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還有些綠的梧桐葉隨著一陣秋風在樹梢上動了幾下,遲遲不愿下落,曾經(jīng)隔枝相望的同伴早已被這個季節(jié)特有的風帶走,無影無蹤,雖然它們心里都清楚“化作春泥更護花”是自己最終的宿命,但是,當秋風真正到來的時候任何一片都會緊緊的抓住那個曾經(jīng)依賴的干,直到在也沒有力氣去和自然對抗,又一陣秋風襲來,那片葉子在樹梢上快速的搖晃了幾下,終于堅持不住飄落下來,重重的落在了樹下一個女孩面前。
女孩名叫方麗婭,三個月前是這所學校綜合理科系綜合理科教育專業(yè)的學生,她有一個帥氣儒雅的男朋友,名叫方淳。
五分鐘前麗婭到了操場,看著早已到達的方淳她像往常一樣假裝長嘆:“哎,你又來早了,罰你請我吃飯”,三分鐘前,方淳突然緊緊的把她抱在懷里,那一刻她心中充滿了不安,兩分鐘前方淳在她的耳邊說:“牙子,對不起,我以后不能在你身邊了”,麗婭的臉旋即布滿了陰云,一分二十秒前方淳緊緊的攥住了麗婭的手,一雙眼雖然看上去很平靜,但是還是能看出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的憐憫,一分鐘前方淳把麗婭的手狠狠的甩開,轉過身再也沒有回頭,孤獨的操場麗婭一個人靜靜的站在那里,望著方淳遠去的背影,她眼神如水,仿佛剛剛的一切都不曾發(fā)生,然而方淳這一走卻是一輩子……
十年后
聚會前一天麗婭帶著自己的兒子小諾來到了這座美麗的城市,她粗略的算了一下上次來這應該是畢業(yè)后的那個秋天吧,真是歲月不饒人啊,沒想到她這個當年年輕貌美的女孩,在歲月的雕琢下眼角也露出了皺紋,麗婭是個愛動的女孩可是自從生下了兒子她的那種上天賦予的動感細胞仿佛少了,相反學會感嘆歲月的無情和現(xiàn)實的無奈了。
十年很多同學都已經(jīng)失去了聯(lián)系,連當初最好的閨蜜也漸漸的在自己的號碼簿里面消失了,麗婭坐在賓館的床上,翻看著手機的那些照片,那其樂融融的全家福像幻燈片一樣在上面閃來閃去,對于一個女人來說,34歲,有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有一個愛自己的老公,有一個可愛的兒子,還有什么比這些更重要的呢?她并不知道明天會有多少人赴約,也不知道十年給這些同學們帶來了多大的變化,她甚至沒有刻意的去想他,或許他的樣子會多多少少的在腦海里面浮現(xiàn),但是小諾的鼾聲頓時又把那些場景抹掉了,十年前畢業(yè)時的約定開始在耳旁回蕩。
李曼:“畢業(yè)了,你們最大的遺憾是什么呀?”
徐嬌:“沒有談個對象?!?p> 王曉霞:“四六級沒過?!?p> 麗婭:“和你們相識了但是卻不能一輩子在一起”
孟曉:“最大的遺憾啊,沒有遺憾”說完一臉幸福的微笑。
麗婭:“你當然沒有遺憾了,楊帆當著那么多人那么浪漫的求婚”
徐嬌:“你也可以暗示一下方淳嗎?”
麗婭:“他,倆星期不見人了”
徐嬌:“你倆掰了?”
麗婭:“他在忙畢業(yè)設計呢,只是有些事吧,你暗示他他都不知道,笨的可以的”
徐嬌一臉壞笑:“你暗示他什么了?恩?說說,說說”
麗婭:“去,一邊去?!?p> 李曼:“曉云,你呢?”
吳曉云:“我啊,和麗婭一樣吧,短暫的相聚永久的分離”
說完勉強一笑,但是麗婭還是在吳曉云的眉宇間捕捉到了一些信息。
麗婭:“家里又催你了?”
