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云站著碎骨灘上,手持廣寒劍劍指高天。在他對面站著太乙山和陰司的人,幾乎每個人目光都落在了寒光爍爍的廣寒劍上,那貪婪的神色毫不掩飾的流露在外。也許在他們看來,這把劍最終可能會歸在場的任何一人,但是絕不會繼續(xù)留在他現(xiàn)在的主人身邊。
‘嘶’,不知道是哪位仙人猛吸了一下口水。
‘哈哈哈哈’,輕云放聲大笑,他笑的很豪爽,也很自信,還有一點囂張。但是這笑容里帶著幾分渺視,讓鬼卒看著很不舒服。
‘來呀’,輕云勾了勾手指,一副挑釁的表情。
‘??!’,鬼卒無法接受這種羞辱,大叫一聲就要沖上前去與輕云拼命。
‘沒用的東西!’,高眄一聲喝罵,抬槍直刺鬼卒,槍尖從鬼卒的后背穿過,刺透胸膛,在其凄厲的慘叫聲中他大槍輕輕一抖,那個鬼卒就化成了一片煙灰消散在了碎骨灘上。
'我家大人有請!'。高高的山崖上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這聲音又尖又細很難聽,但是也很干脆,語氣里沒有商量余地。聲音傳到碎骨灘,高眄就像是接到了命令一樣立即伸手抓向輕云。
‘爾敢!’,三元大喝一聲將他的雙手手腕攥住,高眄則反手將他的手腕也抓住。就在兩人糾纏的時候,在業(yè)海邊的懸崖上,一縷黑煙好似箭一般朝著輕云射來,黑煙中藏著一只大手,如同一個幽靈鬼爪無聲無息出現(xiàn)在輕云身后。
‘鬼判!’三元大喝一聲,想要去阻擋,但是雙手卻被高眄抓的結(jié)結(jié)實實。
那雙幽靈大手上的一絲黑煙已經(jīng)觸到輕云的后心,但是輕云卻沒有感覺到,他還在那劍指高天賣弄風(fēng)騷。黑煙無聲無息在他身上纏繞,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三元突然咬破自己舌尖,‘噗!’,一道血箭疾如閃電射向那只大手,‘咝!’,好似冰水澆在燒紅的炭火上發(fā)出的聲音,那縷黑煙沸騰了,它們騰空而上露出一只幽冥鬼爪。鬼爪繼續(xù)抓向輕云。與此同時三元掙脫了高眄的雙手撲向那只鬼爪。
‘哈哈哈哈’,身后傳來高眄的狂笑,任誰都看出已經(jīng)晚了。
鬼爪無聲無息的將輕云攥住,它來的也快退的更快,抓著輕云朝懸崖上飛去。輕云也算是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大浪的人了,意識到危險后并不驚慌,他看準黑煙中那雙大手的手腕揮劍就斬,可惜寶劍雖然鋒利卻如同斬在了空氣里,只不過讓那股黑煙沸騰了一下,黑煙中的大手毫發(fā)不傷。
‘鬼判!莫要不自量力引火燒身,放下他!休得惹怒我太乙山踏平你這幽冥界’,三元飛起身追趕。
眼看大手就要飛上懸崖,輕云就像只剛出生不久的小貓被人緊緊的攥著,沒有絲毫逃脫的希望。
‘終究還是死在了這里’,輕云心中苦笑。
然而,就在絕望之際,業(yè)海的深處突然間銀光一閃,一道閃電也似的光芒朝著大手飛來,白光非常之快,它越過追趕的三元,剎那間已經(jīng)到了輕云的身邊。
