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白臉譜人的到來并未令余卑言感到驚訝,不過卻令他渾身不自在。
本來他就料想到染兒會請來人,但他怎么都想不到竟會請來一戴著面具的人,跟個唱戲的一樣??刹辉趹蚺_子上,一眼看上去不覺得什么,然而盯的時間長了總讓人感到一股子詭異。
我的老天爺啊,這家伙還玩那么神秘?余卑言不像之前面對染兒一樣輕松,此時的他繃緊了神經(jīng),盤坐在床上盯著那白臉譜人好一陣,想著也別說什么廢話了,直搗黃龍,于是他問道:“你們?yōu)槭裁匆任遥俊?p> 白臉譜人沒有回應(yīng),他站在門扉出凝視著余卑言,那面具眼孔之后有著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與其對視一眼,使得余卑言心中莫名有一種說說不出來的感覺,很令他感到壓抑、心煩、甚至有些暴躁與憤怒。
余卑言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感覺,就好像那白臉譜人跟自己有仇一般,真是奇了怪了。他立刻將目光移向了一旁,這時他的那種感覺才消了下去,望著窗外在大雨中搖擺不定的竹林,他再次問道:“你們?yōu)槭裁匆任遥俊?p> 這時白臉譜人一瘸一拐地向余卑言走了過去,“女娃娃跟你說了挺多事情嘛。”待到了床榻旁,白臉譜人搬來了一張矮腳椅坐定之后說道:“救你自然是有原因……”
“什么原因?”余卑言按耐不住地問道。
這時的白臉譜人并沒有說什么原因,反而答非所問道:“像!”
余卑言懵了一下,接著他不解地看向了白臉譜人問道:“你說什么像?”
“我說像,真像,你跟余牧安將軍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實在是太像了。”
白臉譜人的這一言令余卑言不由得一怔,心想這人莫非認(rèn)識我父親?那么…他是敵?還是友?余卑言思考著,一時想到自己被救出,估計眼前這人不是敵人,但余卑言還是留了一個心眼,問道:“你怎么就那么認(rèn)定我是余牧安的兒子?”
白臉譜人沒應(yīng)聲,猛然站起了身子,一手抓住了余卑言的右肩,將衣裳給扯了下來,使得余卑言那鎖骨上的梨花胎記見了光。待確實看到梨花胎記之后,此時的白臉譜人畢恭畢敬地單膝跪在了余卑言的床前,說道:“少主,您出生之時右肩有一處梨花胎記,這是余將軍當(dāng)年手下親信才知道的事情,一般人不得而知?!?p> 雖然余卑言看不清白臉譜人的面容,但他那下跪的姿態(tài)好比一位士兵向?qū)④娦卸Y一般,莊重而嚴(yán)謹(jǐn),并且通過他所透露出言語,令余卑言知道這人以前是父親的親信。
余卑言沒了戒心,尷尬一笑后說道:“你救了我,不該向我下跪。”
白臉譜人說道:“不,屬下一定要跪,這一跪是為了向余將軍有個交代…屬下找了十八年,終于找到您了少主。”罷了,白臉譜人突然哽咽了起來,顯然這些年他找尋余卑言受了不少罪過。
看在眼中,余卑言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只得深深的道上一句辛苦了。
接著,白臉譜人向余卑言交待了自己的身份——原來白臉譜人是余牧安生前親手創(chuàng)建的一組名為“夜鶯”的刺客,專門負(fù)責(zé)暗殺南吳的高官大臣。
先前,余卑言已從易鳳仙的口中得知過這夜鶯刺客,且還知這夜鶯刺客的頭樁任務(wù)是為了鞏固陳元帝的皇權(quán)勢力,殘害忠良無數(shù),并屠了自家一門,算起來的話,余卑言跟這夜鶯刺客也算仇人。
不過隨著白臉譜人的繼續(xù)講訴,余卑言得知,夜鶯刺客在接到肅清余牧安一門任務(wù)時,內(nèi)部產(chǎn)生了分歧,一黑臉譜人主張完成命令,而白臉譜人則主張護主并暗殺陳元帝。
自此夜鶯刺客分為了兩派,黑與白。
黑派刺客由皇權(quán)撐腰,勢力龐大,不但肅清了余牧安一門,更將白派刺客屠殺殆盡。幸存下來的白派刺客在余牧安去世后,他們立志于尋找余牧安存活下來的子嗣,也就是余卑言,并同時將矛頭對準(zhǔn)了北陳皇權(quán),十八年間暗殺貪官污吏無數(shù),皇孫貴族更是多如牛毛,始終貫徹著為余牧安報仇的信念,現(xiàn)今也算是造反派了。
待余卑言了解以后,他意識到眼前這白臉譜人根本不是自己的敵人,反而可以稱得上一聲戰(zhàn)友了,坦誠道:“不瞞您說,其實我前些日子才知道自己的身世,慚愧了……父親是個什么樣的人我不了解,而母親應(yīng)該是個心地善良的大美人吧…”
話未完,余卑言笑了起來,但沒有一絲開心的樣子,那是無奈的笑容,他繼續(xù)道:“盡管父親和母親的模樣令我陌生,他們對我也沒有養(yǎng)育之恩,但是聽聞他們的遭遇以后,我的心中仿佛有根刺,總是隱隱作痛……這痛,折磨我有段日子了?!?p> “少主,這刺必須拔出來?!?p> 余卑言看向了白臉譜人,口吻堅定道:“這刺必然由我親自拔出來?!?p> 說話間,余卑言感到體內(nèi)久違的躁動感再次襲來,但他的眼中卻看不到一絲怒火,甚至沒有一點生氣,變得根本不像是人的眼睛,也不像野獸的眼睛,更像是死人的眼睛,充滿了陰森與漠視。
僅一眼,白臉譜人只覺得自身仿佛墜入了萬丈冰窟之中,莫名有種絕望之感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他攥緊了忍不住顫抖起來的拳頭,待心緒平靜下來之后,對著余卑言磕了一個響頭道:“少主,屬下愿意為您赴湯蹈火,從今往后,這‘夜鶯’便是您的掌中之物,隨時聽候您的調(diào)遣?!?p> 聞言,余卑言內(nèi)心的躁動頓時升騰到了極點,體內(nèi)關(guān)押的那頭野獸更是比以往咆哮的更加猛烈,令余卑言恨不得現(xiàn)在就想要沖進(jìn)那燕京皇都之中,取了陳元帝之首級,將心中的那根刺所拔出來,痛痛快快的拔出來……
但他明白,那樣只是羊闖狼窩——自尋死路。
隨后在白臉譜人的攙扶下,余卑言出了竹屋,他想試著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氣,緩解自身那頭野獸的狂躁??纱鑫莸囊凰查g,頓時響起一聲整齊而有力度的聲音:“見過少主!”
屋外的竹林前,猶如一塊烏云,黑壓壓的一片,不少佩戴著面具的黑衣之人單膝跪于地上,少說也有幾百號,他們便是夜鶯刺客,已經(jīng)在雨中等待少主多時了。
這時的余卑言望著眼前那一位位佩戴著各色面具之人,盡管躁動依舊,但他的雙眼柔和了不少,在心中一直勸說著自己要鎮(zhèn)定,不能由著性子胡鬧,不然父親留下來的這“遺產(chǎn)”不就被我糟蹋了嘛,我一定要沉住氣…沉住氣…畢竟接下來的我會換一副模樣……
……
……
一年之后,幽幽妖林竹海之中走出一人。那人一身粗裝,頭戴斗笠,看不清其面容,只知那人扎著一條短馬尾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