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四、名為朱勔
“咳咳……”
周儻看著這些熱切的老兄弟們，干咳了兩聲，到嘴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他實在不好意思說啊，都是老兄弟，就算他們想來討點便宜，可總不曾坑過周家父子。
但按照周銓的意思，卻是要坑這些老兄弟一回……
因此，他把話咽回去后，換了副笑臉：“諸位兄弟，這事情，還是讓我那孩兒對大伙說吧?！?p> 說完之后，他又往層里小跑而去。
老兄弟們有些莫明其妙，有人笑道：“這是啥跟啥啊，為何我覺得，周儻哥哥如今在家里，可有些父綱不振呢？”
“他反正一慣夫綱不振的，如今再父綱不振，也屬尋常！”
聽到這，狄江也聽不下去了。
這些家伙當(dāng)真是不通事理，還是太慣著自己了，以為周儻還是當(dāng)年的那個大頭兵將？
既然是來求周儻謀個富貴，總得有求人的樣子，象當(dāng)年一般稱兄道弟沒有關(guān)系，但若真把自己當(dāng)成周儻的弟弟，看作周銓的叔父，那就是擺不正自己的位置。換了狄江是周家父子，也不會收容這些人！
過了一會兒，帶著一臉笑意的周銓走了出來。
“銓哥兒！”
“銓郎君！”
眾人紛紛和他打招呼，不過當(dāng)著他的面，倒沒有人叫他“銓侄兒”。
“各位叔伯，我爹方才和我說了各位叔伯的意思……大伙都知道，我爹是實誠人，我也是各位叔伯看著長大的，故此，都是一家人?！?p> “是，是，一家人，一家人！”
眾人滿臉紅光七嘴八舌地道，一個個笑逐顏開。
周銓把他們當(dāng)作一家人，當(dāng)然是好事！
“一家人就不說兩家話，各位叔伯，我這邊遇上大麻煩，正需要人手相助！”
聽得周銓這樣說，眾人都叫道：“銓哥兒只管說！”
“咱們這些人，別的沒有，兩膀子力氣都在，有麻煩，這些叔伯兄弟們替你解決了！”
周銓面上露出歡喜之色：“有諸位叔伯這句話就好了！”
也有謹(jǐn)慎的問道：“究竟是什么麻煩，銓哥兒你且說與大伙聽聽?！?p> “我在南邊招了些船匠，他們正準(zhǔn)備到咱們這來，結(jié)果半途中被人扣住了，那廝在南邊有些勢力，我想帶人去給他個教訓(xùn)……不知哪些叔伯愿往？”
眾人一聽都樂了。
身為禁軍中混跡過的，哪個沒有在市井里與人打過架，又有哪個沒有干過這種上門催債、背后敲人悶棍的勾當(dāng)！
這種事情，他們內(nèi)行！
“奶奶的，竟然惹到咱們頭上了！”
“不知是哪個不知死活的東西，銓哥兒，你說吧，啥時動身，目標(biāo)在哪兒！”
看得眾人都捋起了袖子，周儻面色越發(fā)窘迫，而那邊的狄江則捂著嘴，仿佛牙痛。
“那人是個官兒，名叫朱勔?！敝茔尵従徴f道。
被周銓點名的朱勔府邸里，今日有客人來訪。
雖然每日到朱勔這來的客人不計其數(shù)，但能讓他真正相迎的不多，今日這位客人，就是其中之一。
“李士美遣你來此，不知是有何事？”放下茶杯，朱勔淡淡地問道。
“哦，我家主人最近得了一件寶貝，欲將之送與朱侯?！?p> 來人乃是何靖夫，他恭敬地拿出一個盒子，將盒子呈在朱勔面前。
朱勔打開之后看了看，臉色微微一變。
盒子里的，是一面鏡子，只不過這不是銅鏡，而是玻璃鏡！
這自然也是狄丘窯場的秘密產(chǎn)品，只不過產(chǎn)量極為稀少，周銓通過種種途徑，使之流入市面，巴掌大的一個圓鏡，就要賣到五百貫錢，其中暴利，就是周銓自己也為之咂舌。
只不過其中一面圓鏡，輾轉(zhuǎn)到了李邦彥手中，李邦彥又用之為禮，將它送給朱勔。
“李士美的好意，我收下了！”
市面上賣是賣五百貫，但是因為數(shù)量稀少，所以有錢還沒有地方去買。朱勔對這份禮物非常滿意，他對著鏡子顧盼了一番，還理了理胡須，然后笑著道。
此時男子也好美儀容，對著鏡子照絕對不是美人們的專利。收好鏡子之后，朱勔又徐徐道：“李士美在鎮(zhèn)江府可好？”
當(dāng)初李邦彥被周銓趕出了京師，被趕到徐州去監(jiān)督花石綱，實際上就是給朱勔打下手。但后來周儻出知利國監(jiān)，得到這消息后，李邦彥嚇得屁滾尿流，立刻活動了一圈，于是又從徐州跑到了鎮(zhèn)江，仍然是給朱勔打下手。
“我家主人在鎮(zhèn)江尚好，他遣小人來，是有事要稟報朱侯，我家主人將自鎮(zhèn)江調(diào)走，返回京師去了?！焙尉阜蚱届o地道。
“啊……哈，李士美終得苦盡甘來，我卻還要呆在蘇州，嘖嘖……當(dāng)真是讓人羨慕啊，不知回京之后，他要去何處高就？”