吳曉云沉默的默認了。
麗婭:“那個所謂的富二代又去你們家提親了?”
吳曉云仍然沉默。
麗婭:“你怎么想”
吳曉云:“我不知道”
麗婭:“他不知道你有男朋友嗎?”
吳曉云:“他知道,只是我還沒跟家里說”
麗婭:“啊?不是吧,你和王楠都兩年了,還沒說,那你等到什么時候,曉云不是我說你,這是王楠這樣的如果是我,我早就生氣了”
吳曉云:“有些事你不了解,有合適的機會再說吧”
麗婭:“我勸你還是早點說了吧,在這么下去你們家遲早會亂點鴛鴦譜的?!?p> 吳曉云:“沒那么嚴重”
正說呢,那個富二代吳洋的電話又打來了。
麗婭一把搶過電話:“你知道吳曉云有男朋友嗎?”
吳洋:“知道”
麗婭:“知道你還讓人去人家家里提親,你丫是不是變態(tài)啊?!?p> 吳曉云:“麗婭,你干嘛”吳曉云說著去搶麗婭的電話,可是這時麗婭已經(jīng)跑到外邊:“曉云這事你別管,我跟他說”
吳洋:“您是曉云的同學吧?”
麗婭:“是,怎么地?”
吳洋:“我想您誤會了,提親是我爸媽的主意,我喜歡曉云沒錯,但是我好歹也知道個尺度啊,俗話還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不是?”
麗婭:“這還像句話,那你跟你爹你娘說,吳曉云有了男朋友兩人已經(jīng)私定終身了,別讓他們在摻和”
吳洋:“這位同學這個我估計有點懸,你想啊,一呢我們兩家挨的不遠,我父母也是為我好,他們就相中曉云,我也沒辦法”
麗婭:“你還被迫了是嗎?”
吳洋:“絕對沒有,二老已經(jīng)上了年紀,有些事隨他們吧,只要我能注意這個尺度即使他們在折騰我也不會那么做的?!?p> 麗婭:“你的意思是,你不阻止他們是在盡孝了,吳洋同學,這話你信嗎?!?p> 吳洋:“我可以對天發(fā)誓”
麗婭:“別跟我扯這個,你們男人的對天發(fā)誓就跟放屁一樣,我呢就一句話,如果真是因為你這事她倆掰了,吳洋我方麗婭不會放過你的?!?p> 吳洋:“好吧,就算我說的都是假的你不想拿這件事考驗一下曉云的感情嗎?如果她的感情經(jīng)得住考驗,就算我說破嘴皮拿座金山都換不來啊,你說呢?”
聽了這話麗婭有些不平靜了:“你們那總歸是縣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傳統(tǒng)還很強烈的保留,吳曉云家里肯定會對她施壓的,曉云又是典型的乖乖女,小子,你這一招不管用,姐沒空給你閑扯,送你一句話,輕點得瑟,容易掉毛?!?p> 十年前的這一幕時常出現(xiàn)在自己的腦海,每當她思念這些姐妹的時候相同的場景相同的對白便會像事先安排好的一場舞臺劇在她的腦海里上演,百看不厭。
手機定格在一張圖片上,麗婭輕輕的嘆了口氣,照片上是吳曉云的一個背影,那個她大學時代最好的閨蜜明天會來嗎?她只記得最后一次見面是在八年前,晚上十點多麗婭接到吳曉云的電話,吳曉云一直哭不說話,麗婭當晚從她的城市跑了過來,等到吳曉云所在醫(yī)院已經(jīng)是凌晨兩點。
麗婭:“醫(yī)生,她怎么樣?”
醫(yī)生:“肝臟受到撞擊”
麗婭來到病房看著曉云,她看上去更瘦了,柔弱的眼神蒼白的面色,發(fā)絲有些凌亂的披散在背后。
她小心的關上門,回過頭曉云正在死死的看著自己,那眼神仿佛在期待著什么,麗婭走過去一把把曉云的頭抱在了自己的懷里,然后病房里傳來了曉云撕心裂肺的哭聲。
麗婭抹了抹吳曉云臉上的淚:“他又打你了?”