‘?。 ?,兩聲驚呼,聲音中帶著無限的恐懼。一個來自三元,一個發(fā)自懸崖上的紅袍人。兩人好像對這道白光害怕到了極點,驚呼聲中三元調(diào)轉(zhuǎn)頭象個受驚的兔子一樣朝著來路飛回,速度比來時還快。那只黑煙中的鬼爪好似也不敢碰觸這道白光,丟下輕云一溜煙飛回懸崖。
不等輕云下落,那道白光在他身上輕輕一繞,就像裹住一仙道人一樣,拉著他朝業(yè)海飛去。與此同時一道聲音在他耳邊輕輕響起:
‘請入劫’
這個聲音分不清是男是女,也不知道他來自何方,好像是這片天地發(fā)出的聲音,它沒有哪怕一點點的嚴厲,但是卻讓你無法抗拒。它刺透了人的心靈,讓輕云心中莫名的一陣哀傷,心甘情愿的跟著它走。
輕云被白光裹住拉進了業(yè)海里,他盤腿端坐在業(yè)海的海面上,遠近各有很多很多的業(yè)火朝他飛竄而來。
‘嚇死貧道了,差點點啊...’,碎骨灘上三元忍不住驚呼,毫不在意身后的門人弟子戲謔的眼神。
懸崖上,那個紅袍人則是一臉的震驚,好似還沒有從剛才的驚嚇中緩過神來。
‘好險!’,過了一會兒紅袍人才自言自語道,他伸出手來輕輕抹了一把額頭,雖然那額頭上并沒有冷汗流下。
‘哎’,三元嘆了口氣,‘但愿他能躲過這一劫’。
‘我要渡劫了嗎?’,輕云心中大驚,一仙的痛苦和鬼卒的慘狀歷歷在目‘放我回去’,他大叫著想要掙扎回到岸上,可是卻發(fā)現(xiàn)自己手腳一動也不能動了。
‘不要害怕,這是無量業(yè)劫了。掙扎沒有用處,這種劫能否渡過全憑自身的造化,誰也幫不了你。等大劫過去你在業(yè)海里不要動,我會想辦法救你的。只要你在海里陰司里就沒有人敢動你,他們怕引火燒身?!獋饕艚o輕云,說完好像是為了給輕云壯膽又囑咐道,‘你還小,沒有做過多少壞事,應(yīng)該不會有生命之憂,所以',老道說道這里突然愣住了,那無量業(yè)海上的業(yè)火好像螢火蟲一樣鋪天蓋地而來。
‘天啊,你年紀不大造孽可不少啊’,看著遠處密密麻麻飛來的業(yè)火,善良的老道忍不住一聲驚呼。
‘我好像沒有做過什么壞事啊’,輕云哭著說道,‘我又沒有殺人,只不過是偷過財主家的雞,趁黑把秀才推進糞坑里,從柳屠戶家里偷肉喂狗,堵過西頭寡婦家的煙筒,把老族長的夜壺拿針戳了個小眼兒,在后村的西瓜地里...’。
‘噗’,一道業(yè)火跳到他的身上,‘呼’,輕云身上火起,遠遠看去好似一堆篝火。
‘不要說了,屏氣凝神,不要頑抗,它愛怎么燒就怎么燒,不要管它。’,老道打斷他的哭訴,又道‘不要怕,你造的孽’,老道頓了一聲道,‘還不算多’。
柳輕云盤膝端坐在海面上,鼻涕眼淚一起流,一張大嘴嗷嗷亂叫。這不只是害怕主要還是疼痛。那種被火燒灼的疼痛讓他撕心裂肺的叫喚。海面上業(yè)火在一朵朵的趕來,這都是他在陽世時造下的孽,現(xiàn)在要償還了。業(yè)火從外面進入體內(nèi),在他的五臟六腑里燃燒,輕云感覺自己的腸子都被燒的抽搐,就像他和青蚨一起燒過的小蛇一樣。
‘我傳你靜心經(jīng)’,三元傳音給他。
‘干,干...干嘛的?’
