鬟在。”
紀管家,好久沒看到他了,墨玉問道:“他最近怎么樣了?”
“初九過后,他就稱病了,一直都在自己的家里,大有不再當這個大總管的意思?,F(xiàn)在好多事情,都是他的兒子在管。”
“他是個聰明人。”所以當初,她只是說要沅氏怎么怎么樣,而不追究紀管家的責任,是因為他知道,紀管家會自己處置自己,用不著她去親自動手?!袄戏蛉四兀俊?p> “好像沒什么事情,今天早上,還急急地把大娘送走呢!估計是害怕京城里的流言吧!”
流言是一個原因,但不是老夫人送走她最主要的因素。這個老夫人倒是個聰明人,安公公被捕的消息一傳出來,她就知道沅氏這件事情,求太后是沒希望了,求賢妃更是不可能,因為賢妃根本就不是墨玉的對手,萬一真被墨玉弄得生不出孩子來,那損失就更大了。于是也只好先送走沅氏,至少現(xiàn)在不能惹怒了墨玉,等那天墨玉死了,到時候再把沅氏接回來就行。什么流言不流言的,既然是流言,那就有被遺忘的時候,只要這京城里再出現(xiàn)新的事情出來,這件事很快就會被蓋過去。
正說著,外面有人進來稟報,說是大少夫人求見。
大少夫人,就是劉葉青。她來靜軒,有什么事嗎?紀仲庭看著墨玉,意思是她要不要回避一下。卻見墨玉搖搖頭,道:“不用,讓她進來吧!我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p> 劉葉青進來的時候,后面還跟著個丫鬟,手里拿著幾包草藥。見到屋子里的墨玉,大為驚訝,不過也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行了禮?!百v妾參見麗妃娘娘?!?p> 墨玉讓她起身,笑道:“我是不是嚇著你了?”
劉葉青當然不敢說“是的,你真的是嚇了我一跳?!敝皇庆o站在那里,禮貌地說:“不敢?!?p> 墨玉也不為難她,紀仲庭上前一步,問道:“大嫂來我這里,可是有什么事?”
“剛才父親派人回來傳了話,說是今日接了圣旨,晚上要擺家宴,老夫人便讓我來跟你說,讓你去沁心樓走一趟,看看能不能請麗妃娘娘赴宴,卻沒想到,麗妃娘娘就在這里。”
老夫人還挺聰明的,紀府也就紀仲庭和她走得親近些。他們現(xiàn)在是不愿意見到她了還是不敢見到她了,竟然利用起他來了。
墨玉遙遙頭,說:“今晚我就不過來了,我還有一些私事,要在回宮之前辦完?!?p> “既然麗妃娘娘有事,那真是遺憾了,我會如實告訴老夫人的?!?p> “嗯。”墨玉看了看小丫鬟手里的藥,問:“身體不舒服嗎?”
劉葉青眼里的亮光一閃,而后又恢復了平靜,輕聲道:“沒什么大礙,就是上次在娘娘宮里,說的那件事。”因為有紀仲庭在場,她也不好意思說得那么明顯。想了一會,還是雙膝跪在地上,道:“娘娘,賤妾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但是賤妾真的希望,您能幫賤妾一個忙?!?p> 她一跪,她的丫鬟也跟著跪。紀仲庭沒想到大嫂會下跪,有些尷尬地看著墨玉,道:“大嫂有什么話就說,不用這樣。”
墨玉也是心理不太高興,她這一跪,不像是讓她幫忙,倒像是威脅似的,淡淡道:“有事盡管說,先起來吧!”
“謝娘娘?!眲⑷~青起身,道:“賤妾就是想請娘娘,幫賤妾把一下脈?!?p> 原來是這么回事。墨玉的心微微一暖,問道:“你信我?”
劉葉青微微低頭,這個麗妃雖然和紀家的人不對付。但她心腸是好的,她只是對事不對人,否則沅氏那件事,紀家所有人都跟著遭殃了。“賤妾相信娘娘。”
紀府除了紀仲庭,還有人愿意相信她,還真是意外。讓劉葉青坐到榻上并伸出手來,玉指搭上她的手腕,停留了一會,而后道:“你的氣色看起來的確比前好了一點,但是這種情況很危險,因為你只是表象好,而內(nèi)里卻在虛耗。你現(xiàn)在吃的藥,應該是從哪里弄來的偏方吧!”
劉葉青點點頭,道:“是老夫人認識的人,從他那里拿的藥?!?p> 墨玉不可置信地道:“她沒帶你去讓大夫診脈,就直接拿了藥回來?”
劉葉青點點頭,輕聲道:“老夫人說這事,不合禮數(shù)?!?p> 什么不合禮數(shù),說到底是不想家丑外揚。要是別人知道紀家的大少夫人不能生養(yǎng),那她的面子往哪里擱???當初在宮里,她寧愿選擇一個偏方,也不愿意讓墨玉為她診一下脈,真想不到這老太婆心里在芥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