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松都三絕
“那人一會兒反悔了怎么辦?!毖嗳镉行?dān)心。
“不會,有人盯著他?!彪x歌笑笑道。
“誰???”柴胡奇怪。
“我會讓人盯著他的?!崩顛`不緊不慢地走到常憶卿身旁,寵溺道“半個月后,叫他到宮里,你親自校驗可好?”
“到時只怕他就算如燕姐姐般輕功過人,也會驚得從繩子上掉下來吧。”幾人聽得這話,再忍不住,大笑起來。
一行人順著山坡向上走去,行至半山處一套隱秘于林間的院落前,里面隱隱有絲竹弦樂飄渺傳出。常憶卿好奇地找了一側(cè)的偏門,自門縫向里探望:幾十名女童似在練習(xí)舞步,周圍有幾名藝伎不斷地糾正著她們的動作——這些都是童伎。
“你怎么了?這是什么地方啊?”
常憶卿被小梅嚇了一跳“噓。小聲點兒?!?p> 此時,正門一側(cè)有人出來,常憶卿貼著墻角看去,只見一群童伎們,正由幾名藝伎護(hù)送著,向山下走去,最后面的一個看上去碧玉年華,與其中一個藝伎有說有笑。常憶卿望著望著,眼中多了幾分思索,沉思間不經(jīng)意瞥到離歌笑,見后者也滿是探究的眼神。
“這里就是教坊么?”小梅悄聲問常憶卿。
常憶卿點點頭“應(yīng)該還是松都三絕之一的明月,學(xué)習(xí)技藝的地方。”說著轉(zhuǎn)頭看向李峘“是這里么?”
李峘自顧思索了一會兒,也點了點頭“她當(dāng)年名噪一時的時候,我還沒有出生,只聽人傳言,她性格孤傲,卻是色藝雙絕,文采更是出眾:青山里碧溪水,莫夸易移去,一到滄海不復(fù)還。明月滿空山,暫休且去奈何?當(dāng)真移景入情,構(gòu)思巧妙?!?p> “斯人已逝,空余故里,想來,如今三絕,已失了兩絕?!背浨錈o不惋惜道。
“你們說的松都三絕,到底是什么?。俊毖嗳锫犞鴥扇藢Υ鹑缌?,不禁有些按捺不住。
離歌笑看向燕三娘,一笑道“松都三絕是指,兩人一瀑,花潭先生徐敬德和松都名妓明月,再有,便是城北的樸淵瀑布。明月和花潭先生皆已故去,如今僅剩一絕,當(dāng)真是物是人非了?!?p> 李峘看向常憶卿,微微一笑“我聽說,樸淵瀑布的夕陽,可是很美的?!?p> 幾人隨李峘一路行至松都城北郊,未達(dá)近處,便聞得水流相撞,循循而至。待登上一座古亭向外望去,東面一塊龍巖上,一條玉帶自巖間輾轉(zhuǎn)少許后,于一側(cè)飛瀉而下,落于龍巖身前的碧潭之中,潭水之上,落英繽紛,不斷被擊打得四散奔離,卻又仍舊,執(zhí)著地落意不絕,大有寧為玉碎的氣魄。
“果然是個好景處??!”小梅禁不住贊嘆道。
“一派長川噴壑壟,龍湫百仞水淙淙。飛泉倒瀉疑銀漢,怒瀑橫垂宛白虹。雹亂霆弛彌洞府,珠者玉碎徹晴空。游人莫到廬山勝,須識天磨冠海東?!背浨鋰@道“這女子的胸襟,當(dāng)真是連男子都比不得?!?p> “李太白曾以‘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來贊廬山瀑布,誰想到了明月眼中,倒不如這天摩山的一淙玉帶?!彪x歌笑點點頭。
“倒不必這樣來理解?!毙∶废肓讼搿拔蚁朐谒睦铮亦l(xiāng)的景致,必定是獨一無二的。”
李峘有些驚異地打量了小梅少頃,遂望向那一淙玉帶“聽聞明月后來拜了花潭先生為師,兩人走遍了大江南北,名山大川,大概正因了這番閱歷,才讓她有了尋常女子沒有的胸襟和氣魄?!?p> “我要去潭邊玩兒?!背浨湔f罷,拉著燕三娘,沿著瀑布西側(cè)的巖道,一路向坡下的潭邊灘石堆跑去。
小梅在后面喊“你又不會游泳,小心別掉下去了?!?p> 常憶卿此時已到了潭邊,卻有些躊躇不前。
“怎么了?”燕三娘疑惑道。
“我怕把鞋弄濕了。”
“你來玩兒水,哪兒有不打濕的?”燕三娘說罷,將鞋襪脫了放在岸邊,將高腰裙束起,赤腳沿著浸水的灘石踏入潭水之中,清涼的溪水沒至腳踝,身上的些許燥熱,也隨之飄散在了流翠般的深潭之中,漸漸隨波遠(yuǎn)去。燕三娘心底喜愛這些碧水秀色,遂將手伸入潭水之中,撥動起圈圈漣漪,見潭中紅軟碧枝,皆隨著水波徐徐蕩漾,迎面的水汽中,也帶了花草香氣,心情不由得歡暢起來。見常憶卿一臉躍躍欲試,心下趣意頓生,撩起一汪水潑去,大笑道“你下不下來,下不下來。”
帶些花香的清涼潭水,星星點點落在面上、手上和發(fā)髻間,涼爽宜人,掃去了常憶卿心頭,最后的那一點兒凡夫俗禮,褪去鞋襪,一甩手,扔到了岸上,嬌笑一聲,踏入溪中,與燕三娘相互潑水嬉戲起來。
“喂,潭水太涼了,一會兒小心肚子痛?!眱扇寺劼曂ィ娦∶氛驹诎肴胩端臑┦?,沖她倆招手“憶卿,快回來,你不知道水的深淺,小心掉下去了。”
