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珍饈再可口,也引不來她的半點胃口,握著銀箸,她遲遲未動。
皇后光顧著跟太子妃說話,眼前的一對新人,早已成為殿堂上的焦點,很快,常常注在穆槿寧身上的視線,也最終被沖淡了。
她垂著眼眸,再度抬起眼的那一瞬,驚覺李煊也在看她,猝然將頭低的更低,仿佛自己跟做錯事的孩童一般,經(jīng)不起審視目光。
或許只是她看錯,或許只是他在瞧著這個方向的別人罷了,或許只是……
她不知為何陌生人的目光,卻也可以將她的臉,燙的灼熱。
太后看時機成熟,仁慈的眉目之間,一派泰然之風?!案魑唬Ъ以诮裉?,有話要說?!?p> 眾人都停下來,不再各自交談,側(cè)耳傾聽。
“哀家跟皇帝商量了,準備從今天開始,恢復崇寧的郡主名分,更希望往日之后,皇室宗親都能跟一家人一樣,和睦相處?!碧髠?cè)過臉,瞥了一眼有些拘謹?shù)哪麻葘?,揚聲說道?!疤婊实墼?jīng)說過,寬容待人,才是真仁義。”
“太后娘娘教誨的是。”眾人異口同聲。
殿堂之內(nèi),繼續(xù)歌舞升平,粉色水袖舞動,舞姬們優(yōu)美的舞姿,更添愉悅氣氛。
女眷們看待穆槿寧的目光,也因此而變了味道。圣母皇太后愿意恢復她的往日榮耀,不管是同情也好,憐憫也罷,她們自然不能將態(tài)度表的太過明確。這皇宮,向來都是風水輪流轉(zhuǎn),不可太輕敵,太武斷,否則,就要斷了自己的路子。
“本宮也記得你,十歲的時候見我的時候,不愛叫本宮殿下,而是叫太子哥哥,如今你也長這么大了。”一身紅袍的太子滿目笑意,這么說道,打趣的口吻,讓眾人也忍不住開懷大笑。
“殿下,若形容崇寧郡主,如今可是用亭亭玉立,更為恰當呢。”太子妃夏侯柔跟穆槿寧年紀相仿,是當今尚書小女,生性開朗豁達,她湊到太子耳邊,這般說道。
“對對對,太子妃說得更恰當?!碧忧匦阒?,急忙改口。兩人熱絡的感情,讓人愈發(fā)止不住笑。
穆槿寧也笑了,方才的緊張忐忑,也因為這對毫無敵意的年輕夫婦,一掃而光。她也稍稍動了動筷子,夾了幾塊腌漬的臘肉,在官府的時候,鮮少嘗過肉,邊疆原本物產(chǎn)匱乏,更別提她們作為下人被使喚的時候,吃的就更粗糙了。宮里的臘肉豐美,帶著淡淡甜味,甜而不膩。她覺得好饜足,又嘗了一口新鮮的山菜,上面淋著雞汁,清爽可口。
她只覺得太美味,細細咀嚼,因為饜足,笑容綻放在那一對梨渦之內(nèi),姣好的面容覆上一層紅暈,更顯得嬌媚。
就在一片歡聲笑語之中,一支舞結(jié)束了,舞姬們退了下去,只剩下樂官們演奏樂曲。
突地,最外圍位置上的臣子和女眷,安靜下來。
“娘娘?!睒s瀾姑姑眼尖,急忙俯下身子,朝著正在接受太子妃敬酒的太后提了個醒。
穆槿寧也隨之望向門邊的方向,不經(jīng)意掠過那身影,手中的筷子一滑,險些要落下地去。
她的面色,攸的繃著一縷死白。
“皇兄,我來晚了。”
那人聲音低沉而有磁性,不用揚聲,已經(jīng)無法阻止眾人對他的注目。
他總是如此,獨來獨往,卻又引來他人熱切關(guān)注。
穆槿寧的心,突地變得復雜糾結(jié),明明太后說過秦昊堯有事不能前來,怎么會風風火火趕來?
還是……這些只是太后的安排,不過要試探自己,是否已經(jīng)對秦昊堯死心?
他從來都是秦家王族的風云人物,太后給她一個新的機會之前,總要確定她決計不會重蹈覆轍。
也算是一種交易吧。
她苦苦一笑,心中坦然許多,才緩緩抬起眉眼,用清亮清亮的眸子,對著不遠處的那個男子。
秦昊堯環(huán)顧一圈,不費力氣就發(fā)現(xiàn)了穆槿寧的存在。
畢竟她身處的位置,想讓人注意不到她,也難。
今日的她明顯跟宮外不同,是經(jīng)過精心打扮的,蒼白面容上有著胭脂的點綴,氣色很好。發(fā)髻是宮內(nèi)受歡迎的滿月髻,從腦后留下一縷長發(fā),繞過脖頸,垂在胸前,黑發(fā)上綴著兩把白玉梳,莊重雅致的很。她身著翠綠色的宮裝,脖頸處圍著太后賞賜的軟皮毛,白絨絨的皮毛襯托的她愈發(fā)嬌俏。一顆碧玉珠子鑲嵌在乳白圍脖中央,隱約散發(fā)幽綠光耀。多了幾分貴氣的她,似乎才配得上崇寧兩個字。
她果然還是改不了,愛慕虛榮的老毛病。
他居然曾經(jīng)誤以為,她至少會學著收斂一些。
他直視她的瞬間,她也迎上他的目光,不再避讓。眼底沒有楚楚可憐的神色,也無往日熱切赤忱。
她的雙目之內(nèi),一片清澈,不,是過分清澈,完全不存任何情緒,他觸及不到她的內(nèi)心。
以前的她,心目中的想法,總是表明在面容上。他不用費心去看,也很難不知道。
但如今,她突然陌生,更顯遙遠。
她就坐在太后身旁位置,就像是當年,她成天圍繞著皇后轉(zhuǎn)沒什么兩樣,但一些無法辨明的感覺,卻又在空氣中滋生蔓延。
改了靠山么?
他在心底,冷嗤一聲,一手提起衣袍,宮人早已搬來新增桌椅,他面無表情地坐下,宮女連忙給他的銀杯中,斟滿美酒。
“行宮再有一個半月,便能大抵完工了,皇兄?!?p> 秦昊堯開了口,俊顏上的淡淡疲憊,傾入穆槿寧的眼眸中,她的心無意間被刺痛,他如今的位置,也絕非飛來之物。她還依稀記得,他天性聰穎,卻也因此而與皇帝更多嫌隙。雖是兄弟,卻也生疏了很多年。
人人都道他是因為被太后撫養(yǎng)才獲得如此紅火的地位,殊不知,他也不是游手好閑,平白無故享受這些榮光。
她迷戀他的那些個年頭,誰又說得清為何在他身上移不開目光,莫非她以為他與自己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同樣的孤獨嗎?
“你來的真是巧了,有件事本宮不得不說了,往日你推脫公務繁忙,這回可逃不了了?!被屎筻咧?,語氣輕松說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