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又來,花謝花再開。
當(dāng)百花落去后,燕子歸來時,山林又找回了他郁郁蔥蔥的模樣。小草越長越高,太陽也越來越熱,杏花谷里的青杏轉(zhuǎn)紅時大桑樹也結(jié)滿了一樹的桑果。輕云和大貓、小龜,還有谷里的鳥兒們品嘗了第一茬的桑葚。大紅果子又軟又甜又香,張開大嘴,捧上一捧紅桑果塞進(jìn)嘴巴里,用力一咬,呲呲的紅水順著牙縫噴出來,那滋味真叫一個美。
大桑樹就是一個家,很多的鳥兒棲息在上面。輕云也跑到上面去,躺在一個樹干上,隨手摘個果子朝著天上一拋然后再用嘴巴接住。濃密的桑葉,盤旋交錯的樹枝讓這棵大樹像是一個迷宮。大貓吃的飽飽的,閑著沒事和鳥兒們在樹上捉迷藏,這會兒它不像上古兇獸,更像一只家養(yǎng)的普通大肥貓,它悄悄潛行,有時候不小心從樹上掉下來還會嗷嗷的叫喚一聲。小龜變的跟個大象一樣大,伸長脖子悠悠哉哉的吃樹上的桑果。大桑樹下的草叢里,小蟲們跑來跑去撿落在地上的果子搶著吃。一只老蠶從樹洞里露出腦袋來,驚訝的看了看輕云和大貓,然后又猶豫著退回樹洞里去了。
這一天,就在他們吃飽第一茬桑果的當(dāng)天晌午,毫無征兆地,終南山迎來了它千年未曾遭遇過的大雨。
狂風(fēng)呼嘯著橫掃山林,大樹像瘋了一樣的搖晃,一會兒俯下身子親吻大地,一會兒又直起身子削尖了腦袋要往天上鉆。風(fēng)里好像藏著一雙雙無形的大手,參天大樹被連根拔起,胡亂的拋在空中。巨大的閃電接連不斷的落下,高聳入云的山峰被削去腦袋,山石亂飛,砸碎一片片叢林。
也不知道天空中怎么會有這么多的水,讓人懷疑是不是天上的大河決開了口子。白天里,天地昏暗,一片水茫茫,看不清遠(yuǎn)方也分不出天地。黑夜里,閃電撕裂千丈厚的夜幕,大地像被插上一根根明亮的利劍。
這不像是正常的下雨,反而像是老天爺在發(fā)怒,要清洗人間。山里到處都是水,山頂上是水,山腳下還是水,長安城里則是滿城的大水。
輕云驚奇的發(fā)現(xiàn),在磅礴的大雨中好像有些人影從天而降,但是濃厚的水幕阻擋了他的視線,看不清那些人是男是女,也分不清他們落地后又去了哪里。
“那些是什么人?”,輕云問大貓,“你知道嗎?”。他們躲在山洞里,看著天空上偶爾落下的人影,他們好像是駕著閃電落下的。大貓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它趴在山洞洞口望著外面的大雨,看著雨水在身邊嘩啦啦的落下卻一滴也濺不到自己身上它非常開心。輕云從冥界回來后,首先復(fù)原了山洞,連門口那塊大青石也跟之前一模一樣。
瓢潑大雨下了整整的七天,輕云算著七天里最少也有二十個人影從天空落下。第七天的晌午大雨說停就停了,云開霧散,太陽也露出臉來。
山谷里沒有多少積水,這讓輕云感到非常的驚奇,不知道那些水都從什么地方排出去了,崖壁上那匹瀑布跟龍吐水一樣,轟隆隆的將山頂洪水傾泄進(jìn)下方的水潭中,但是那看似不大的水潭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大多深,這么大的雨那么大的瀑布竟然也填不滿。
輕云走出山洞,飛上杏花谷谷口,舉目遠(yuǎn)望忍不住尖聲驚叫。
山洪好似沖鋒的千軍萬馬,轟隆隆的往山下沖去。山腳下都是水,白茫茫一片,原來還能看到的道路、阡陌、莊稼,現(xiàn)在完全不見了蹤影,原來稀稀落落的村落此刻漂浮在水上,茅草房隨水四處飄蕩。哪里是路哪里是河,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看不清楚了。折斷的大樹被山洪沖下山去,樹上偶爾能看見趴著幾個落水之人。
輕云飛上天,朝著長安城飛去。今日的長安一座城池半城水,原來的高樓很多都倒塌了,城上紅燈籠不見了蹤跡,城里漂浮著的除了破爛的房子就是溺水的死人。水自西往東流,東門口塞滿了人的死尸,并且還有尸體正從城里其他地方飄來。狡猾的鱷魚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它們在城里肆無忌憚的撕咬著尸體。
