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讓淳于越退休,可以說是天恩高厚了。李斯、蒙恬和王軒剛要松口氣,嬴政厲聲道:“反對郡縣制的并非只有淳于越一人,朕聽說民間有許多讀書人,妄議時政中傷朝廷,用奇談怪論沽名釣譽,這類人都該殺,但朕不忍大開殺戒。今諸生不師今而學(xué)古,以非當世,誘亂黔首,道古以害今,飾虛言以亂實,皆是雜書穢文所致,朕欲焚書,你們意下如何?”
焚書!這可是古今未見的事情,三位大臣都暗暗吃驚。方才為淳于越辯護被嬴政訓(xùn)斥的李斯,略加思索起身恭施一禮。
“陛下圣明燭照,臣等無不欽服。臣以為,醫(yī)藥卜筮種樹之書可留,史書非秦紀皆燒之。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從重治罪。有敢偶語詩書者棄市,以古非今者誅族,官吏知情不報的以相同罪名處罰。令下三十日不燒,黥為城旦。”
嬴政滿意的點了點頭:“丞相所言,甚合朕意,就照此辦理吧?!?p> 李斯剛要領(lǐng)旨,蒙毅跪了下來:“陛下,焚書之舉萬萬不可?!?p> 嬴政的臉色剎那間陰沉了下來:“有何不可?”
“天下讀書人甚多,若是焚書必引非議,于圣德不利。況且,書生之言雖有罔悖者,但不乏百姓心聲,若依丞相之策,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p> “大膽!”嬴政吼道,大殿被震得嗡嗡作響,“難道朕是周厲王,我大秦要是焚書就要亡國了?!薄?p> 蒙毅渾身亂顫,連磕幾個響頭,額頭一片烏青:“臣失言請陛下重重治罪,但臣是為我大秦江山為念,茍利國家生死以之,豈因禍福避趨之,望陛下明鑒?!?p> “住口,朕意已決,爾不必復(fù)言,跪著聽話,”嬴政額頭上的青筋直跳,“王軒,你怎么想?”
王軒見蒙毅跪著,自己也不好坐著答話,起身就要叩首,嬴政厲聲道:“朕罰他跪,與你無關(guān),你坐著說話?!?p> 王軒只好半坐在椅子上,欠身答道:“百家爭鳴在春秋戰(zhàn)國是好事,但如今陛下一統(tǒng)四海掩有華夏,讀書人還是各執(zhí)一詞,學(xué)術(shù)雜亂無章,于我大秦江山穩(wěn)固實為不利?!?p> “蒙毅,你聽聽王軒的這番話,可謂后生可畏呀,所言十分在理,”嬴政道。
“陛下欲焚書,臣以為并非不可,但只是權(quán)宜之計,我大秦乃萬代江山,臣有愚見,請圣上鑒納。”
嬴政笑了笑:“你當講無妨,說錯了,朕也不怪罪。”
王軒挺直了身子道:“焚書只是一時平息書生妄議時政,若想長治久安,臣以為應(yīng)選一學(xué)說,改造后將其獨尊推行全國,以其為國考之題,廣開仕途。這樣一來,書生們?yōu)榱饲巴?,就會只鉆研這一門學(xué)問,只要好好讀書就有機會做官,自然也就不會非議朝政。全國選材,又可為我大秦廣納賢士,兩全其美?!?p> 嬴政眼中閃出了一絲興奮的光芒,但隨即就黯淡下去:“王軒所言有些道理,但這是長久之計,還是先焚書吧。李斯,這件事你來辦,嚴刑峻法不可姑息。”
望著三位大臣離去的背影,嬴政重重的嘆了口氣,望著佩劍立在身邊的章邯,問道:“你方才都聽到了,覺得王軒說的是否可行?”
章邯忙答道:“臣是個粗人,政務(wù)聽不大懂,但王大人說的似乎挺在理的,陛下何不試一試?”
嬴政踱步到大殿門口,眼望蒼穹許久,喟然道:“朕何嘗不想,但這件事沒有幾年時間是做不來的,朕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不如留給朕的兒子去做,焚書的黑鍋讓朕來背,開仕途大門的頌歌讓書生們唱給大秦的下一位君主吧?!?p> 蒙毅出了皇宮并沒有回家,而是去了謝廷筠的宅子。這位扶蘇的頭號智囊,聽蒙毅講了焚書之事,沉默不語,思忖許久,開口緩緩道:“老朽以為,這倒是一個為公子爭取官心和民心的好機會?!?p> “嗯?”蒙毅向前探了探身子,“老先生,有何高見?”
謝廷筠身子不好,天氣又冷,臉色慘白,咳嗽了兩聲,輕聲道:“焚書令一出,官員必然反對,書生們更會聲討,若公子此時上個奏本,請陛下停止焚書,不就是官心民心兼得了嗎。他日若有變故,公子才是人心所向呀?!?p> 蒙毅搖了搖頭:“這太冒險,你沒見今天圣上何等雷霆大怒,若是公子上這樣一個奏本,豈不是火上澆油?”
謝廷筠用火剪撥弄著通紅的炭火,臉上漸漸有了一些顏色:“富貴險中求,圣上其實早就想這樣做,只是當時上郡的仗還沒打勝,沒那個功夫。如今建了互市,北疆穩(wěn)定了,圣上就要動手懲治一下那些莠言亂政的書生了。
圣上天縱聰慧,但為政過急,焚書就是一時興起,若是舉國反對,也會后悔。此時,公子言辭委婉的上個奏本,給圣上一個臺階下,你說是有利還是有弊呢?”
見蒙毅還有些拿不定主意,謝廷筠靠近了一些,壓低聲音道:“官員們紛紛上奏本,圣上起初必然震怒,少不了會處罰一些人。王軒身為廷尉,這得罪人的差事必是他來辦,到時候他就在官場處處結(jié)怨,還有好果子吃嗎?”
果如謝廷筠所料,焚書的旨意一下,郡縣沸騰,從縣令到郡守,再到咸陽的各級官員,紛紛上奏本,雖然都是用詞婉轉(zhuǎn),但無不例外抨擊焚書之舉。
出人意料的是,各地奏本呈上數(shù)日,嬴政毫無反應(yīng)。王軒還膽戰(zhàn)心驚了幾天,見嬴政并無激烈的舉措,逐漸放下心來。
但是,他錯了。
一日早朝完畢,王軒剛要離開,有宦官過來叫住了他,說圣上有旨,讓他去御花園見駕。
王軒連忙趕到御花園,見嬴政正在出神的看著一株松樹,上前施禮道:“臣王軒叩見圣上。”
“哦,你來了,不必跪了,隨朕去個地方,”嬴政面帶笑容看上去心情不錯。
王軒跟著嬴政一路向北,這御花園他也來過幾次,但都是走正門或者側(cè)門,從未去過北門。
走著走著,眼前出現(xiàn)了一道鐵門,上面扣著一道大鎖,看來平日不常開。
章邯上前將鎖打開,嬴政道:“王軒,跟著朕來吧?!?p> 章邯引路,嬴政在中間,王軒在最后面。邁過了鐵門,王軒定睛一瞧,頓時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