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幕,月影如霧。
北村,在仿若一汪黑水的荒原上,單薄如舟。遙望北村之北,千山萬壑,赤焰滔天,映紅半部蒼穹。
夜里并不寧靜,四野獸嚎,遠(yuǎn)處的赤紅山際更似有可怕的生物掙扎咆哮。
巨石與獸骨構(gòu)建的村落正中,有一根數(shù)丈之高的圖騰柱。它通體勾勒著鳥獸花木、異種神獸的紋樣,散發(fā)血腥而詭異的氣息。圖騰柱的周圍,大批的陰魂鬼靈嘶吼咆哮,仿如一處奇異的氣場,將其中數(shù)十的孩子籠罩起來。
已經(jīng)不知過了多久,詭謐中,那些陰冷的魂魄紛紛乘風(fēng)盤旋,接連沒入了圖騰柱。
圖騰柱石礎(chǔ)旁的孩子,紛紛清醒,露出了本來的面目。有人歡喜,有人落寞。
“又失敗了……”墨良默默地低著頭,有些頹然地呢喃道。明年,他就十四歲了。村落里,還從沒有過十四歲覺醒刺魂的先例……
今年,是墨良嘗試覺醒刺魂的第四年,從一個孩子,已經(jīng)半個少年。
在一群孩子中間,他的個頭明顯要高出一頭。更讓他看起來與眾不同的是,眉目間隱隱的傲然和堅毅。
墨良勁裝打扮,及肩的黑發(fā)靈動飄逸,額頭一根赤色發(fā)帶,又讓其中多了幾分嚴(yán)謹(jǐn)。清俊冷冽的面龐,壯實堅挺的體魄,讓他在一群稚氣未脫的孩子中間,格格不入。
“你們看,墨良又失敗了!”
“他還是圣雄之子呢!這都第四年了?!?p> “什么圣雄之子,還不都是他自己說的?你們有誰見過他父親?”
……
耳邊傳來一陣竊竊的議論聲,讓墨良死死地握住了自己的拳頭,手心刺痛,才能讓他忍住此時的絕望。
想起四年前的滿懷激動,到一年年的失敗和失望,他的心止不住地抽搐。
“父親,我可能真的要給你丟臉了!”
朝氣蓬勃的少年,此時的背影竟看去有些蕭索。
……
“良哥,我成功啦!我覺醒刺魂啦??!”
身后,傳來難以抑制的驚喜的大叫。墨良身軀一震,深吸一口氣,收起頹然失意的情緒。轉(zhuǎn)過身,看見一個身形微胖的小個子,一蹦一跳地呼喊著跑過來。
“金虎,你做到了!”
“是啊是啊!良哥,我剛剛就感覺自己身體里一蹦跶,就跑出一個這東西!你看!”
說著,他抬手露出自己的手背,其上赫然有了一只墨青色的蝴蝶刺青。小個子眼睛一瞪,身體一撅,好像使力的樣子,那蝴蝶的刺青噗的一聲變成一只翩翩飛舞的蝴蝶,在他的手掌上飛舞起來。
撲騰幾圈,又重新附在手背,變作了一副刺青。
“良哥良哥,你看到?jīng)]?好神奇!哈哈,以后這北村,一定有我‘花蝴蝶’徐金虎的名字!”
小個子沒良心地笑著。墨良也是跟著微笑,看著他手背上的刺青,有些艷羨,更難掩眼底的落寞。
獨(dú)自大笑一會兒,反應(yīng)慢半拍的徐金虎也感受到了墨良的心情?!傲几?,你…又失敗了?”
墨良無奈地點(diǎn)點(diǎn)頭,發(fā)出一聲自嘲的嗤笑。
徐金虎嘟囔著撓撓頭,有些不知所措?!鞍パ?,良哥!你是圣雄之子,那可是大得不得了的人物,怎么可能覺醒不了刺魂呢?你就先忍幾年!一定可以的,嘿嘿~嘿嘿~”
看著金虎笨拙的勸慰,墨良微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可他心中的失望卻更甚,連金虎這憨憨的小個子都在第三年覺醒刺魂,他的第四年都失敗。“或許,我真的是……”
抿著嘴,他還是說不出對自己放棄的話。他是圣雄之子,圣雄之子不可能是廢物,這是他最后的驕傲!
