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銘停下腳步,伸出手指在胸口一點,那團五彩光芒徐徐隱沒。
這是柴靜靜留給他的專門應對獸潮的手段,而這些獸潮,正是前者囑托白象發(fā)動的,目的就是為了驅逐前來采藥打獵的人類武者,避免泄露正在挖掘的秘密通道。
鄭璐璐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拍了拍胸脯,“嚇死我了,我寧愿遭遇狼潮,也不想再看到那些花花綠綠的惡心東西?!?p> 唐小七嘿嘿笑道:“我也是,被狼吃還能死得快點,要是被蛇一口口的嚼……嘖嘖?!?p> “賴皮唐,你這個混蛋!”
鄭璐璐聽得雞皮疙瘩直冒,伸手便要掐他,他卻一閃就避開了,笑得很是歡暢。
七天后,三人跨越廣闊的荒野密林,終于來到了一座人類城市。
涂城,放逐之地第二大城,論規(guī)模,僅次于放逐之城。
與其排名相匹配的,是涂城所在區(qū)域濃郁的天地元氣,據趙子銘估計,此地的元氣濃度較他的出生地大離國,至少高出百倍不止。
天地元氣越濃郁,越有利于武者修煉,所以,城中之人實力最低者,也是內力八層九層的后天一流高手,絕大部分是先天元境存在。
這般情形,大離國乃至神巫國與之完全不具可比性。
趙子銘對此感觸猶深,如今的他,對放逐之地已經有了頗為全面的認識,按鄭璐璐的說法,總算是個正常人了。
大體來說,放逐之地的人類聚居區(qū)呈塊狀分布,各地區(qū)之間,是廣闊的荒野、山林。
由于封困大陣的影響,這里面的天地元氣不止?jié)舛却蠼?,還變得極不穩(wěn)定,時常會出現元氣風暴。
風暴往往糅合了各種惡劣天氣,極寒、酷暑、大風、雷雨,一旦遭遇上,沒有元境四五竅的修為,性命難保。
除了這一點,妖獸的存在,也是一大阻礙,妖獸適應自然的能力遠強于人類,突破到先天后,靈智亦大幅提升,專好捕殺人族武者。
所以,各個人類聚居區(qū)之間的聯系與溝通頗為困難,實力低微者,很難獨自在荒野中生存。
如此一來,加劇了資源和信息分布的不對等,進一步影響到武學、功法的傳承,這也造就了強者扎堆、弱者成片的情形。
在天地元氣稀薄的地域,武者若想更進一步,朝大城市發(fā)展,不僅需要付出極大的努力,還得有不錯的機遇,甚至以性命拼搏。
很多小國的護國大師,都囿于現實,困居一地,實力終身止步在元境一二層,不可謂不悲哀,更不用說那些還在后天境界苦苦掙扎的武者。
若趙子銘沒有得到「煉虛古經」,如今恐怕也只是大離國的一個普通臣民,別說突破至元境,連能不能踏上武道、擺脫龍麗穎的控制,都是兩說之事。
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和當初大離國的那些大城并無二致。
趙子銘左顧右盼,看得津津有味。
賣燒餅的,元境兩竅。
賣糖葫蘆的,元境一竅。
客棧小廝,后天玄關。
同行之人,和他從前所見的一對比,境遇似乎相去無幾,實力卻天差地別。
好奇之下,他順手買了一個燒餅和一串糖葫蘆,嘗了嘗,發(fā)現這些東西蘊含的精氣,遠比以往吃過的要豐沛。
趙子銘想了想,若是常年吃的都是這種品質的食物,一個嬰兒出生后,即便不刻意修煉,成年之時,也至少擁有內力七八層的修為。
在大離國那種地方,這是不可能的。
同人不同命。
不知怎的,趙子銘想起了這句話。
而據唐小七透露,在放逐之地外面,哪怕再貧瘠荒涼的地方,天地元氣的濃度,也要超出這里數十倍不止。
自己和生活在外面的人一比較,不也同大離國與涂城之人的比較類似嗎?
他終于明白了寧小虞曾經說的話的某些意思。
一念及此,趙子銘離去之心愈篤。
唐小七見趙子銘買了燒餅和糖葫蘆,一怔之下,不知想到了什么,也屁顛屁顛地掏出元石買了一份。
兩人這孩子般的舉動,招來了鄭璐璐的嘲諷,“幼稚?!?p> 趙子銘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啃著燒餅。
唐小七嘗了第一口,表情很明顯對味道不滿,卻硬著頭皮往嘴巴里狂塞,想快點吃完,鼓著腮幫子,含糊不清地嘟囔,“你懂……傻么,餅少……這是……在體驗民間疾苦?!?p> 三人來到位于涂城中心的濟世醫(yī)館,鄭璐璐的弟弟鄭思源就被安置在這里。
館里的坐堂醫(yī)生都認識鄭璐璐,她一進門,就紛紛同她打招呼,她匆匆回應后,召來一個醫(yī)侍,低聲說了幾句什么,醫(yī)侍便領著三人徑往后堂而去。
穿過一進院落,在一間布置得簡單而不失清雅的病房里,他們見到了醫(yī)館館主。
館主姓張名落,年近古稀,頭發(fā)灰白,但因為頗擅養(yǎng)生,所以臉龐并不顯老,紅光滿面,看上去僅六十歲的樣子。
鄭璐璐朝他躬身一禮,道:“張老爺子,思源他怎么樣了?”
