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冬至。
許霜降把陳池氣著了,不過她自己不知道。
她早起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掀開窗簾一角往外窺。
“哇。”許霜降一聲驚嘆,顧不上冷,鉆出被窩跳下床,三兩下蹦到窗邊,扒開窗簾一條縫,再次驚嘆。
窗外白雪皚皚,目之所及,全被覆蓋了一層雪,而且雪還在下,似乎比昨夜的鵝毛大雪小點(diǎn)了,但是密密麻麻無窮無盡,不知什么時候起風(fēng)了,雪花飛卷著,蒼茫一片。
許霜降像小孩一樣滿心雀躍。
她今天早上的課九點(diǎn)半才開始,于是她特地給自己弄了一杯熱咖啡,隔窗慢悠悠地賞雪。
那袋本來要送給陳池的咖啡被她據(jù)為己有后,她時不時把它忘掉,喝到現(xiàn)在也沒喝完。此時,手端一杯香飄四溢的咖啡,閑閑抿一口,再斯斯文文咬一口涂滿花生醬的面包,賞一場難得一見的大雪,許霜降覺得這個清晨美好得令人難忘。
她很快就不這樣想了。
路上,雪花挾著風(fēng)勢直撲她的臉面,還要繞過她的毛衣高領(lǐng)鉆進(jìn)她的脖子,她那條薄薄的花圍巾根本不抵用。道路上的雪已經(jīng)鏟到兩旁,但是通路畢竟變窄了,許霜降要非常小心地在中間騎行,不慎歪到一邊就有可能打滑摔倒。
而且,她逆風(fēng),這是多痛苦的一個詞。
她挺直腰桿咬牙切齒地迎著風(fēng)雪,自行車仍是看上去顫巍巍地,終于堅(jiān)持到教學(xué)樓,許霜降的手腳都要軟了。
最難受的是,坐到開著暖氣的教室里,她很快就覺得從大腿延伸到膝蓋下方的一層褲子非常潮。那一定是在她騎車時,雪花落下,而后慢慢融化,濕氣滲進(jìn)牛仔褲的布料了。
許霜降就這樣一邊聽課,一邊靠著自己的體溫把褲子烘干了。
雖然夠狼狽的,但開心的事也有。課間休息,阿爾貝托玩雪的一個視頻把大家逗得喘不過氣來。
陳池在線上等著許霜降,第一時間就問這場雪。
“還行,雪有點(diǎn)厚,深的地方可以淹沒腳踝,不過路上都鏟了雪的,騎車沒事?!痹S霜降三言兩語概括完,讓陳池放心。
“霜降,你路上冷不冷?”
“不冷?!?p> “衣服穿厚點(diǎn)?!?p> “已經(jīng)很厚了,像熊一樣,摔下去都不會疼?!?p> “你摔了?”陳池立即問道。
“沒有,打個比方。”許霜降彎起嘴角。
說起厚衣服,她就想到了阿爾貝托的那個視頻?,F(xiàn)在電腦房里暖意襲人,她全身上下干干爽爽,十分舒暢,就給陳池說起了這件好笑的事。
“今天我一個哥倫比亞的同學(xué)給我看了一個視頻,特別好玩。他和一個臺灣學(xué)生、一個葡萄牙學(xué)生合租了一幢別墅,正好在那一排的最邊上,旁邊就是一大片草坪,現(xiàn)在全是雪。他們?nèi)齻€人從來沒見過這么大的雪,一早上起來就跑到草坪上打雪仗滾雪球。”
“哦?!标惓亟裉煨那橐话悖踔帘容^晦暗,因?yàn)樗司私裉烊ソo外婆上墳添紙,但他耐心地任許霜降絮叨別人的事。
許霜降繼續(xù)說:“后來他們打得興起,全部換成了夏天的裝束,比誰勇敢?!?p> “哦?”陳池應(yīng)和著。
“只穿了一條沙灘褲,把同學(xué)都笑死了?!?p> 陳池皺起眉頭,又讀了一遍,直接問道:“什么叫只穿了一條沙灘褲?”
