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回 第四十八滴眼淚

　　夜深人靜的時候，斷河上的大霧依舊濃重。近日我睡得越來越早，起得也越來越早。有的時候，在日落時分，我看著看著落日，困意就突然來襲。那是一種無法抵擋的身體和心靈上的深度疲倦，我體內的生命力流失的太多了。

　　我時常在黎明來臨之前最黑暗的那段時間蘇醒過來。那段特殊的時間，天地間一片死寂，我感受到亙古的寂寞和孤獨。我想，這一次，當古谷鎮(zhèn)的大裂縫如期打開的時候，我們不太可能如期回去了。

　　在黎明之前最深的黑暗中，我孤零零地躺在斷河邊的一棵歪歪扭扭的大樹上，突然有說話的欲望。放眼打量一下四周，距離我最近而且目力所及的人，只有坐在斷河邊歪歪扭扭的大樹根部的血玲瓏。她或許會是一個很好的說話對象，一個不錯的傾聽者。我知道如果我開口對她說話，無論什么時候，她都會認真仔細的聽我說的。

　　血玲瓏習慣性地閉上眼睛，坐著睡覺。她是一個睡眠很差的造夢人，清醒的時候很難進入睡眠，進入睡眠以后，一點兒輕微的動靜就能再次驚醒她。我看著好不容易睡著了的血玲瓏，實在不忍心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把她叫醒，而叫醒她的原因僅僅是為了聽我說話。

　　也就是在這樣重復的情況下，我養(yǎng)成了在一天里最黑暗的時候醒來，醒來以后回顧一下往事的習慣。

　　血玲瓏在臨睡之前，總是會輕手輕腳地爬到歪歪扭扭的大樹上，為我蓋下一床月光被。上樹的次數(shù)多了，血玲瓏的速度快了很多，而且上樹的姿勢更加輕便了。

　　阿忍的傷勢在阿讓堅持不懈地努力之下有了很大的好轉。阿讓來看我的次數(shù)越發(fā)的多了起來，偶爾也會和風之子一起前來。我們有了更多的時間聊聊天，敘敘舊，每當阿讓離開的時候，他會習慣性地向我報備一下他的哥哥阿忍的情況。一切都很正常，沒有什么可擔心的。

　　一個陰雨天，風之子獨自前來找我。平常的時候，她都是和阿讓一起來的，還從來沒有獨自前來過。淅淅瀝瀝的雨水打濕了她的全身，風之子漂亮的羽毛糾結在一起，看上去沉甸甸的。這一路飛來，恐怕不會很容易。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我詢問風之子來找我的原因。我一直都很喜歡風之子，她是如此天真可愛。她來找我，我當然歡迎。但是在這種大雨的天氣里，她冒雨獨自前來，而且她被雨水打濕的臉上，分明寫滿了心事。風之子不像是單純來找我一起打發(fā)雨天的，一定有什么事情困擾著她。

　　剛開始的時候，我詢問風之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她支支吾吾地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在我的一再追問之下，風之子告訴了我關于古風的事情。

　　原來是古風的事情困擾了風之子，古風會有什么事情呢？那個曾經為風之子遮風擋雨的年輕的男子，如今卻也讓風之子擔心了。

　　“好久沒有看見古風了，他還好嗎？”我由衷地問風之子。我明白世界雖大，但是能讓風之子如此牽腸掛肚的人卻沒有幾個，古風算一個?！肮棚L?他，不好，很不好。”風之子臉上的憂慮沉重起來。對話就是這樣開始的。

　　最近古風和古蓮走得非常的近，他們幾乎每天都在一起，風之子懷疑他們甚至睡覺的時候都在一起。誰知道呢，風之子沒有和古風睡在一起，所以她不知道古風有沒有和別人睡在一起。

　　據(jù)風之子的描述，古風最近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風之子一直都認為，古風是非常討厭古蓮的，就算他不像風之子那般討厭她，至少古風不喜歡古蓮?？墒亲罱欢螘r間，他卻忙著和血凌空兩個人為了古蓮爭風吃醋。

　　有一天，風之子看到剛剛為阿忍療過傷的阿讓，和拖著殘體的阿忍都睡著了的時候。毫無睡意百無聊賴的風之子決定去找古風，她貌似已經有好幾天沒有見過古風了。然而，烈日當空之下，風之子在一棵棵大樹間穿梭不停，仔細認真地尋找找古風的蹤跡。但是這樣找了足足有一個時辰，卻連古風的一個影子也沒有看見。

　　無奈之下，風之子鼓足勇氣，奮力地扇動翅膀，筆直地朝著一棵參天大樹的樹干直沖過去。如果能夠進入樹干里面去，也許就能找到古風了。盡管通常情況下，古風白天的時候是不會停留在樹屋里面的，更不會選擇在大白天睡懶覺的。但是凡事皆有例外，例如一向不在白天睡覺的阿讓，不也開始在白天睡大覺了嗎。也許這個時候，古風也躺在某一棵大樹里面睡懶覺呢，也說不定。風之子抬起頭仰望了高高在上的那輪烈日，繼續(xù)尋找。

　　風之子還沒有學會辨別什么樣的大樹，僅僅是大樹。什么樣的大樹，不僅僅是一棵大樹，而且是一個樹屋。

　　風之子從一棵棵參天大樹的主干上飛進飛出，心里懷著既忐忑不安，又滿懷期待的心情。但愿找到古風之前，她沒有因為錯把一棵大樹當成樹屋，在猛沖過去的時候當場撞得頭破血流，暈厥過去才好。結果果真如風之子期待的那樣。她的運氣很好，不但成功橫穿了一棵棵大樹，而且兩個時辰以后，風之子找到了古風。她但愿沒有找到他。

　　黑森林里的密林深處，古風和血凌空同時拉扯著古蓮的兩只手，怒目而視。古蓮站在兩個人的中間，被他們兩個左右拉扯著。

　　風之子的頭部已經從大樹的主干里面鉆了出來，她脖子以下的部分還停留在樹屋里面。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好好和古風說說話了，風之子的頭部剛從樹屋的樹干里露出來，還沒來得及把整個身體從大樹里面抽離出來，她一看到古風就要開口喚古風的名字。但是話已經到了嘴邊，她卻說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