吳曉云冷冷的笑了一下,無意間麗婭看到了吳曉云左臂上的一塊淤青:“他打的?”
吳曉云點點頭。
麗婭拿過吳曉云的手機撥通吳洋的電話“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麗婭:“那個畜生呢?”
吳曉云:“我不知道?!?p> 麗婭:“他他媽就是一變態(tài),他不是說愛你嗎,照顧你一生一世嗎,就用這種方法照顧嗎?什么本事都沒有一天就會賭錢,打老婆,打老婆,賭錢”
吳曉云:“他也幫了我們家不少”
麗婭:“你還護著他”
吳曉云沉默
麗婭:“離了吧”
吳曉云:“沒你想的那么嚴重”
麗婭:“都現(xiàn)在了你還幫他說話,曉云,我認真的,趁你還年輕,還有些資本,跟他離婚吧,你吳曉云這輩子也只能活一回啊”
吳曉云:“離了?離了又能怎樣”
麗婭:“回家,跟著你的爸爸媽媽,重新找一個,是個男人就比這種畜生強吧”
吳曉云一臉的憂傷:“他們?”
麗婭明白了她的意思:“其實,王楠一直在等你”
吳曉云:“我們之間已經(jīng)沒什么了”
麗婭:“你還嘴硬嗎?”
吳曉云:“真的麗婭,他沒你們想的那么好,那都是裝的,我早就把他忘了”
麗婭冷笑一聲:“何必呢”。
吳曉云:“你想多了”
麗婭一臉無奈,拉開窗簾,窗外一片漆黑,順著麗婭的眼睛看去偶爾有些燈光,那是夜行的車燈發(fā)出來的:“跟妹妹說實話,心里還有王楠嗎?”
吳曉云沉默不語。
麗婭:“如果王楠現(xiàn)在愿意要你,你會答應嗎?”
吳曉云依然沉默。
麗婭:“這樣對你不公平?!?p> 吳曉云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兩個人過日子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或許這種農(nóng)村小夫妻打打鬧鬧的生活才是我該過的”
麗婭:“你不苦嗎?”
吳曉云:“媽常說女人苦著苦著也就甜了?!?p> 麗婭一臉平靜:“那是她”
吳曉云沒有說話,兩個人聊了一個晚上,也哭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一早吳曉云:“天也亮了,走吧”
麗婭:“曉云,我……”
吳曉云:“走吧,我們都有自己的生活要過,或許有一天你也會為這些瑣碎煩惱呢。”
麗婭:“可是……”
這時吳曉云的臉已經(jīng)轉過去了。
之后曉云就換號了,qq號也再沒上過,再然后和麗婭就失去了聯(lián)系。
走出回憶的思緒,這時候兒子小諾突然醒了說要去廁所,麗婭把手機放到一旁,跟著兒子往洗手間走,兒子只有四歲,卻是個活活的小人精,上完廁所麗婭把兒子抱了起來,兒子看看麗婭眼睛泛起的血絲好像意識到了什么,然后把眼睛瞪的大大的直勾勾的看著麗婭,要說這小孩的眼睛還真是遺傳了麗婭的那雙大眼,作為一個男孩他的眼睛卻生的晶瑩剔透,活脫脫的一個小帥哥“媽媽,我們出來留下爸爸一個人在家,他怕不怕黑呀?!丙悑I這才意識到,自己手中還抱著自己的兒子。然后勉強笑笑:“你說呢?”。
小諾:“不怕”。
麗婭:“為什么呢?”。
小諾:“因為爸爸長的黑,所以他就不怕黑了”。
這句不經(jīng)意的童言讓麗婭微微一笑,小諾看見媽媽笑了便洋洋得意打了哈欠“媽媽,你不介意的話把我放下來吧”。
麗婭看看眼前的這個乖兒子仿佛看見了什么,清了清嗓子“嗯”。用食指點了一下小諾的鼻頭,小諾安靜的睡了。
麗婭給他掩了掩被子,也躺了下來。
第二天麗婭鬧鐘還沒有響她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從睡夢中醒來,想快些見到那些十年不見的姐妹。
麗婭拉著小諾從容的走進那所大學,它似乎和十年前一樣沒什么大的變化,這時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是那樣的熟悉:“這位女士,請問您找誰?!丙悑I一下子就聽出了是門衛(wèi)張大爺,想不到十年了張大爺?shù)穆曇魶]有半點變化依然是那樣中氣十足。麗婭微笑著走到張大爺?shù)那懊妫骸皬埓鬆斶€認識我不?”