張落輕嘆一聲,一指房間角落的一張木床,“不妙啊,你走之后,他寒氣發(fā)作越來越頻繁,說實話,即便有黑水花做藥引,煉成了引流丹,老夫也只有六成把握將他治愈?!?p> 鄭璐璐聽得神色微變,急急走到床邊。
趙子銘和唐小七腳步一動,正欲過去,張落卻伸手攔住二人,沉著臉喝道:“誰讓你們進來的?出去!”
鄭璐璐連忙轉過頭,“張老爺子,他們是我的好朋友,不會亂來的?!?p> 張落這才有些不情愿地放下手臂,冷哼道:“病人病情特殊,你們最好別搞什么動作,否則休怪老夫不客氣。”
床上躺著一個少年,容貌清秀,只是太過瘦削,面色又蒼白無血,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在他的臉上,還不時冒出一縷淡淡的黑氣,顯得很是詭異。
一靠近少年,就有一股極重的寒意,趙子銘和唐小七尚能承受,鄭璐璐則是催動了元力護身,才可以坐在床邊。
她面露擔憂之色,伸出手,輕輕地撫了撫少年的臉龐,然后起身,從乾坤袋里取出那只盛裝黑水花的玉盒,將之遞向張落,“張老爺子,這里有十一朵黑水花,多余的就當作報酬,請您無論如何,也要救救思源。”
趙子銘以魂力感知了一下鄭思源的情況,后者體內充滿了龐大的陰寒元力,又紊亂之極,仿佛隨時可能暴動,應該是修煉出了問題。
對這種情形,他自是毫無辦法。
唐小七觀望片刻,忽然彎腰捏住鄭思源的右手腕,似察覺到了什么,眉毛微皺,隨即伸出左手,掀開后者身上的被子,探向其頭頂、胸口、腹下等處。
他每探一處,都是用手的不同部位,方法也不盡相同,或是以單指指肚疾點,或是用食指指節(jié)輕敲,或是并起二指齊按,動作流暢自然,有種說不出的美感。
他剛一動,張落本來就要呵斥,但看到他的探查方式和姿態(tài)后,張落臉色微變,到嘴邊的話戛然而止,反而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舉動。
唐小七動作一停,收回左手,側身看著張落,“你一直在給他喂服寒屬性藥物?”
張落冷然道:“他寒元入髓,稍觸及炎陽之力,便可能爆體身亡,不以同屬性藥物撫平引導,如何根治?”
唐小七道:“撫平……引導……原來如此,你是想用丹藥之力,把他體內的寒元盡數匯于天吟、無闕、汩風三穴,再讓他強行運功排出,是吧?”
張落兩眼一瞇,徐徐道:“好見識?!?p> 唐小七冷笑,“誤人子弟,庸才?!?p> 張落知道,眼前的少年人可以在如此短的時間里,就完全看穿自己苦思良久才想到的方法,醫(yī)術如何尚不得而知,但見識之廣,絕對在自己之上,故而沒有發(fā)怒,反而微微拱手,“愿聞其詳?!?p> 見他這般態(tài)度,唐小七略感詫異,語氣稍緩地解釋,“如果寒元繼續(xù)增加,等匯入三穴時,他絕對無法掌控,會被寒元直接化作冰雕?!?p> 張落皺眉,“據我……”
他話未說完,唐小七豎起左手食指,指尖纏繞著一縷黑氣,散發(fā)著驚人的寒意,“這是方才我取自他體內的寒元,而你往常感應到的寒元寒氣,可及此縷的三成?”
張落伸出右手食指,觸碰到唐小七手上的那縷黑氣,只覺指尖一痛,寒意上涌,食指飛快地結出一層薄冰,還在往上蔓延。
他“啊”了一聲,急忙抽回右手,運轉元力,好不容易才清除掉指間的殘余寒意。
唐小七見狀,豎著的手指上明黃光芒一閃,只聽得“嗞”的一聲,那縷黑氣消失不見。
張落對鄭璐璐深深一躬,歉然道:“璐璐,老朽無能,險些釀成大錯,害了思源性命,實在是愧對鄭兄所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