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六子,什么時候來的?”江火端著碗筷,剛出營帳就碰到了自己的小舅子。
六子瞅了兩眼江火手中的碗筷,喉嚨不自覺的動了動,忽地改變態(tài)度,偷偷道:“還有沒有?沒有的話,給我重新做一份也行的?!?p> “沒有了,想吃啊!自己動手做去?!苯鹨荒樣崎e的抬著盤子,說著就向廚房的方向轉(zhuǎn)去。
這時,劉銘拿著一大打信箋,走到六子跟前,眉頭緊皺道:“六子兄弟,你們營里這幾個月的賬目有些不對?。∵€有朝廷平均給每個兵卒的補給也是有問題的,你自己看看。”
六子接過賬本看了看,拍拍劉銘的肩膀,道:“從今往后你就是營里的軍師了,這些事你自己看著辦,至于那些出問題的賬目,也不是我們能管的,從太史令庾質(zhì)大人的附屬家族季家干涉運河修建開始,這些賬目就出問題了,關于那部分問題,咱就當不存在好了。”
“嗯。”劉銘臉色微沉的收回賬本。
季叔常所在的家族是個什么性質(zhì)他非常清楚,大隋前太史令——庾季才,私底下在外培養(yǎng)了一批家奴,到了其子庾質(zhì)這一代,季家完全脫離庾家,依靠各種手段收買朝中的官員,妄圖脫掉當初曾被奴役的事實。
“對了,你知道的東西盡量少讓江火知道,畢竟他還未真正的接觸大隋的上層,提早讓他知道這些會帶給他很大的心理負擔?!?p> 六子和她姐參軍那么多年,就算沒接觸多少朝堂上的官員,對一些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或多或少還是了解一些,劉銘的顧慮在于大隋軍隊的戰(zhàn)斗力,六子則不必擔心這些,現(xiàn)在他們只負責運河的監(jiān)修,一旦起戰(zhàn)事上面的大將軍必定會采取更大的措施來應對這些問題。
待六子走后,劉銘靜靜的站在軍營前,思索著。蜉蝣不可撼大樹,螻蟻怎能挑戰(zhàn)大象,這些道理很清楚,越往權利中心靠近,越需要步步為營。
沉默半晌,劉銘狠狠的將手中的賬本揣進懷里,心里暗道:“若干年后,當你已經(jīng)成為大象,卻還在以螻蟻的身份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時,在權力的角逐上,你才算得上成功了第一步?!?p> 江火看人很準,把劉銘帶來這里當軍師,必有他自己考慮,他自己肯定不能做一個合格的軍師,就戰(zhàn)爭的觀念來說,即便江火有過人的心智計謀,而他所站的方向肯定是百姓的視角,他并不希望戰(zhàn)爭的發(fā)生。
然而現(xiàn)實是在大隋這個年代,帝王的雄心壯志太大,或者說草原人民的生活太過艱苦,他們急切的想要獲得大隋境內(nèi)——江南那一帶的領土。
于是雙方之間,大隋的鐵騎時時想踏入草原,將突厥、高句麗、契丹等國度一次性打殘!而草原方面看著大隋這塊美味的蛋糕,遠隔千里卻不能吃到,在種種情況下,間歇的騷擾就不可避免的發(fā)生了。
打理完手中的東西,江火獨自站在軍校場前,看著奮力苦練的兵卒們,慨嘆道:“南北朝到現(xiàn)在的大隋,中原在猖獗的草原人手下被統(tǒng)治太長的時間了,楊堅好不容易把中原的天還給了百姓,他們老楊家功不可沒!怎能就這樣步入歷史的后塵?”
在大隋生活了這么幾年,他逐漸融入了當朝人的觀念中,他不希望身邊的人成為歷史,不想千葉等人成為被歷史埋沒的塵埃。
……
幾天后,江火所擔心的事避不可免的發(fā)生了,千葉僧來到運河的消息在整個軍營內(nèi)部高層間傳開,信使百里加急送來軍部虎符,呂青元下令全面封鎖運河州縣。
江火靜靜的蹲在軍校場前,手中的橫刀在磨石上緩緩磨開,這場戰(zhàn)役必將是艱苦的,也必將被大隋人載入史冊,不管是野史還是正史。
正值雨季,天空一如既往的被陰云遮住,軍校場上點名的聲音不絕,在暴亂的風沙中,沉悶的氣息開始蔓延,兵卒腰間生銹的橫刀在風中咔咔作響。
呂青元一身戎裝,站在上萬名兵卒的最前方,手中持著江火親自為她打造的霜白儀仗劍。六子身為軍中的二號人物,則身騎一匹大黑馬,肩上扛著大隋軍旗。
在一陣狂肆的北風中,軍旗展開,六子大喝道:“今日點兵,不是為了到草原砍殺突厥蠻子,不是為了大隋的榮耀!”