“好慘啊“,輕云道,看著那斷臂殘肢和紅色的水浪差點掉下眼淚來,忍不住抬手滅掉眼前的幾只鱷魚。
他飛上高天,舉目四望,目力所極之處,山溝河道里滿滿的都是水,長安城的水根本無處排放。他又往遠(yuǎn)處飛去,一直到了四五百里地之外的地方洪水才漸漸變的小些。
“這可怎么辦?若是排光長安的水還不得一個月,那時候人不淹死也要餓死了“,望著天下那無數(shù)順?biāo)鞯哪信仙佥p云焦急的道。他問大貓,大貓難得一次露出無奈的表情,“你就只會做壞事。搞破壞有本事,做好事救人的時候就一點能耐都沒了“,輕云數(shù)落它道。大貓?zhí)痤^,看著腳下的水世界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剛才的無奈表情消失的無影無蹤。本來嘛,以它這樣的存在怎么會在乎下面的世界發(fā)生什么呢?就像輕云從不會關(guān)心螞蟻的生死存亡一樣。
他們落在一座山峰上,輕云問大貓,“那你知道誰能治的了這水嗎?”。
大貓歪著腦袋認(rèn)真想了想,突然紅光一閃消失不見,一會兒后大爪子下抓著小龜又回來了,把小龜往輕云面前一丟。
“對呀,我怎么沒想到”,輕云喜道,他把小龜捧起,面朝著大水,“小龜龜,我知道你能收得了下面的大水是不是?”。
小龜望著山腳下浪濤滾滾的洪水,抻著脖子瞪著眼睛,龜腦袋伸出老長來,看樣子它也吃驚不小。
“怎么,難道你也不行?你當(dāng)時在蒼梧禍害人家莊稼不是挺有能耐的嗎,怎么現(xiàn)在又不行了呢?”,輕云問。
聽到輕云苛責(zé),小龜無奈的搖了搖頭,眼望著山下大水眼神里露出迷茫之色。
“哈哈”,大貓在旁邊哈哈大笑。輕云狠狠瞪了它一眼,
“我去找人“。
說著劍光閃爍朝著終南山里最高那座山峰飛去,來在太乙山山門前,他落下劍光。山門前有幾個弟子正在聊著這幾天的大雨,輕云上前道,“幾位仙長,請問這里是太乙山嗎?“,那幾名看守山門的弟子上下打量了打量他,輕云雖然不是一身的破衣爛衫,但是那身行頭也是仙人中的窮鬼一個。幾個人看了看他,從頭看到腳又看了回來,相視一笑道,“是啊,你是哪里來的“。
輕云道,“我是杏……“,他剛要說是杏花谷柳輕云,突然想起自己和太乙山的仇恨其實還沒有化解,未避免節(jié)外生枝,他胡謅一個地名道,“杏子林,我在杏子林修行,奉命來求見三元長老?“。
“杏子林?“,幾人疑惑的看著他,最后一個道,“杏子林在哪?我們怎么從來沒有聽說過“。
“昆侖山腳下不遠(yuǎn)“。
“沒聽說過,你走吧”,其中一人道。
“我是奉命來找三元的,你們幫我通稟一聲不行嗎?”。
那人剛要說什么,另一人道,“你沒看到嗎,這幾天山里有些重要事情,哪有功夫招待。趕緊走,趕緊走,走的晚了小心挨揍”。
輕云一聽就火了,不過他深吸一口氣把氣往下壓了壓,笑臉道“人間大水,長安城淹都過房頂,附近村子也被沖毀了,很多人家破人亡,難道你們就不著急嗎?”。
圍著他的有十幾人,有人聽了這話面露愧色,但是有人也是一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模樣,“想不到啊,你這個小小的散修竟然還能做到心懷天下,不簡單啊,佩服佩服。不過呢”,那人話鋒一轉(zhuǎn),“你去救你的水,我們修我們的仙,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快走,快走”。
輕云道,“我只是來找三元長老,幫忙借個東西?!?。
“借什么?”。
“收水的東西,把下面的大水統(tǒng)統(tǒng)收掉”。
“什么?你想把這么大的水一下子都收走?除非你找來玄武,否則,哼哼,辦不到,辦不到”。
“你們太乙山上的人都神通廣大,法寶眾多,一定有辦法的,請你們幫忙求求你們?nèi)L老”
