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辛又往代溫屋里去,進(jìn)門便問,
“姐姐今日怎么沒去上學(xué)?”
錦翠聽聞趕緊起身拉住代辛的手,搖頭示意她不要大聲。
代辛見錦翠面露愁色,略帶憔悴,心中便覺不好,只好噤聲,悄悄的看了代溫一眼,只見代溫眉頭微鎖,雙眼緊閉,頰上有淚,默不有聲,臉上一點(diǎn)血色也無。跟著錦翠來到外間,代辛才問起,“這是怎么了。昨個(gè)還是好好的,說說笑笑。這會(huì)兒看著病的倒是不輕?!?p> 錦翠嘆了口氣,才說道,“三姑娘一點(diǎn)都不知道嗎?昨個(gè)晚上大老爺來這邊和太太說,要我們姑娘到韓家去?!?p> 代辛點(diǎn)頭,又說道,“去韓家作什么,去了一個(gè)二姑奶奶還不夠,要我們孔家女子都去做了韓家的妾侍不成?”代辛一把奪去錦翠遞過來的茶水,一飲而盡,說道,“我們孔家本就是個(gè)小門小戶的,哪怕五十年前與韓家也是比不得的,何苦去攀這個(gè)高枝,干那些伺候人的活,生生讓人糟蹋。”
錦翠正欲開口,聽見里間代溫的聲音,便說道,“三姑娘來了?!?p> “三妹妹快進(jìn)來,在外間恐著了風(fēng)?!?p> 代辛進(jìn)了里間,見代溫一身嫩綠的中衣下穿嫩黃色的長裙,裙擺處繡著杜鵑花。代溫邊穿外衫邊有些不好意思的說,“讓三妹妹笑話了,都晌午了,我才起身,你可切莫告訴了他人?!?p> 代辛見代溫病怏怏的樣子,也另有一股風(fēng)流嫵媚,心中嘆息幾遍,“姐姐說的哪里話,都是自家人,沒有那么多的講究。何況我們從小一處長大,情分更是不比他人的。”
這孔代溫并非長房嫡女,是妾侍姨娘所生,可憐她生母也是薄命,早年就去了。代辛的母親見了代溫伶俐和順,便領(lǐng)到自己房里和代辛作伴,直到三年前代溫及笄,才搬回長房去住。
說話間,代溫已經(jīng)穿戴妥當(dāng),錦翠端來水盆,“姑娘快來洗洗吧,哭了一夜呢?!闭f到這里,錦翠也是含淚。
反倒是代溫安安靜靜的洗完了臉,漱了口,“我從小不在老爺身邊長大,生母早亡,又不是嫡親的孩子,還是個(gè)女兒?!?p> 代辛聽了這話,心中更加傷感,“分明是大老爺豬油蒙心,自家的女兒不知道珍惜?!?p> 這時(shí)桂枝慌忙的跑進(jìn)來,“打聽到了,打聽到了?!睕]想到跑的急了,一失手竟打翻了錦翠手里的水盆,嘩啦一下子灑了代辛一身。
代辛代溫姐妹互看了一會(huì),都因?yàn)檫@狼狽的樣子逗得笑起來,“也不是三九寒冬的,撒點(diǎn)子水算什么事?”代辛隨意將長裙提起,擰了擰,“能讓大姐姐一笑自然是好事。”
姐妹兩個(gè)又聊了一會(huì),代溫催代辛回去趕緊換下濕了的裙子,二人便散了。
代辛進(jìn)了院子,忽看到前日被長房大老爺砍的海棠的樹根還在,又添悲憤。于是叫了人來問,這海棠還能不能活。見來人都不敢說,又想到前日為了這事鬧得人仰馬翻,自己被罰站,代辛原本氣急,忽又覺得滿腹的委屈無處訴說,立在那里傷懷。
孔代辛回到自個(gè)屋里,便打發(fā)三琴打聽,不一會(huì),三琴回來,見代辛手里攥著本書愣愣的坐在那里,仔細(xì)一看是女則。
“姑娘不是最討厭這本,為何拿出來?”三琴又道,“這書怕是早就落了灰。下次姑娘若是相看好歹讓我們弄干凈再看不遲啊?!?p> 代辛不理會(huì)三琴的話,只問代溫的事情,三琴也是嘆了口氣,“聽說這次是曹舅爺和楊家二爺做的媒,倒不是去做妾的,本來這樣也該是好的。雖然外面都說韓家的男子不成器的,只會(huì)葷玩。不過好歹是正室,我剛聽說還覺得大姑娘的命挺好?!?p> “我細(xì)打聽才知道,大姑娘要嫁的那位韓家公子是個(gè)——”三琴四下看了看,才湊近代辛耳邊悄悄的說,“聽說是個(gè)不能人事的。”
代辛及笄不滿一年,雖然也略知道些男女之事,到底還是懵懂的樣子,一聽這話,鬧了個(gè)大紅臉,默然了半天才開口問道,“那不是和做姑子沒兩樣?!?p> 半晌又說,“若是這樣,我看還不如去做姑子,清凈?!?p> 三琴素知自家姑娘是個(gè)什么性子,見代辛此時(shí)沉著臉不講話,勸道,“各人有各人的命,人哪能和命爭呢。”
三琴不說還好,反倒是激起代辛的火,大聲說道,“這是哪門子的命,自個(gè)的父親把自個(gè)的女兒往火炕里推。若真是吃不能吃穿不能穿的家里,倒是認(rèn)了。這也竟該是我們的命嗎?”
說完,代辛就要出門,三琴趕緊拉她回來,“我的好姑娘,先把衣服換了,著了涼可怎么辦?!?p> 三琴將代辛按在椅子上,叫了白春拿干凈的衣服來。
“你和大姑娘再好,她也是長房的人,就算你去求我們太太,又能如何?雖說我們太太養(yǎng)了大姑娘一場,有母女的情分,說到底,云大太太才是大姑娘的母親。我們?cè)趺茨芄艿牧巳思壹业氖虑???p> “姑娘這么去了,我們太太定會(huì)為難。”
三琴見代辛也不說話,又問道,“姑娘剛才去見了楊家二爺,可是有什么事?”
代辛撇了撇嘴,回答道,“我哪里認(rèn)識(shí)什么楊家二爺。走在路上哪怕臉對(duì)臉,人家也認(rèn)不得我。不過是大老爺打的如意算盤,以為我們家的姑娘長得比別家的略好些,隨便找個(gè)由頭便讓外人去相看。只可惜,求了人家半晌連在家用飯都不愿意?!?p> 白春這時(shí)拿著干凈衣服進(jìn)來,見代辛繃著臉,瞅了三琴一眼,才說,“姑娘還是好好保養(yǎng)自己個(gè)的身體,冬日里身子骨就沒怎么見利索。好容易開春爽利了,該好好養(yǎng)著?!?p> 代辛聽了三琴的話,倒是不急著出門了,沉默半晌,把手里的女則狠狠摔在地上,“都是這破書!”
卻聽“哎呦”一聲,代辛抬頭看去,見了來人本欲開口,一時(shí)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來人拾起書,反而信步走來,“妹妹今日是中了什么邪,連話也不跟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