常憶卿湊近燕三娘悄言了幾句,燕三娘忍著笑,點點頭。常憶卿遂向四周望了望,而后為難道“哎呀,我忘了怎么過來的了,這邊水還挺深的,我不敢自己走?!?p> 小梅無奈地嘆了口氣,也將鞋襪脫了,赤著腳,沿著灘石摸索著踏進(jìn)水中,向常憶卿和燕三娘這邊走來。待近至兩人身旁,將一只手伸向常憶卿“過來,拉著我?!?p> 常憶卿小心翼翼地將手伸過去,剛碰到小梅的指尖,上前一把拉住,把他給拽了過來,小梅本就不設(shè)防,一個踉蹌,好不容易踩準(zhǔn)了個位置站好,只見常憶卿和燕三娘兩人立時跳開幾步遠(yuǎn),撩起水花向他潑去,方才知道受騙了,奈何兩面夾擊,自顧不暇,大叫道“胡哥,救命啊?!?p> 柴胡本是在看熱鬧,見狀不禁也玩心大起,赤了腳,撩起水花,潑向只顧著和小梅戲水的常憶卿和燕三娘,兩人見狀,一人對付小梅,另一人應(yīng)付柴胡,不一會兒便全亂了套,彼此嬉鬧起來,完全沒有了任何禮數(shù)束縛。
離歌笑與李峘自然不屑于這種嬉戲,兩人坐在岸邊,望向于潭水中嬉鬧的幾人,似乎都陷入了沉思。離歌笑忽而看向李峘,淡淡道“她不是初雪?!?p> 李峘的神情仍舊帶些癡醉地轉(zhuǎn)頭看向離歌笑,恍然一笑“你也曾見過她小時候,如果現(xiàn)在....”說著,轉(zhuǎn)頭看向常憶卿那方“應(yīng)該就是這個樣子吧。”
離歌笑思慮良久,終究緩緩道“再像,也不是她。”
李峘笑了笑“再像,也不是她....”說罷,看向離歌笑,見后者望向潭邊的目光中,有著別樣的暖意,想了想道“你和那位燕姑娘?”見離歌笑垂頭微微一笑“怪不得?!?p> “我娶過妻”離歌笑遂將往事說與李峘“我不是不知道,初雪對我的感覺,只是,我不能騙自己,更不能騙她?!?p> “你,當(dāng)真從未動過心?”
離歌笑苦笑著,輕輕搖了搖頭“從未?!眹@了口氣“如憶走后,我曾真的以為,就這么混混沌沌地過下去了,是一枝梅,讓我找回了曾經(jīng)的自己。而三娘,讓我發(fā)現(xiàn)還可以擁有第二次愛和被愛的權(quán)利?!闭f罷,看向李峘,語氣堅定“這次,我不想再失去了。”
此時,只聽得潭水那方,燕三娘忍無可忍地呼喊“梅梅,你竟然跟憶卿聯(lián)手??!你們怎么都潑我,喂??!”
李峘皺了皺眉“小梅什么時候讓人叫她的小字了?”見離歌笑不解,回憶道“當(dāng)年在侯府,我有次道出了她的小字,侯爺和侯夫人,似乎都不是很自在,后來便再沒敢叫過。”
離歌笑不禁一笑“如今侯爺也改口了?!?p> “這到底是為何?”離歌笑將兩個小梅的事說了,李峘饒有興趣地看向小梅“看來侯爺,對賀公子的印象并不壞?!?p> 兩人正說著,常憶卿幾人似乎玩兒夠了,小心翼翼地上岸來,常憶卿走到李峘身邊,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腦袋枕著雙手,仰望天邊漸泛紅顏的流云,歡快道“哈哈,太開心了,來這邊之后,第一次玩得這么開心~”側(cè)頭看向,也正一臉微笑俯視著自己的李峘“明天我們?nèi)ツ膬???p> 李峘想了想,轉(zhuǎn)而看向離歌笑身“你說呢?”
離歌笑卻是仍舊側(cè)了頭,看向躺在地上的常憶卿道“聽?wèi)浨涞陌??!?p> 小梅整理著未完全干透的衣服,轉(zhuǎn)看向常憶卿“你不會真想沿著朝鮮走一遍吧?”
常憶卿仰著頭想了想,忽而側(cè)頭,看向李峘問道“你舅舅住哪兒?”
“平安西道平壤府。你問這個干嗎?”
“那咱們就朝那邊去吧,沿途有什么好地方,再隨便轉(zhuǎn)轉(zhuǎn)。”常憶卿忽地坐起身來,語出驚人。
“?。俊?p> “怎么了?”
“你怎么會想到,去舅舅家?”李峘有些不解。
“你娘不是說,有事兒找你舅舅的么。朝鮮我們幾個不熟,你也不見得老出來。那個守財奴”向小梅努了努嘴“肯定沒帶多少錢”湊近了李峘,嘻嘻一笑“順道跟舅舅要點兒盤纏,咱們再計劃接下來去哪兒?!?p> 李峘有些好奇地回頭看向小梅“你真沒帶多少盤纏?”
“若只是做盤纏,那倒是應(yīng)該沒問題?!毙∶房戳搜鄢浨洌曇裘黠@小了些“誰知道還買那么多東西.......”
常憶卿自然是聽得到的“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又不是逃難的,把自己弄得那么緊巴干嘛?!?p> 柴胡一拍小梅肩膀,沖著常憶卿咧嘴一笑“你不知道,娘娘腔這叫勤儉持家。”幾人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