“完完全全就是字面的意思。”許霜降噙著笑容,在泳池里若是看到別人穿這么少,那是見怪不怪的,但是背景換成雪地上,她當(dāng)時只覺得冷風(fēng)從牙縫里鉆進(jìn)來,一直凍到心里。大清早外面還在下雪,阿爾貝托他們居然一點(diǎn)都不怕冷,直接把雪球抱在胸前。
“光著上身?”
“是啊,我們看著都覺得冷。”
陳池咬著牙。許霜降居然被半裸男看了,不對,她看到了半裸男。
許霜降還在說:“我同學(xué)特有趣,他說他找到經(jīng)驗(yàn)了,只要第一件不怕脫,就能脫下第二件,因?yàn)榕軇舆^程中會熱起來,不怎么冷。”
陳池好半晌才又“哦”一下。
“他邀班上同學(xué)明天也一起去玩雪,他那里場地開闊,不會影響別人,已經(jīng)有同學(xué)報名了?!?p> 陳池終于忍不住問道:“也這樣玩?”
“差不多吧。除了滾雪球、打雪仗、堆雪人,還有什么方式嗎?你小時候是不是還有別的玩法?”許霜降頗感興趣地問道。
自然是有的,陳池小時候玩雪的花樣多著呢。他會壘個雪堆,底下掏個洞,把家里的臘肉藏進(jìn)去。他會把周大毛騙到樹底下,猛搖一下,自己一溜煙地跑開,讓周大毛在一樹飄落的雪中跳腳怒罵。他會耐不住顧四丫的哀求,把四方小矮凳倒過來,讓顧四丫坐進(jìn)去,偷出家里的麻繩扎住凳腳,拖著顧四丫滿坡亂跑。
“沒有?!标惓睾啙嵉鼗氐溃肓讼?,到底心軟,馬上跟一句,“以后我陪你玩雪。”
許霜降心里還挺甜蜜的。她覺得陳池今天話不多,猜想他大概手頭有事在忙,對旁人嘻嘻哈哈玩雪的趣事才這么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她說過就算過了,眼瞅著馬上要放假,遂提起正事。
“我過了圣誕節(jié),27日去你那,28日回來?!?p> 這是她苦思冥想后的結(jié)果,老是讓陳池過來看她,他也很辛苦,這次得她去。假期雖然比較長,但她不能待太久,還是那個老問題,住宿不方便。她不能每次去找陳池,每次到連秀秀那兒借宿,以后這不是一趟兩趟的事情,再說連秀秀在這個圣誕節(jié)也要離開幾天,據(jù)說去找一個同學(xué)玩。所以許霜降決定去陳池那里兩天,在青年旅館住一晚,看情況可以適當(dāng)再延長一天,然后回來自己看看書。
陳池嘆氣,許霜降給他添完堵,自己神轉(zhuǎn)折了,貌似也不是什么好消息。他先不忙著討論節(jié)假安排,而是得確定一件事:“霜降,明天你去同學(xué)那兒玩雪嗎?”
“不去,都是男生去,他們打雪仗是真打,太瘋了。”
陳池嘴角終于微翹,露出了今天的第一絲笑意。
“不去好,玩雪容易感冒?!标惓夭幌朐倮^續(xù)這個話題,許霜降把他酸得不輕,偏她不是顧四丫,打不得罵不得。
“霜降,你可以早點(diǎn)過來。”陳池早就想好了,這次他要好好帶許霜降逛一逛,她哪天待不住要回去,他就送她回去,順便逗留幾天陪著她,總之,在長假里,他們盡量多在一起,過了這個假期,論文就耽誤不得了。
“圣誕節(jié)那兩天到處關(guān)門閉戶,我還是27日再來吧。”
“沒事,我會提前去采購,不會餓到你的?!?p> 許霜降抿著唇笑,她悄悄朝兩邊瞄瞄,端正了表情。
“我想早點(diǎn)見到你。”陳池凝眸望著屏幕,他現(xiàn)在就想握著她的手,聽她溫言軟語。
或者她什么都不用說,他只想要她手心里的那抹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