……
“東哥!”
“東哥。”“東哥~”……
稚嫩的娃娃們,此起彼伏,頗有陣勢地喊著。一群人,都是看向了墨良背對的方向,眼中露出了淡淡的畏懼和迎奉。
聽著,墨良本來和煦的面龐忽的一冷,就連隱藏的一抹失望也消失不見。
徐金虎更是開口怒道:“這家伙,怎么每年都來!”
“喂~圣雄之子!今年怎么樣???”幸災(zāi)樂禍地嘲諷聲音,從被眾人奉稱為“東哥”的口中飄出。他連周圍人看都不看一眼,便徑直走向了墨良。他長得虎背熊腰,莽勁十足,讓人心生壓力。
“馬向東,今年有我在,由不得你撒野!”
徐金虎怒斥,大跨一步,擋在了墨良身前。噗的一聲,亮出了剛剛覺醒的蝴蝶刺魂,面目兇煞煞的。
馬向東冷冷地看一眼徐金虎的刺魂,皮笑肉不笑道:“呦,你這家伙都覺醒刺魂了?好像你也才用了三年吧!誒?我們的圣雄之子墨良呢?怎么?四年都不能覺醒刺魂,變成躲在別人屁股后面的軟蛋了么?”
“馬向東,你不要囂張!不要忘了,你當(dāng)年也是跟在良哥的屁股后面。”徐金虎怒斥。
“金虎,讓開!”墨良輕輕推開身前的徐金虎,向前兩步,盯上了馬向東的眼睛,“馬向東,我記得前兩年你也沒占到什么便宜吧?真不明白你哪來的自信,每年都要過來賣臉!”
“就是,不要臉!入墨一品的實力,都打不過良哥,覺醒刺魂有什么用?”
馬向東臉色頓時一僵,更加陰沉地看著墨良與徐金虎二人。
墨良毫不畏懼,別人怕他一門三虎,可在他眼里,馬向東不過是當(dāng)年一個小跟班罷了。縱然是四年前覺醒刺魂反了天,也是一樣!
四年,別人悠閑自在的時候,他獨(dú)自抱木舉石,強(qiáng)健身體;別人憨憨入睡的時候,他孤獨(dú)冥想,凝聚精神。
甚至,一個人傻傻地逃出村落,只為尋求生死之間的突破,險些死在野獸口中。也是那個時候,他才戴起發(fā)帶,為的就是遮掩眉骨上方寸余的兇惡傷疤。
他拼了命的努力,可不是為了在別人面前卑躬屈膝!
陰沉的馬向東忽的噗哧一笑,嘲諷道:“我馬上就要晉入入墨二品。到時候,看你們怎么跟我斗!一個傻子,一個廢物……”
入墨二品!
墨良精神一震,眼中浮現(xiàn)一抹凝重。四年努力,也不過讓他有著大約入墨一品的實力,還不如別人一夜覺醒。若馬向東真的晉入入墨二品,那么以后恐怕要吃盡苦頭。
一旁的徐金虎也是心頭一沉。方才覺醒刺魂,讓他更加明白擁有刺魂和沒有刺魂之間的天壤之別。
“怎么樣,怕了吧!一個連刺魂都不能覺醒的家伙,竟敢騎在東哥頭上?還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是什么圣雄之子!我看不是串種了吧!???哈哈~”
肆無忌憚的尖聲辱罵,頓時讓墨良注意到徐金虎的身后還有兩人。此刻,他們正在夸張地大笑著,仿佛為了自己的粗鄙而沾沾自得。
“王永材,王永文!”
墨良眼睛頓時一瞇,溢起了寒光。他的父親,對他而言有如龍之逆鱗,不可碰觸。
“串種?哈哈~有意思。他一定是串種了,否則,怎么會沒有刺魂?”馬向東一聽,立刻來了精神。一指周圍的孩子,喝道:“你們,覺得他是串種的,都給我站過來!”