數(shù)萬兵卒聽到六子口中的話,并未發(fā)出任何質(zhì)疑之聲,臉上的神色依舊鋼猛似鐵!
六子滿意的笑了笑,身騎鐵騎,手持軍旗,從軍校場最西邊,狂奔而過,軍旗在狂嘯的西風中獵獵作響,軍校場上的士氣逐漸被帶動起來,兵卒按住橫刀的右手默然而緊,一種江火從未見過的氣勢在一瞬間升騰!
“轟??!”
數(shù)萬名兵卒手中的橫刀出鞘,唰唰的聲音連在一起,變成了雷鳴。
“殺!殺!殺!”
接連三聲狂吼,士氣被帶到了最頂峰。
站在數(shù)萬名兵卒最先前的女將軍呂青元,面對這浩大的陣勢,單手舉劍,聲音戛然而止。
“方才本將軍的副將六子說過了,今日點兵不是去草原支援,不是為大隋的榮耀,僅僅是為了阻擊一個人,一個不應該與大隋為敵的人。”
呂青元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這么一說,方才還振奮萬分的氣勢,倏然而落。
戰(zhàn)爭若不為了大隋的榮耀,那他們這些兵卒手中的橫刀該砍向何人?這是所有兵卒內(nèi)心的問題,當然他們依舊緊緊的握著手中的橫刀。
呂青元不是一個會騙兵卒的將軍,他沒有秦漢項羽那種破釜沉舟的氣魄,每場戰(zhàn)爭開始前她都會和手下的兵卒說清作戰(zhàn)的目的,這倒是她身為將軍成功的一面。
她沒有觀看任何一名兵卒的表情,繼續(xù)說道:“在這場戰(zhàn)爭中,你們很多人會因為阻擊這個人而死去,死后會沒有墓碑,骨灰無法帶入家鄉(xiāng)的祠堂,因為你們將要阻擊的敵人,他既不是大隋的敵人,又是大隋的敵人?!?p> “將死在他手下的兵卒,朝廷不允許立碑,家鄉(xiāng)不會為你們立碑。但我呂青元的軍中有你們的亡刀!整個大隋的軍部會把你們的骨灰?guī)У讲菰?,你們的骨灰會在草原的邊緣鑄成一道鐵墻,用你們的亡魂守候大隋百姓的安危!”
說到這里,呂青元不忍心再繼續(xù)說下去,大部分兵卒則明白了什么意思,他們將要阻擊的敵人很強大,能影響整個大隋的安衛(wèi)。
同時,這個敵人還是朝中的秘密,不允許被提起,所以寧愿不給將士們立碑,還事先就給他們說好戰(zhàn)爭的殘酷,也要保住大隋內(nèi)部的秘密。
“會不會過了點?”江火一臉詫異的看著軍校場上的人影,嘀咕道。
千葉僧是他的師父,從心底來說,他不愿與師父為敵,但千葉僧實在太危險,于國于家,江火都要參與這場戰(zhàn)爭,這便是獵獵西風中的殘酷!
就在此時,呂青元的聲音再次環(huán)繞在軍校場上空,伴隨著天空的驚雷,珵的一聲劍鳴,呂青元一臉憤然道:“這位大隋的敵人,名叫千葉,自丹陽城開始,已經(jīng)有多座城池的百姓成為他的信徒,我們大隋人不信神!不信佛!不信道!而這個人觸犯了大隋的底線,所以當誅!”
信仰一事,在大隋很受忌諱,前三百年戰(zhàn)亂,在異族的統(tǒng)治之下,數(shù)千佛寺廟宇,給他們帶來的是統(tǒng)治被腐,徭役賦稅成幾何倍的減少,所以大隋上下從立國開始便對這些所謂的信仰十分排斥。
數(shù)萬兵卒們終于明白這場即將發(fā)生的戰(zhàn)爭是為何展開,一切源于信仰!此后沒有多余的話,兵卒手中的刀刃有了目標!
……
說實話,在構思千葉這人的時候我思考了很多遍,到底該不該安這么一個人,因為他太矛盾了,從北周遺留下來的將士,這樣一個身兼武學和哲學的猛人會給大隋帶來多大的麻煩我自己都無法過多的預測,但這樣的人又是整本書的看點所在,所以我堅決的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