‘靜心經(jīng),默念此經(jīng)可以減輕痛苦’,三元說著將經(jīng)文傳了過去,輕云聽了兩遍才記住。
‘別叫喚了,太丟人了。你就念我傳你的心經(jīng),保你平安無事’,三元道。
輕云聽道人的話開始默念,可是太疼痛了,他根本無法靜下心來,后來干脆大喊起來,把需要默誦的《靜心經(jīng)》大聲的喊了出來。念經(jīng)本來是需要平心靜氣,沒有誰像他這樣又喊又叫,還都是魯?shù)氐耐猎?,把岸上太乙山眾人笑的前仰后合,白綾本來是替他擔(dān)心的,此時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不過,這心經(jīng)果然有用,小半個時辰后輕云感覺身上的痛楚的確減輕了很多。
‘是不是燒壞了?’,輕云心中一驚,他擔(dān)心是不是自己的心肝脾肺腎都給燒沒了,所以不痛?他想低頭看一眼,可是頭和手腳一樣一動也不能動。
‘老道,我身體是不是燒光了?我怎么感覺沒那么痛了呢?’,他傳音給三元。
‘哈哈哈哈,你的身體還好好的啊,這就是靜心經(jīng)的好處’,三元笑著回他。
‘那我還要多久才能渡完這一劫’
‘不多了,也就個十天半月的吧’
‘???’,輕云大驚,要不是不能動彈,說不定已經(jīng)趴下了。
‘哈哈哈哈’,老道大笑。
‘這個死牛鼻子老雜毛’,輕云心中暗罵。他不理會三元道人的嬉笑,也不像剛開始那樣的鬼哭狼嚎,只是在心中默念著《靜心經(jīng)》,慢慢體會經(jīng)文中的奧義。經(jīng)文并不復(fù)雜,剛開始輕云大聲吼叫的時候并沒有去理解體會,此時靜下心來卻慢慢感覺到了經(jīng)文中的一片天地。
這片天地很神奇,它無風(fēng)無雨,和煦的陽光鋪滿了大地。一片片山丘連綿起伏,一眼望不到邊際,它像是花海泛起的波浪,又像是天庭上才有的牧場。低矮的山坡上長滿了奇花異草,萬紫千紅爭奇斗艷。鮮艷的花瓣和青青草葉上還沾著露水,晶瑩剔透,離近了看里面好像還有一個不一樣的世界。小蜜蜂來來往往在花叢里忙碌著,多姿多彩的蝴蝶們輕舞飛揚,它們每一次飛起落下都會揚起一片花粉,帶著露水的花粉飛起,好像是一條條小小的彩虹在花叢里盛開。彎彎的小河靜靜的淌著。青青的水草長滿了河底,金色的魚兒在水里輕輕的游著,溫柔的陽光照射在水面上鱗光閃閃。可能是秋天快到了了,樹葉變的有些枯黃,時不時有片葉子無風(fēng)自落,飄飄蕩蕩落在小河里。河水帶著落葉靜靜的流向遠方。落葉不知道小河流向哪里,它并不在意終點,凋零是它的宿命,隨波逐流就是它的歸宿。
恍恍惚惚,輕云的元神從身體里走出,邁進這片天地。他踏著柔軟的草叢,邁著輕盈的步子沿著小河流去的方向走著,與那片落葉一樣,不緊不慢,悠然自得。也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遠,那片落葉在水中打了個旋停了下來,它卡在了一塊大石的石縫里。輕云也停下腳步,他坐在石頭上,這次他沒有盤膝打坐,而是耷拉著兩條腿,雙手按在石頭上悠閑自在的慢慢欣賞這片天地。在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可以主宰這里,這片世界的生命是生存還是毀滅全在他彈指一揮間。他把手伸進花草間,不一會兒就有一只蝴蝶飛來落在他的手心里,蝴蝶收起翅膀,輕輕的躺下,它把輕云的手心當(dāng)成了自己的溫暖小窩。輕云把手拿近眼前觀看,蝴蝶非常漂亮,他的翅膀上有著美麗的花紋,每一條花紋都不同,就像是不同的世界。
看的久了,輕云想把蝴蝶放下,可是蝴蝶還在呼呼大睡,沒有醒來的跡象。
‘蝴蝶醒醒’,輕云輕聲道。
‘蝴蝶醒醒’,同樣的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輕輕響起,好像是在叫醒他。
‘咦’,輕云往身邊身后瞧,沒有其他人,這個世界只有他和蝴蝶。
‘蝴蝶醒醒’,他又叫了一聲。
‘蝴蝶醒醒’,那個聲音又在他耳邊輕輕的說道。
‘是誰?’,輕云心中疑惑,他不知道是誰在說話,又好像說話之人就是自己。
他將蝴蝶輕輕放在一朵花瓣上,然后從石頭上下來,盤膝而坐坐在蝴蝶身邊的草地上,閉上眼睛默默感受這片天地,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又感覺自己好渺小,渺小的和那些斗舞的蝴蝶并無不同。
‘蝴蝶醒醒’,他對著眼前的蝴蝶輕聲道。
‘蝴蝶醒醒’,還是那個聲音在他耳邊輕輕的說道。
蝴蝶被輕云驚醒,抬起頭來朝著他輕輕一笑然后飛進了花叢里。
‘我是不是該回去了’,輕云站起身來,望了望遠方,轉(zhuǎn)身朝著來路走去。
。。。。。。
'師祖,他是不是給燒死了?',碎骨灘上,伍雷走到三元身邊小聲道。
輕云身上的火焰早已熄滅了,大劫也應(yīng)該早已結(jié)束,可是過去好長時間了,他依然是一動不動。
‘哼’,三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只有你們這樣的笨蛋才會自己燒死自己!蠢貨!廢物!后退!’
