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其言也善
常憶卿聞言,一下子坐正了,起腳踹了小梅一下,略帶怒氣,語氣焦急地道“你不早說?。 ?p> 小梅被踹得一歪,趕緊往后縮了縮,看向常憶卿,語氣怯怯地道“你一進來就給我兩巴掌,我哪兒還想得起來?!?p> 常憶卿聽小梅這么一說,想起來當時情景,也有些不好意思,看向小梅,緩了緩語氣“那,姐姐讓你跟我說什么?”
小梅細想了想,緩緩回憶道“那天,郡主到寶恩樓找我........”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傍晚之前。
小梅見常初雪轉過頭來,忽而有種莫名的悲涼,恍惚察覺到,有一種類似于絕望的氣息縈繞其旁,這令他很不安。常初雪緩緩一笑,傾國傾城,卻令小梅有種沁膚的冰冷,不由得打個冷戰(zhàn),看向常初雪的眼神更加小心,只見常初雪舉步向自己這邊走來,行到面前兩尺處,止步看向自己。
常初雪向小梅柔柔一笑,語氣和緩道“我想請你做件事。”
“好。”小梅緩緩地點了點頭。
常初雪不禁一笑“你也不問是什么事,就答應”見小梅尷尬一笑,收斂了些笑容,又道“我想讓你,放離歌笑他們出來?!?p> 小梅甚是驚訝,語氣開心卻仍不失警惕“你要放了歌哥他們?”
常初雪看向小梅,認真地點了點頭“是?!闭f罷,右手從左袖管里取出個梅花令牌,遞給小梅,待小梅接了,又道“你拿著這個,去王府中路承運殿左手邊的夾間里,找到楠木座屏風后的藥材柜,將里面藥材與標牌對應放置,便可發(fā)現入口,進去后是個牢籠,對面是離歌笑他們呆的地方,你只要把牌子,扣入你所在牢籠壁上的一個凹槽里,就可以啟動機關,打開對面牢籠。告訴離歌笑,讓他們從王府西南后花園中的角樓里出去?!?p> 小梅接過令牌,遂在心里,將常初雪說的默默記下,不住地點頭,待其說完,仍有些疑惑“那我現在在哪兒?”
常初雪向小梅一笑,道“這兒是寶恩樓,王府東路,承運殿東北?!?p> 小梅似乎還有些不放心,語氣擔心地道“我這樣出去,外面那些守衛(wèi)不會阻攔么?”
常初雪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小梅手中的梅花牌,向小梅道“這令牌,可任你在整個王府自由出入?!?p> “哦,這樣啊?!毙∶愤@才點點頭,放心了些。
常初雪定定地看向小梅,似乎在忖度,小梅聽后的反應“不過。”說話間,笑容捉摸不定“兩個牢籠中的人,只有一方能活著出去?!?p> 小梅既驚異又不解,語氣猶疑地問道“什么意思?”
常初雪帶些揣摩地向小梅一笑,語氣略有玩味“一個牢籠掉下去,另一個牢籠才能打開。”見小梅聽得有些楞,一笑道“如此,你還愿意去救他們么?”
小梅心知常初雪從無誑語,聽罷心里不禁惴惴,不自覺咽了口唾沫,安撫下心緒,如曾面對過的無數次抉擇一樣,如此抉擇,不猶豫一下,也太不正常了。不過小梅也明白,他的時間并不多,他清楚,自己不可能為保命而不顧三個兄弟的安危。雖然,以他目前對常初雪的了解,或許對離歌笑,甚至于對自己,常初雪都會留有些余地,因為一個有情一個有利,離歌笑可以倚仗與常初雪的特殊情誼,而自己,大抵還算得有價值的人,最起碼從母親的帕子,以及那個神秘的梅花牌可以看出,有關母親的事,對常初雪來說,不是能夠輕易放下的秘密??裳嗳锖筒窈筒煌?,不僅沒有用處,反是阻礙,特別是燕三娘,小梅相信,常初雪很清楚燕三娘與離歌笑的關系,男女之情于他雖還尚顯生疏,但通曉世事的他至少還是明白,女人于感情多少有些偏執(zhí)。常初雪現握有主動權,她雖答應過不會傷害離歌笑幾人,但難免最后感性沖破理性,到時候,燕三娘和柴胡必定首當其沖,這種可能,實令小梅放心不下。
小梅咬咬牙,眼神似乎有了些堅定,語氣認真地向常初雪道“你答應,一定會放他們走么?”
常初雪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打量了小梅片刻,方緩緩地點了點頭“我答應”頓了頓“一定放他們走。”
小梅長吁了一口氣,目光誠懇地看向常初雪,語氣執(zhí)著而堅定地道“我去放人?!?p> 常初雪聽罷,也沒過多驚訝,淡淡地看了眼小梅,繞過他向西配殿內走去,語氣幽幽道“去之前若得見憶卿,告訴她,我留了東西給她,待時候到了,自然有人送去與她,她看了就會明白?!?p> 小梅轉身看向,已在窗邊羅漢**上側臥下,抬眼遙望窗外最后一絲余暉的常初雪,語氣疑惑不安地問道“為什么要我告訴她?你可以.....”
未待小梅說完,常初雪的目光中,欲露還掩著一絲癡癡的貪戀,語氣卻已有幾分苦澀“我可能沒機會跟她說了,只是...”說到這兒,停了許久,小梅不敢插嘴,小心看向常初雪,聽得語氣殘存一分柔情,摻一抹若有若無的期許與盼望“希望她,能比我勇敢一些?!边呎f,邊向小梅緩緩一笑,再一次打量了小梅一番,像是想到什么,眼神,于瞬間不經意地流露出,些許恍然的欣喜與慰藉,遂又轉過頭,面目沉靜地看向窗外已全然黯淡的天色,一如她現下的神情。
常憶卿聽小梅說完,很是不解,看向小梅,語氣疑惑地問道“姐姐那句話什么意思?什么叫希望我比她勇敢?”