說話間,揚(yáng)揚(yáng)拳頭,滿是威脅的意味。而后,更是趾高氣昂地看著墨良,一副戲耍調(diào)笑的表情。
這才叫飛來橫禍。本來打著看熱鬧心態(tài)的一群人,立刻陷入了為難的境地。一面,是曾經(jīng)北村的孩子王,據(jù)傳是圣雄之子;一面,是如今北村的小霸王,一門三虎,聽說大哥還在圣城。這兩個人,對于他們而言,是誰都不想惹??!
“娘的,你們這群臭猴子,還在猶豫什么?那個廢物,四年都沒有覺醒刺魂。東哥晉入入墨二品,打得他連北都找不著!還圣雄之子,我看還是叫圣雄吃·屎吧!”
“圣雄吃·屎,啊哈哈哈!王永材,你他娘的實在太有才了!”馬向東頓時笑得氣都喘不過來了。
“咳~咳~”一陣咳嗽,他狠狠地一指身邊的人,“我數(shù)三聲,你們?nèi)羰沁€不動,那就不要怪我以后不留情面了!一……”
這威脅讓人們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左右看著。一個四年都沒有覺醒刺魂的墨良,終究還是沒能讓他們相信。此刻,管他什么圣雄之子,拳頭大才是硬道理。沒有人認(rèn)為,一個沒有刺魂的家伙,會比覺醒刺魂的文修更加強(qiáng)大。
當(dāng)人們一窩蜂地涌向馬向東的身后時,墨良只感覺世界孤零零地只剩下了冰冷。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嘲諷他的無能,嘲諷他不能捍衛(wèi)父親圣雄的榮譽(yù)。
耳邊回蕩著馬向東得意猖狂的大笑?!笆バ鄢浴な海 ?p> “圣雄吃·屎!”被迫的,那一群人稀稀疏疏地跟著喊道。
這聲音,也如同堅硬的刀子,一點(diǎn)點(diǎn)刺入了墨良的心臟。
“圣雄之子?切……”這一刻,馬向東渾身舒泰,只感覺多年的膈應(yīng)終于順暢。那些年的奉迎、卑躬屈膝……今天,他終于踩在了墨良的頭上!
這時,因為避諱驚擾圖騰妖靈的大人也終于出現(xiàn)。
“你們這群毛孩子,嘈嘈什么!覺醒儀式已經(jīng)結(jié)束,還不趕緊回去。圍在這里做什么?”怒斥傳來,這是北村的衛(wèi)役隊長嚴(yán)錦,話語權(quán)頂重的幾位之一。
馬向東看一眼遠(yuǎn)處冷面的嚴(yán)錦,惡狠狠道:“這次就先饒過你。等我晉入入墨二品,一定要你好看!”臨走,還不忘耀武揚(yáng)威地?fù)]揮拳頭。
人影綽動,轉(zhuǎn)瞬無蹤。
“良哥……”徐金虎有些擔(dān)心地看著墨良。
墨良擺擺手,露出了一絲牽強(qiáng)的微笑:“我沒事,你先回去吧。我想靜靜……”
徐金虎無奈地點(diǎn)點(diǎn)頭。這就是墨良,什么事情都要自己獨(dú)自承擔(dān),堅強(qiáng)得讓人害怕。心中默嘆一聲,留下了墨良一人。
嚴(yán)錦的怒斥,也讓墨良有些清醒。
他不憤怒么?…可憤怒又能如何?不過是一群孩子罷了,就算是沖昏了頭,也只是讓他們吃些皮肉之苦。深吸一口氣,半夜清涼的空氣讓他更加靜下心來。
只有覺醒刺魂!才能夠證明自己,給所有今天不看好他的人,一記響亮的耳光!
過了許久,巨型的圖騰柱下傳來一聲微微的嘆息。
“父親,我要是能覺醒刺魂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