?!案陕锓堑们笕L老?”,一人問。輕云道,“我跟三元長老是故交,或者你們求其他人也行,只要能把下面的大水收走,不管是哪位長老都行”。
“呵呵”,有人笑道,“我看他也知道三元長老是脾氣最好,所以才胡說什么故交。咱們長老怎么會有這樣的故交?”。
“就是,話說回來,如果是故交的話那不早就進(jìn)我們太乙山了,還做什么散修”。
“快走吧快走吧,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一個女弟子過來推搡輕云,輕云見好話說盡也沒用,不由得大怒,拉著她的手腕順著她的勁道用力一拉,腳下同時使了個絆,“噗通”一聲把那女子摔趴在地上。這純粹是他小時候跟清風(fēng),青蚨玩兒的時候用過的摔跤,跟法術(shù)無關(guān)。那女子沒想到輕云會來這樣一手,她從地上跳起來,面紅耳赤,雙肩一搖祭出寶劍直劈輕云。輕云連忙祭出廣寒劍相迎,以前廣寒劍出來必定要龍吟虎嘯叫喚一番,然而這次卻一聲不吭的迎了上去,剛一碰面就把對方的寶劍鉸了個稀巴爛,然后寒光一閃又返回百寶囊里去了。自出現(xiàn)到回去,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很有一種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氣概。太乙山的弟子們還沒有看清楚是什么呢,他們同門劍就化作碎鐵落在地上,一個個的大張著嘴巴,心里的吃驚是不言而喻的了。不要說他們,就連輕云都有些驚訝,這怎么看也不像是廣寒劍的的作風(fēng)啊,這家伙一慣的張揚,今日不知道怎么了會這么低調(diào)。
太乙山弟子一看同門吃了虧,紛紛祭出自己的寶劍法寶,寒光閃閃把輕云和大貓罩在下面。輕云不慌不忙從百寶囊里掏出落魂鐘,只要他一發(fā)力,馬上就能把對方連人帶法寶一起收進(jìn)鐘里,送他們?nèi)ヒ娝麄兪й櫟耐T。然而他沒有這么做,畢竟自己這次是來求人的。
雙方緊張對峙著,那名被輕云跌倒的女子祭起三把短劍,每把不過七寸長,懸在女子頭頂。短劍閃閃發(fā)光,光芒越來越盛,等它到最亮的時候就會向輕云發(fā)起攻擊。三生萬物,三把寶劍屆時將化作千千萬像剛剛過去的狂風(fēng)暴雨一樣殺向輕云,這是一個絕命法術(shù),使出這個法術(shù)就是不死不休。
“慢著!”,就在這時,山門里飛出一人,他大袖一揮女子三把短劍當(dāng)啷啷落在地上,其它人的法寶也各自飛回。
輕云朝著山門里一看,來的不是別人,原來是兩位故人人:三元的大徒弟,大鼠。
“見過大鼠師叔”,
“見過大鼠師伯”,太乙山眾人一起行禮。
大鼠也不看他們,徑直走到輕云面前,一把拉住輕云的手熱情的道,“兄弟啊,你這是從哪里來?。扛陕锊贿M(jìn)去找我們?”。
輕云呵呵一笑,“我是來找三元長老的,想讓他們通稟一聲,誰知道他們不但不肯還要跟我動手”。
“動手?!他們敢???”,大鼠瞪了一眼眾人,“兄弟我看這里面一定有誤會,你說你找我?guī)煾福渴虑榧眴??”?p> “怎么?是不是不方便?”。
“師父正在會客,恐怕一時半會兒不會出來的”。
“哦”,輕云露出一臉失望的表情。
“兄弟你找我?guī)煾赣惺裁词虑??說出來說不定我能幫你”,大鼠非常的熱情。
輕云拉他飛到天上,指著山下的滔滔洪水,“你看到了嗎?”。
大鼠看了一眼,臉上露出慚愧色,“兄弟,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但是我們也無能為力啊,山中有令,任何人不得下山”。
“為什么?拯救下面的人對你們來說只是舉手之勞。再說,難道這不是你們應(yīng)該做的嗎?”。
大鼠四周看了看道,“你知道為什么下這么大雨嗎?”。
輕云聽不明白他的意思,“為什么?不是天災(zāi)難道還是人禍不成?”。
大鼠指了指天上,悄悄的道,“上面來人了”。
