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傍晚,蘇嵐抵達(dá)高陵城,徑自跑馬入城,也不等玄汐和身后大軍,連跑了三條街,才停了下來。
邵徽已然微笑著站在蘇府那塊匾額之下,蘇嵐見他,便看也不看直接將鞭子一甩,只璀然一笑,便利落下馬。
“王維安的消息,可有了?”蘇嵐瞧著玄汐身影遙遙行來,在這人生地不熟之處,他姿態(tài)卻還如此悠閑。
“回侯爺,劉副將的斥候,一點(diǎn)消息也沒有到,至于,其他的,我暫時也不知?!?p> “酈釗留給你就是要你用的?!碧K嵐笑了笑,“不過,你大概也指使不動他?!?p> 玄汐雖是姿態(tài)悠閑,但速度也極快,言語間便也到了這。瞧了瞧頭上匾額文字,卻也不問為何不往官衙,只露出個淺淡笑容,看著蘇嵐。
“玄郎,你便隨我住在蘇府,這府衙,咱就姑且不住了?!碧K嵐向來最怕玄汐這笑意幽深的樣子,便道,“你我同進(jìn)同出,才叫,同進(jìn)退?!?p> “那煩勞隱之了?!毙x了京城,臉上霜雪卻是散了不少,邵徽這一日見他笑意,比在京中多年加起來都多上不少,見得他二人互動,心中卻是暗暗思量,可面上不顯,只道:“若侯爺在此,這蘇府便是高州官衙?!?p> “隱之私宅充公,真是高風(fēng)亮節(jié)。”玄汐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本正經(jīng)地道。
邵徽這下卻是沒有繃住,直截笑出聲來,蘇嵐卻是一臉平靜,道了句:“還不進(jìn)來?”便自顧自地進(jìn)了宅子。
邵徽獨(dú)自在廳堂里喝了一壺茶水,這邊酈青才現(xiàn)身去請他到后院面見蘇嵐。
“刺史大人,侯爺方才已是問了王將軍的情形,前頭傳信,說他到了朔方便直奔那恰主力而去,已經(jīng)離開朔方城近三天了,之前乃是為了出奇兵,便斷了斥候,之后進(jìn)了草原,更是沒了消息。便是我等手下暗人,也不敢再往草原里去,便回返朔方傳信了?!贬B青在前頭引路,聲音低沉而醇厚。
邵徽腦子轉(zhuǎn)了一轉(zhuǎn),對酈青微微一笑,卻是若有所思。酈青也不再言語,只走在他身前半步,一張精致的娃娃臉,顯出幾分天真可愛,與殺手和細(xì)作頭子的身份毫不相襯。邵徽看了看他臉上竟有幾分純真的笑容,嘆了口氣,蘇家這些酈字輩的暗衛(wèi),果然都不是,常人。
內(nèi)院廳堂里,蘇嵐和玄汐皆是梳洗罷,兩人倒是不約而同地都穿上煙水藍(lán)色長袍。煙水藍(lán)色乃是楚國世家的象征,只因世家興于清原舊地,那里多產(chǎn)藍(lán)色染料,因而清原人人皆穿藍(lán)衣,待楚人得國,錦緞織出來的煙水藍(lán)色,取代原先的靛藍(lán)成了世家子弟的象征。
日色將晚,殘陽斜照進(jìn)廳堂,煙水藍(lán)色月華錦上隱隱日光浮動,空氣中光束里塵粒瞧得清楚,蘇玄二人正站在那一副巨型輿圖之前,空氣中隱隱浮著檀香之氣。
蘇嵐長發(fā)猶濕,披了半幅在肩上,邵徽看過去時,她只露半面,黑發(fā)玉容,卻憑空生出幾分?jǐn)z人心魂的美麗,一旁玄汐比她高上半頭,已行過冠禮的男子發(fā)上烏木為冠,水浸濕過得眉眼,柔和幾分,色若桃李,猶帶晨露。
蘇嵐聽得酈青聲音,便回過頭來,長發(fā)三千,光可鑒人,一張臉,鳳眼上挑,顯出雌雄難辨的妖艷,長眉入鬢,猶帶英氣。
“二位站在一處,真叫人覺著,驚心動魄?!鄙刍赵谔K嵐下首坐下,玄汐則坐他對面。