小梅墊了墊肩,也是一臉困惑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后來我去放歌哥他們時”說著說著聲音又小了起來“掉到了下面,之后戲班的小張,就是離京前扮成你回郡主府的那個人,從地下的另一個密道里把我?guī)Я顺鋈?,送我回了寶恩樓,然后?....”至此,也不再說下去。
常憶卿似乎也沒聽小梅在說什么,擺了擺手,語氣有些不耐煩“哎呀,算了算了,不清不楚的,想來也不急這一時半刻?!闭f罷,小小地打了個哈氣,見窗外夜色因漸隱了月光而愈發(fā)深沉,語氣帶了些困意“不行了,困了,得睡會兒了,晌午之前還有的忙呢”說著,看向小梅“你也去睡吧。”
小梅見憶卿確有些困了,心緒也緩和不少,放下些心,點點頭,一笑,起身下了**。溫言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在西配殿,有什么事叫我?!闭f罷,轉身往回走,常憶卿看向小梅遠去的背影,嘴角不由浮起一絲笑意,轉身將枕頭放平,遂將簾子放下。
次日午時,上黨門前鑼鼓震天,朱希忠和朝廷派來的幾位欽差,以及平順知縣、主簿等人位列上黨門城樓上,門前廣場中,熙熙攘攘的人群,遙遙望向上黨門前,白玉階上設置的刑場。離歌笑、燕三娘和柴胡皆被點了周身穴道,每人由四名錦衣衛(wèi)挾持著,零散地藏匿于人群中。因相隔甚遠,行動總要顧及彼此安危,由此互相牽制,以防他們臨時起意,做最后掙扎,刑場旁停著兩個囚車,分別關著陳青和陳鳳,也是被押來觀刑的。朱希忠先宣讀了皇帝詔令,待十六響通天炮過后,陳仿、王重興、路鏢和陳鉄輥等三十幾人,便被五花大綁,每人由兩名差役提溜著,押入了刑場,許是因為即將行刑,所以幾十個人一個個頭發(fā)散亂,癱癱軟軟,似是丟了魂魄。離歌笑不覺一震,眼角瞥到上黨門一側的鐘樓上,常憶卿身著常初雪日常華服靜立樓上,面目神色不清,眼風一掃,看清了常憶卿身旁的賀小梅,眼神一亮,同時發(fā)現,小梅身邊也站著三四個錦衣衛(wèi),想來也被挾持著,收回目光,正碰上往他這邊看的燕三娘,示意其看向鼓樓,燕三娘依言望去,回頭看向離歌笑,眼中滿是欣喜,離歌笑點頭以對,略帶欣慰的笑容中摻雜了些許苦澀——終究無法兩全。這時,人群中一陣唏噓,離歌笑抬頭看向刑場,目光逐漸黯淡直至死灰,轉眼間,對上的,是陳青充滿悲痛和苦楚的眸子,不由一陣愧疚,陳青那邊也看見了離歌笑,正是疑惑,畢竟在王府做過事,立時察覺離歌笑身邊有異,知其身不由己,為了自己的事落得這般田地,遂向離歌笑誠然一笑,示意不必掛懷,于山西按察司時他已聞父兄皆亡,事已至此,也不再有更多奢望。三日后,待料理完潞安府善后事宜,由都司霍槿負責,一行上百人押著陳青、陳鳳啟程回京。陳青有越獄前科,此次押送十分小心,兩人分別由兩輛純鐵打制的密封囚車押送,囚車只一門一窗,須五把鑰匙同時使用方能打開,五把鑰匙分別交由霍槿、朱希忠、陸繹、陸太常和常憶卿保管,窗子兩尺見方,上鑄十二根鐵欄,側掌尚不能出,只為呼吸,陳青、陳鳳也被重枷鎖銬,且朱希忠每日親自封鎖其周身穴道,口不能言,行動皆由人助。一行人,朱希忠領隊,常憶卿殿后,將押送人馬夾在中間,而在霍槿押送隊伍的后面,還有三輛與陳青兩人一模一樣的駟馬囚車,分別關著離歌笑、燕三娘和柴胡,每輛囚車皆須三把鑰匙同時使用方能開啟,鑰匙分交朱希忠、陸繹和常憶卿保管。三人也皆被封了周身穴道,離歌笑和柴胡的囚車里,各留一錦衣衛(wèi)監(jiān)視,并照顧其生活,燕三娘由常阿滿負責。小梅跟著常憶卿,兩人同乘一輛馬車,常憶卿的馬車很大,前后四左右八,共由二十四匹馬架著,分兩閣,附一窄閣,車廂四面皆有鏤空雕花門窗,外圍有圈廊道,立于其上,可觀沿途風景,不過兩人皆未露過面。外閣置三個紅酸枝坐靠,圍著個老花梨三彎腳矮桌,上設茶盞、棋局;內閣設有矮腳羅漢**,以及改良過的,小一些的黃花梨云盤牙子翹頭案,筆墨紙硯齊全,其旁置有畫桶和小書架,覽閱書畫皆可,坐臥安睡如常。因著男女有別,每逢晚上,小梅總是在外閣打個地鋪,把內閣留給常憶卿。窄閣設在內閣之后,是車子的最末尾,方便之用,可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每日皆有侍女供應飲食,周圍也皆是隨時聽候差遣者,因此兩人不必出車。這一日,小梅正與常憶卿在外閣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