‘是’,伍雷沒想到師祖發(fā)這么大火,吐了吐舌頭心怏怏的退了回去。
其實伍雷一點都不笨,不但不笨而且在修行路上已經(jīng)很有了成就,和這次同來的幾人一樣都算的上是太乙山里的佼佼者。
‘噓’,白綾上拉了一把伍雷,小聲道‘他在感悟《靜心經(jīng)》’
‘哦’,伍雷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然后以微不可聞的聲音自語道‘沒想到這小子還真厲害啊,我只知道白綾師姐曾經(jīng)感悟過,沒想到這小子也有這本事呢?!?p> ‘不只我,有很多人都曾經(jīng)感悟到過,比如子鳴師兄和南宮師姐’,白綾道,'不過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在渡劫的時候去感悟經(jīng)文的,何況還是在這九死一生的無量業(yè)劫。'
‘師姐你看,他動了’,身后有人突然道。
果然,輕云慢慢的睜開了雙眼,他驚奇的看著自己的身體,身體雖然還是很痛但是并無損傷。并且正有一層淡淡的白色光芒在他身上游走,它好像一條白絲帶,又像是是神奇的金瘡藥走到哪哪里的痛楚就會消失。等到白絲帶游遍全身后忽然又鉆進他的身體里,輕云立刻就感覺到了一股純陽之氣,身體舒泰無比,不過片刻而已所有的疼痛全部消失了。身體不但恢復(fù)原樣,并且還有一種飄飄然欲要升仙的感覺,不過這種感覺很短暫,還沒等輕云好好的享受就消失了。
‘奇怪,我沒記得一仙那個老烏龜渡劫的時候有這東西出現(xiàn)???’,輕云心中疑惑,‘管他呢,死老道,以后見一次打一次’。
‘哈哈哈哈’,柳輕云站起身來,站著平靜的海面上,伸個懶腰哈哈哈哈大笑。
‘你就在那里不要動,鬼判不敢拿怎樣,我已經(jīng)通知了太乙山,他們不久就會派人來將你救出去’,三元傳音給輕云。
‘多謝道長了,雖然我不喜歡太乙山但是我還是要感謝道長一路相助。我要走了,他日有緣再見’,輕云笑呵呵的道。
‘你要去哪?修行路上多坎坷,你不入門派靠自己很難成功的?!?,三元急了,他需要留下輕云,于私于公都應(yīng)該這樣做。
‘試試吧,我相信我可以成功’,輕云望著無量業(yè)海的深處淡淡的說道。
‘你要去哪?’,三元急切的問道,'我可以向你保證,你去我太乙山上修行,沒有人敢覬覦你的廣寒劍,你的寶劍還是你的,誰要跟你搶我拍死他!'
‘哈哈哈哈’,輕云沒有回答他,但是他心中還是有一陣感動,他直覺里老道的話是出自真心的。
‘道長多次助我,我也沒有什么好報答的,就讓我替你教訓(xùn)教訓(xùn)那個鬼東西吧’,說著,他突然抽出寶劍猛地劈在了水中,海水泛起了一道大浪,波浪里無數(shù)朵業(yè)火好似一群流星朝著山崖上砸去。
‘不好!快躲!’,紅袍人大喊一聲,飛身化作一道紅色的羽箭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轟!’,山崩地裂一聲響,半個懸崖倒下,砸向碎骨灘和無量業(yè)海。
‘不好!快跑!’,眼見山崖砸向無量業(yè)海,不知道要激起多大的海浪。三元道人袍袖一甩,施展出袖里乾坤把跟他來的五個徒孫全部裝進袖子里,而后飛也似的逃向遠處。
‘咔咔...轟隆隆...’,山崖倒下砸在碎骨灘上,而后又沖向了無量業(yè)海,‘嘩...’,山石滾落進大海,濺起了通天的大浪,碎骨灘上傳出天坍地陷般的轟鳴聲。
輕云已經(jīng)走遠,回頭看著自己惹出來大禍也是陣陣心驚。他只想到拿業(yè)火嚇唬嚇唬那個大手的主人,沒想到這文弱的業(yè)火竟然有如此之大的威力,回頭看看不由得一陣咋舌。
‘哈哈哈哈’,輕云大笑,他提著寶劍踏著水面朝無量業(yè)海的深處掠去,留下身后一番滅世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