“說玄郎風(fēng)華絕代的有,說他色若桃李的有,只怕驚心動魄還是頭一回。”蘇嵐微微一笑,便向后是一靠。這廳堂里,置的是紫檀寶座,后頭襯著的乃是十六幅千里江山圖,一旁的博山爐香煙裊裊。
“阿遠(yuǎn),請客人出來吧?!碧K嵐從容而笑,這邊酈遠(yuǎn)便扶著個臉罩黑布的高大男子從后頭閃進(jìn)來,這邊酈青早就將屋里屋外的人都清了場,這三十步內(nèi),只這幾人。
酈遠(yuǎn)將那人按在擺放在廳堂正中的圈椅上,才將他臉上黑布扯落,玄汐眼波微微一轉(zhuǎn),卻是噙著笑,等著蘇嵐開口。
“這一路上,委屈閣下了?!碧K嵐用手指通了通長發(fā),微微一笑,“還請見諒。”
“你可知我一路行來,早將你楚國風(fēng)光看盡,你如此行徑不過多此一舉?!苯鹑沾?shù)故遣灰娋执伲炊⑿χ聪蛐?,“這位公子,我倒是沒有見過?!?p> “他卻是見過你的?!碧K嵐微微一笑,“不知閣下可聽過這樣句話,小心駛得萬年船。我不在乎多此一舉,卻怕,掛一漏萬?!?p> “我雖不知這位公子的身份,但瞧你樣子也猜得出,你是楚國世家子,能坐在邵刺史上首,多半還是個大世家。”金日磾直勾勾地瞧著玄汐,色若桃李的玄汐,此刻卻也春風(fēng)和煦。
“京兆玄氏?!毙⑽⒁恍?,“或者,我該自稱清原玄氏?!?p> ——————————————————————————————
金日磾又被酈遠(yuǎn)帶回院子里,雖是沒有給他罩上黑布,卻也被酈遠(yuǎn)押著只走院子里的小路。
這邊邵徽該和蘇嵐說的話,也大半說盡,就著榷場的事與她討論幾句,便問道:“侯爺哪日住回大營?”
“明天夜里開拔?!碧K嵐有些夸張地嘆了口氣,“大抵月余才能見了。等白城開工,你要親自去看看,盯著點(diǎn)對面的動靜?!?p> “我省的。那明日便不去送您了,萬望保重?!鄙刍照酒鹕韥?,又對玄汐道,“玄大人更是第一次上陣,千萬小心?!?p> “多謝。”玄汐微微一笑,也起身回禮,邵徽也不推辭,便直接告辭離府。這邊管家后腳便進(jìn)來,道:“公子,可要傳膳?”
“玄郎?”
“我也有些餓了?!毙c(diǎn)了點(diǎn)頭,便起身隨著蘇嵐往飯廳而去。
飯廳里晚膳已是備好,冷熱點(diǎn)心十六道,因只他二人用飯便就置了個普通方桌,其實(shí)這桌子也不普通,紫檀為底,嵌珠貝花紋,一瞧便是有些年頭的老物件。
世家規(guī)矩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兩個人吃相也頗優(yōu)雅,半點(diǎn)聲音也不發(fā)出,便就無聲地吃了頓飯,直到撤了飯桌,喝起了茶,蘇嵐叫周圍侍從全部退下,玄汐才冷冷一笑,放下茶盞。
“蘇大人,還請為我解惑。”
“那人你也瞧見了,乃是那恰部的貴族,名字叫,金日磾?!碧K嵐以手拈起塊棠棣糕來,“這糕點(diǎn)可是沒有法子帶的,到了扎魯赫那,可是怎樣都找不到的。”
“那恰的貴族?蘇大人倒是叫我吃了一驚?!?p> “那日你們都在,我并非有意隱瞞。當(dāng)時我便猜測他身份特殊,便起意試了他,他確實(shí)是那恰的貴族,而且是首領(lǐng)的兄弟?!碧K嵐安撫一笑,“只不過,是個婢女生的?!?p> “所以,你要帶著他??梢粋€婢女生的有用?”玄汐冷冷一笑,冷若冰霜的神情,他做來,亦是生動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