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五、炸人好玩嗎
“炸人好玩嗎？”
周銓這句話，讓段銅駭?shù)没觑w魄散，立刻又跪倒在地。
見他束手待斃的模樣，周銓笑了。
“我還以為你會抵賴狡辯呢……你是在哪兒弄到的火藥？”
“小人……小人自己配置出來的，小人在礦上見過……”
火藥到了大宋時期，其用途已經(jīng)漸漸被挖掘出來，除了軍用之外，部分礦上也采用它來開礦。只不過此時火藥的威力有限，故此用得比較少。
周銓在那胡虎的屋里打了個轉(zhuǎn)，便知道那絕對不是所謂旱雷劈死的，因為里面的硫磺味他實在太熟悉了。
“你倒是有些本領(lǐng)，還會自己配火藥……殺人之后，你是否后悔？”
“不悔！”段銅猛地抬起頭來，看著周錢，這還是他第一次正視周銓。
“哦？”
“胡虎該死，他害死了我姐姐……莊子里沒有人為我姐姐討公道，朝廷不會我姐姐討公道，那我自己來討公道！”
這小子的回應(yīng)讓周銓吃了一驚，沒料想他看上去畏縮懦弱的外表下，竟然還藏著這種剛烈。周銓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搖了搖頭：“這樣一來，你自己可就成了案犯，此事要被官府知曉了，即使你是復(fù)仇，了少不得刺配流徒——你當(dāng)真沒有悔過？”
“我只悔我下手晚了，未曾在我姐被害之前動手！”
段銅姐姐的事情，想來是一個悲劇，在這大宋似錦繁華之下，掩蓋著多少類似的悲劇，埋藏著多少血肉與仇恨，周銓算不清楚，也不想算清楚。
“孔里正應(yīng)是猜到幾分，故此他還想要維護(hù)你，你嬸嬸是個蠢婦，倒是什么都不知曉。你可知道，我是奉太守之命，特意去馬莊查此案子?！?p> 段銅在馬莊時就已經(jīng)偷聽到了，他只是沒有想到，周銓當(dāng)時就已經(jīng)推斷出案情，聞得此語，他垂下頭：“衙內(nèi)將俺押到太守那去就是，俺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
“你這般聰明，如何不知道，我?guī)慊貋?，就沒準(zhǔn)備將你送到太守那去！”周銓笑道。
此時皇權(quán)難及鄉(xiāng)村，那些大家富戶私下庇護(hù)亡命之事不知多少，以周銓身份，莫說區(qū)區(qū)一個段銅，就是再庇護(hù)十個八個江洋大盜，也不足為怪。周銓說到這，輕輕用手拍了一下桌子：“你覺得如何？”
“多謝衙內(nèi)！”
段銅早有猜測，不過聽得周銓確認(rèn)，他還是松了口氣。
這十余日來的驚恐不安，此刻竟然全部沒了。
“衙內(nèi)……”
“喚我大郎，我說過，衙內(nèi)是外人呼的?！?p> “是，大郎，小人能為大郎做什么？”段銅問道。
他是聰明人，只是外表的軟弱掩蓋了聰明，否則也不能私下配置出火藥炸死胡虎。周銓庇護(hù)他，自然是看上了他的某項本領(lǐng)，但他細(xì)細(xì)思忖，想不到自己有什么本領(lǐng)值得周銓看重。
“替我配置火藥，我會給你一個大致的配方，你自家增減改進(jìn)，我要威力最大、殘渣最小的火藥！”周銓道。
其實他自己也會配置火藥，畢竟黑火藥的配方的配方并不是什么秘密，不過周銓惜命，要想提高火藥的威力，得到真正可用的，需要反復(fù)試驗，而這試驗過程中會有巨大的危險。
原本周銓是想再過幾年再將此事提上日程，沒想到在鄉(xiāng)野之地，竟然撿到了一個“自學(xué)成才”的小子。段銅只看到周銓一臉嚴(yán)肅，卻不知道周銓的心里已經(jīng)樂開了花。
段銅聽得是讓他配置火藥，他沒有猶豫，立刻應(yīng)了下來。
“你不問我，為何要你配置火藥？”周銓見他應(yīng)得爽快，心中反而有些意外。
“自姐姐走后，俺今日是第一次象個人，大郎庇護(hù)俺，又讓俺象個人，俺這條性命就是大郎的?！?p> 這小子其實很精明，周銓呵呵笑了兩聲，讓他站了起來，沒有再說什么。
見周銓不作聲，段銅站在那里，也不知該走還是留下。沒過多久，就見王啟年跑了回來：“大郎，招了，他們招了！”
王啟年有些興奮，經(jīng)過周銓點(diǎn)醒之后，他覺得自己象是開了竅一般，方才炮制那個嘴賤漢子時，短短時間里就想出了七八種手段。不過那漢子只承受到第三種，就經(jīng)受不住，終于全部招了。
看到段銅在周銓身邊，王啟年沒有說招供的內(nèi)容，直到周銓點(diǎn)頭，他才繼續(xù)道：“此三人來自鄆州東平臘山寨，他們與那胡虎素有交往，此次來狄丘，是聽聞冶坑有了缺，想要頂替向家?！?p> “什么牛鬼蛇神都跑來了?！甭牭绞菦_著冶坑來的，周銓笑道。