張大爺仔細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位貴婦,露出一臉說不上的驚喜:“喲!這不是我們的牙牙嗎?這不帶眼鏡漂亮的我都認不出來了”。麗婭“呵呵”一笑。張大爺看看身邊的小孩:“這是?”。麗婭一臉幸福抱起兒子:“諾,來叫姥爺”。小諾把兩只大眼瞪的圓圓的:“姥爺”。這下可把張大爺給樂的,邊笑著邊伸手去摸小諾的臉蛋:“都長大嘍,當年那個長不大的牙牙都當上媽媽了?!?p> 麗婭看看張大爺:“這些年其他人沒來過嗎?”。
張大爺裝出一副生氣的模樣:“他們可沒咱們牙牙這么有良心,還知道回來看看”。
麗婭仿佛對這句話有點在意:“誰都沒回來過?”。
張大爺聽出了麗婭的疑問:“倒是方淳每年秋天的時候都會來,每次都呆上幾天”。
麗婭:“他有說什么嗎?”
張大爺:“沒有,我看他一臉心事就沒去打擾他,每次來都給我?guī)Ш芏鄸|西,走的時候會陪我去看看你秀娟阿姨,他接手了爸爸的工廠,只是……”
張大爺突然停住了,好像顧忌什么但是看看麗婭抱著的小諾滿眼的平靜然后又繼續(xù)說了起來:“只是前年他結婚之后就再也沒有來過。”
麗婭的心頭一振,苦笑了一聲嘴里好像在念叨著什么,和張大爺寒暄了幾句走了進去,小諾本來想讓媽媽抱著走的,但是看到媽媽勉強的微笑乖乖的說:“媽媽,你把我放下來吧”。
麗婭臉上露出一絲慈祥的微笑看著小諾:“沒事,媽不累”。
小諾:“不,媽媽,我想走走?!?。說著伸出小手去抓麗婭的手,這句話是如此的熟悉,就在十年前,就在這棵樹的下面,在方淳的背上他們也有過類似的對白。
麗婭:“老公你把我放下來唄”。
方淳:“不想再感受一下這慈禧太后的待遇啦?”
麗婭牽住方淳的手:“我想走走”。
莫名的一股酸澀流進麗婭的鼻腔。
兒子頓了頓她的手:“媽媽,你怎么了”。
麗婭安慰兒子:“沒有,風吹到媽媽的鼻子有點澀”。說著從肩上的包里拿出了自己的墨鏡。
麗婭久久的站在那顆樹下,這棵樹是那樣普通卻又是如此的獨特,它是麗婭和方淳的回憶,也是那些無憂無慮的時光最好的見證,那些讓人笑的肚子發(fā)脹的冷笑話,那個初吻,她人生的第一次擁抱,還有方淳那溫暖的胸膛。
白天和閨蜜們在這里上健美操訓練,晚上和方淳在這里談人生談理想,談將來還有他的爸爸媽媽。
不知道什么時候麗婭的眼淚已經(jīng)吧嗒,吧嗒的流了下來,她用手輕輕的撫摸著樹上刻著的字,十年了那些字依然清晰,那是某天晚上他倆共同刻下的,后來麗婭很自信的告訴他。等到這個字什么時候沒有了她就會忘了他,方淳很實在的看看麗婭:“那這棵樹很快就會長好或者某天被人砍了怎么辦?!?p> 麗婭沒有理他緊緊的挽著他的胳膊:“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