“入吏部員外郎領(lǐng)議禮局?！?p> 在李邦彥離開京師兩年之后，趙佶又想起了他，總覺得如今這日子過得，沒有李邦彥這浪子在旁邊，還是少了幾分滋味。加上這幾年里，李邦彥用自己搜刮來的錢財，毫不吝嗇地往宮中送，從趙佶的親信太監(jiān)，到后宮的貴妃們，只要能說上話的，幾乎都收過他的厚禮，所以也有人替他美言。
若是周銓還在京中，趙佶考慮到他們二人的關(guān)系很僵，肯定還會猶豫一番，現(xiàn)在周銓不在京里，專心為他燒水泥，將李邦彥召回來，周銓想來不會路到京師來鬧。
至于周銓會不會為此心里惱怒，趙佶也不能完全不管，他正好找了個借口，給周銓升了一階，為正七品上的朝請郎，同時掛在工部工部司為員外郎，正好與李邦彥這吏部司勛司員外郎一般大小。
此事在京中才定奪不久，李邦彥就得到了消息。
“如此要稱李吏部了，哈哈哈哈，恭喜恭喜，入京之后，可莫忘了我這故人……”
朱勔應(yīng)付了兩句，他相信，李邦彥遣何靖夫來，并不只是為了向自己通報這個消息的。
果然，何靖夫徐徐說道：“在下來蘇之時，聽聞一件事情，還要向朱侯請教……聽聞朱侯扣下了前往海州的船匠？”
朱勔頓時笑了起來：“不算是扣，我這邊綱船短缺，不少綱船都壞了，留這些船工將船修好便發(fā)放他們繼續(xù)前行……這可不是我扣的，是為官家效力！”
“朱侯說的是，只不過，有此夫不識大體，未必會這樣想啊……朱侯，你可知在京師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一件事情，一位酒監(jiān)的小吏，被人所逼，不得不離開京師，可那人猶自不肯放過，乘夜在半途襲殺此吏全家？”何靖夫道。
朱勔雖然不知道這件事情，卻明白何靖夫所指是誰。
對周家父子，他是看不起的，不過既然兩家對上了，他也打聽過周家父子發(fā)跡之前的一些事情。
特別是周銓突襲臘山寨之事，更是讓他心中頗為忌憚。若非如此，他對周家的報復(fù)，也不只是現(xiàn)在這般，而會更為狠厲了。
“何先生說這個是何意思，莫非……得到了什么消息？”
“只是以其一慣行事風(fēng)格去推斷，其人不是個能吃虧的，朱候身肩重任，富貴非凡，與一個無賴軍漢子弟去較勁，完全沒有必要?！?p> 何靖夫似是勸說實是挑唆，朱勔明知道他的意思，卻不能不硬頂上周銓。原因很簡單，水泥之事，實在對他的傷害太大。
朱勔和他父親朱沖，得入趙佶之眼，從商人變成天子寵臣，靠的就是兩人調(diào)度之能和堆石為山的眼光。為趙佶建園子，可以說是他們的根本，但周銓推出水泥之后，那些太湖石之類的奇石，被廢掉了一半！
原本朱勔以為，官家修建艮岳，少不了要自己多獻(xiàn)花木奇石，可是聽了周銓“空中花園”的故事之后，趙佶對水泥建起的高樓更感興趣了。
故此，朱勔將周銓視為勁敵，以為周銓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和自己爭寵。
這可不是一般的仇恨，已經(jīng)類似于文官們的黨爭，兩者不可并存！
“呵呵，何先生未免危言聳聽了，那廝再膽大妄為，豈敢千里迢迢，到我這蘇州來生事？”
“敢入遼國，敢以三十人襲臘山賊寨，朱侯，不可大意啊……晚生與那人曾打過交道，要不，晚生當(dāng)個中人，朱侯將船工還給他，兩家罷手言和？”何靖夫道。
朱勔面色頓時陰沉下來，他看了何靖夫好一會兒，然后道：“何先生，今日我倦了，好走，不送！”
將何靖夫打發(fā)走后，朱勔招來管家：“從今日起，孫老橋這邊，不準(zhǔn)有眼生之人打量……若有眼生之人來，給我捉住，好生拷打！”
孫老橋便是朱府所在之地，正是蘇州城內(nèi)交通要沖，他這里不準(zhǔn)閑雜人等經(jīng)過，別人就只有繞道而行。給別人造成麻煩，朱勔是不管的，只要自己方便就行了。
不過這還不夠。
“從明日起，凡我出入，儀仗增加一倍……不，凡我出入，隨侍護(hù)衛(wèi)增加到三百人！”他又下令道。
他手下可是有千余人的私兵！
雖然這些私兵，也都是些市井無賴充任的烏合之眾，但是有盔甲有兵刃，甚至軍中的弩機(jī)也有，若非如此，朱勔在江南做了這么多的壞事，結(jié)了這么多的仇人，哪里敢輕易外出？
朱勔所作所為，在蘇州城中引起了一陣騷動，不過騷動很快平息了。一連近十日都是如此，蘇州的百姓漸漸習(xí)慣，不習(xí)慣也沒有辦法，畢竟誰也不敢與這位硬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