最近這樣的人太多了，既有權(quán)貴之家，也有鄉(xiāng)野豪強(qiáng)。不過這正合了周銓心意，他父子將向家的六座冶坑甩出來，再加上水泥窯場，本意就是為了吸引別人的注意力，讓那些別有用心之輩不至于發(fā)現(xiàn)他真正的用意。
所以，聲勢越大越好。
“三人口供一致？”周銓問道。
王啟年略有些興奮地道：“到這里都一致，那臘山寨位于臘山之中，掌控了周圍數(shù)十里方圓之地，有不少田林，聚攏了兩百余戶山民獵戶，再加上分散的各處山村，等閑間可以拉出五六百條漢子。如今的寨主姓史，單名一個鶴字，有兄弟數(shù)人，充任保正一職，平日里好耍槍弄棒，也會做些沒本錢的勾當(dāng)！”
對此周銓并不意外，所謂的梁山“好漢”雖是虛構(gòu)，但他如今已經(jīng)比較了解此時的真實大宋，雖然京師、杭州等地富庶繁華，可是那些皇權(quán)難以抵達(dá)的地方，卻仍是鄉(xiāng)紳豪強(qiáng)所掌控。
這些鄉(xiāng)紳豪強(qiáng)可沒有把國法放在眼中，他們一個個儼然就是當(dāng)?shù)氐耐涟酝?，而大宋朝廷只管著征收皇糧國稅，至于別的事情，只須他們沒有明著打出旗號造反，朝廷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們還說，前些時日，史鶴已經(jīng)派了一個叫史奉仁的來過狄丘，得了史奉仁的回信，他們才是第二批派來的……除了他們?nèi)酥?，還有十余人，都散在四鄉(xiāng)?！?p> 周銓聽到“史奉仁”這個名字時，隱約覺得有些耳熟，過了會兒，他才想起，狄江曾經(jīng)提起過此人。
這廝曾經(jīng)試圖與阿憐接觸，想從那歌伎處打聽自己的喜好，另外這些時日，這廝一直在狄丘活動，與各家冶坑的管事多有往來。
“有意思，他派這么多人手來做什么，而且散入四鄉(xiāng)，分明是想隱蔽起來，這位史寨主心中有鬼！”周銓頓時警覺了。
若只是為了冶坑之事，派史奉仁來走門路倒還說得通，可是將嘴賤大漢等明顯不是好人的家伙派來，那就是別有用心了。
“沒有別的么？”周銓又問。
“只是些爪牙，就算有什么，他們也不知道，他們來這里，是等那史奉仁的消息?！?p> 關(guān)鍵人物，就是那個史奉仁。
此時史奉仁，正在狄丘狄公醉酒樓后的客棧中，在他面前，一仆役打扮的男子，小心翼翼地將枚臘丸遞了過來。
看了看臘丸上的簽印，沒有破壞過，證明這臘丸未曾落到別人手中，史奉仁點(diǎn)頭道：“來得辛苦了?！?p> “九郎哥哥說笑了，這一路上有什么辛苦，都是跑慣了的?！蹦瞧鸵坌χ?。
史奉仁捏碎了臘丸，將封在其中的紙拿出，就著蠟燭看了看：“一共是二十九人，分散在各鄉(xiāng)，隨時可以聯(lián)絡(luò)各鄉(xiāng)豪強(qiáng)……不錯，不錯?！?p> “聽聞海州的二曹操也要來，盧大哥從太行也帶了四家寨主的人馬，此次招集的人手可真不少！”那仆役模樣的人道。
“噓！”史奉仁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周銓并沒有想到，臘山寨盯上的并不是冶坑，而是他本人，而且根本原因，竟然還是在那盧進(jìn)義身上！
那夜擊殺賈奕之戰(zhàn)，盧進(jìn)義可是折損了幾個兄弟，他是江湖豪客，最重的就是這種義氣，周家在京師中時，他無法帶領(lǐng)大隊人馬入京師報復(fù)，可是出了京師來到徐州，盧進(jìn)義認(rèn)為機(jī)會來了！
“二曹操是黑眼珠只能白銀子的家伙，他從海州跑來……如今人已經(jīng)到徐州了吧？”史奉仁喃喃自語了一聲，面上露出憂色：“你趕緊去一趟徐州，打聽一下他是不是到了，到了的話，將他攔在徐州，莫讓他來狄丘，最近狄丘外松內(nèi)緊，有不少狗子在到處嗅！”
“小弟可未必攔得住他！”
“他是水面上的好漢，到得陸地上，定然不適，你只須說這里風(fēng)聲不對，他立刻會停下來。這廝自己倒還罷了，他的那些手下，慣做偷雞摸狗的勾當(dāng)，來到這里，必然露餡！”史奉仁道。
那使者聞言笑了起來：“是，九郎哥哥說的是?！?p> “笑什么？”
“咱們寨子里的那些人，可也不是什么老實的，在寨中有寨主和諸位哥哥約束，他們還要老實些，如今散入各鄉(xiāng)交結(jié)豪強(qiáng)，哥哥就不怕他們?nèi)堑?？?p> “寨主挑來的人手，雖然有嘴賤好事的，但多數(shù)識得大體，而且寨主信中說了，他們并不知道抓周大會的事宜，最多只曉得來這里聽令行事，就算有什么意外，也不虞走漏消息！”
史奉仁說到這，心里也略略有些焦躁，嘆了口氣又道：“只怕夜長夢多，近來徐州太守也不知在做什么勾當(dāng)，竟然到處設(shè)卡……你勿在此過多停留，還是早些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