兩人此刻就站在天上,輕云道,“上面?上面是哪里?”。
“天庭!”。
“你是說天庭上有人下來了?”。
“正是”。
“他們下來所以才下這場大雨?他們是誰?天上的神仙?”,輕云極為驚訝。
大鼠點點頭。
“為什么?!”,輕云大聲道,這出乎他的意料,在他看來這有些不可思議。
大鼠搖搖頭,“沒辦法,他們就這樣”。
“他們是誰?”。
“二十八宿啊”。
“你是說下來的是二十八宿?”。
“還差幾位,不過也快要來了”,大鼠無奈的道。
“他們下來做什么?”。
“不知道,反正山中有命令,終南山里任何人不得出山,上至掌門下至端茶倒水的童子,如有違反者輕則奪去性命,重則殺你個魂飛魄散”。
“赤霞子下的命令?”。
“那我哪知道去,反正是山中長老吩咐下來的”。
望著山下的洪水,再看看腳下的大山,輕云胸口堵著一把火,他很想跟大貓說,把這座山夷為平地。
“兄弟,你不會是來求我?guī)煾父阋黄鹑ゾ人陌??”,大鼠問。他認(rèn)識輕云,卻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心道這人也太自大了吧,小小年紀(jì)就敢來找太乙山的長老。
“正是”,輕云點點頭。
“你誰?。俊?,大鼠撇撇嘴,一臉不屑的道。
“我就是你們要找的柳輕云”,輕云道。
“什么?你是那個魔王?”,大鼠跳起來驚叫道。輕云點點頭,大鼠一拍腦門兒轉(zhuǎn)身就跑,輕云一把把他拉住,“什么魔王不魔王的,就說你們能不能幫著救災(zāi)吧”。
大鼠被他拉著跑不掉,哆哆嗦嗦的道,“你真的是魔王?真的是那個把人魂魄打進(jìn)魔界的柳輕云?”。
“廢話!”。
“是了,是了,難怪我兩次遇見你都是在杏花谷上呢”,大鼠道,然后又低聲問道,“你真的是是魔界的人?”。
“再廢話我送你去見魔君!”。
“別別別”,大鼠連忙擺手。
“你們有沒有可以收起這些大水的法寶?”。
大鼠搖搖頭,“從沒聽說過有這樣的寶貝”。
“那你就跟我一起去救水去”,輕云大聲道,不由分說拉著大鼠就走。
大鼠屁股往后一蹲,拽住輕云道,“等等,等等”。
“要么拿法寶給我,要么一起下去救水”。
“兄弟別急,若說跟你下山救災(zāi)我也沒意見,但是憑我們兩人的本事,等到救完災(zāi)放完水怎么也要三個多月的時間,那時候還救什么災(zāi),人死都死光了”。
“如果三天內(nèi)不能把下面的水放干凈我就讓你們太乙山從這個世間消失”,輕云咬牙切齒說道。大貓聽了嘿嘿一笑,開心的點點頭。
大鼠以為他不過是發(fā)狠說些孬話,所有沒接他的話。歪著腦袋想了想道,“也不是沒有辦法,你知道翠山嗎?”。
“不知道!”,輕云搖搖頭。
“那里有五個修行之人,人稱翠山五鬼……”。
“哦~”,輕云猛然想起來了,這真是太熟悉了。
“你知道?”。
“我知道翠山五鬼,但是翠山在哪不清楚”。
“從這里往西一直走,明天中午就能到。五鬼中有個水鬼,手中有條蛇,傳說那條蛇可以喝得下半個黃河的水。你或請或借只要能把那條蛇弄來,不用半天功夫就能把下面的水收拾的干干凈凈”。
“知道了,我現(xiàn)在就去”,輕云道,他對那條小蛇印象很深,當(dāng)年一個黑衣女子持一條小蛇攻打過杏花谷。他又問大貓,“你知道翠山在哪嗎?”,大貓搖搖頭。輕云道,“關(guān)鍵時候你就沒用!”,大貓一聽火了,亮出它的爪子,輕云一把將它拉起抗在肩上,問大鼠道,“那座山有什么特點嗎?”。
“我也沒有去過,只是聽說山因其景而得名翠山,滿山都是青翠之色”。
“廢話,青山到處都是。要找這樣的山,連終南山都不用出”。
“據(jù)說那座山的山頂是個大水潭,潭名翡翠潭。你飛過去在天上應(yīng)該就能看到”。
“翡翠潭?”。
“正是”。
“好,我先去找那個水鬼,如果不行再來找你。告辭!”,輕云說著祭起扶桑竹,一聲鶴鳴,劍光如電朝著西方飛去,眨眼消失在茫茫云海中。
“劍光?綠色劍光!”,大鼠驚呼,“原來是你這個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