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幸燾在泰寧軍節(jié)度使府堂內坐看“風景”。堂內人言鼎沸,那些謀臣武將個個諍諍而言、武將們侃侃而談。只是他們的議論和原先的議題頗不相干。
呂幸燾沒興趣去聽那些人的“策對”。只是遠遠地打量著泰寧軍節(jié)度使齊克讓,把他和海州的秦雋揚做比較。
“嚴重寡言,凜如也?!贝筇铺熳訉R克讓很是贊許,掌握朝政的“阿父”田令孜也認為他“忠勇沉毅”。先后兩次任命他為泰寧軍節(jié)度使。
端坐于堂中的大椅上的齊克讓體態(tài)雄壯,面沉似水,顯得不怒自威。齊家是勛貴世家,數(shù)代均入神策軍為將。齊克讓累仕為扈前都將,他身上穿的是禁軍將領喜好的絹帛甲。帛甲是以絹帛疊制剪裁成鎧甲制式。在前后胸有兩個小巧的護心鏡,袖口和兩襟有十幾個黃銅拍釘做為裝飾。
這樣的絹帛甲看上去精美而不失雄壯。穿在身上比鐵鎧甲要舒適、合體得多。但它的防御能力比婦人的襦衣恐怕強不了多少。
齊克讓面紫色,凜然有威。然肌已松弛,酒色蝕人矣!寡而少言,似穩(wěn)重之象。可再加上他目多白睛,眼神流離。那就是六神無主,思慮不定!
呂幸燾只見了秦雋揚兩次,一次在禮宴上,秦雋揚歌舞之時,長袍內的甲片叮鐺作響。對呂幸燾的招攬和建議都是一言而決。以及對待武寧軍、蔡州軍來使的態(tài)度。這一切都給呂幸燾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自信而機變
另一次是呂幸燾辭別時,秦雋揚著內覆鋼札的絹帛甲見他。贈與厚禮,并撥付了一千俘虜讓他帶回去。這份慷慨和坦誠,饒是他一個縱橫之士,也噓唏不已。
衣著多少能反映性格。秦雋揚輕袍緩帶,卻甲不離身,顯得謹而有禮。白面無須,時常地未言先笑,頗能惑人之心,容易使人心生親附之意。但凌厲眼神和臉上的傷痕把他性格中剽悍的一面顯露無疑。
相比齊克讓在諸僚佐議事時的辯論不休時,他卻彷染然無計。海州眾人的言行,多能隨秦雋揚之其意而動。較之齊克讓,秦雋揚在部屬面前要強勢的多了。
亂世之中,士人都需依附強權來謀求富貴,沂州的呂家也不能例外。
乾符三年,詔賜兗海節(jié)度號泰寧軍,以齊克讓為節(jié)度使。因為郡州兵不堪用。沂州的呂家以為齊克讓如高駢一類的累世名將。帶頭獻財出丁,為他招募衙軍。
乾符五年,朝廷以李係替換齊克讓為泰寧軍節(jié)度使。呂家在齊克讓的授意下,聯(lián)合各州的豪族和衙軍抵制李係。
乾符六年,驚懼之下的李係請辭,齊克讓重新執(zhí)掌泰寧軍。
廣明元年,朝廷任命齊克讓為汝鄭把截制置使,駐守淮河南岸。接應天平節(jié)度使兼東面副都統(tǒng)曹全晸。齊克讓聽從部屬的建議:讓天平軍去消耗實力,以便于將來吞并天平鎮(zhèn)。結果黃巢軍擊殺了曹全晸,并趁勢渡過淮河。
齊克讓領泰寧軍棄汝州,一路狂奔逃回兗州。導致唐軍淮北防線全線崩潰。有兗海宗族的支持,朝廷也沒深責。只是要齊克讓率部守潼關。由于把截潼關制置使張承范率神策軍堵住后路。齊克讓率兗海子弟用尸體在潼關右側,布滿荊棘的山谷中壓出一條道路,逃回兗州。
上月,汴軍三千人過境兗州。齊克讓聽從衙軍“驍將”的建言,派兵伏擊。結果一萬三千人的泰寧軍給三千汴軍攆著跑。
想到著些,呂幸燾不由長嘆:九年了,出錢出人,侍奉了他九年,其實只是侍奉個“泥塑木胎”,恨無靈驗耳!
這么大個兗海真得也沒有什么人材嗎?看著堂前猶如囈語的袞袞諸公,呂幸燾一臉的鄙夷。
“許婚之事,稍后再議。海州之事,諸君有何計較?”泰寧軍節(jié)度使齊克讓面無表情地掃視著兩旁的節(jié)府僚佐,他終于發(fā)現(xiàn)問題了,再次把話題拉回原先的議題。
坐于左廂的副使、支使、行軍司馬、判官、判官、掌書記、推官等文官,與右?guī)难貉?、虞侯、兵馬使等武將,一個個互相看來看去。齊克讓的這句問話實在是不好回答。最后大家的目光一起集中到了副使周全晟身上。
“秦氏小賊甚是無禮!然此事體大,亦不可倉促拒之。不如節(jié)府再派使者去海州一趟。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蛴衅嫘б参纯芍??!惫?jié)度副使周全晟拈須而言。
齊克讓微微頷首,其他人也紛紛點頭稱是。但一個個都在肚子里罵:這老東西不是屁話嘛!再派個人去?派誰去?
眾人的目光又一起轉向了坐在左廂末座的呂幸燾。
“三十五郎現(xiàn)居何職?”節(jié)度副使周全晟冷不丁地向呂幸燾問道。
“某駑鈍之才,現(xiàn)忝為沂州參軍事”呂幸燾一臉尷尬地回答道。呂幸燾的沂州參軍事一職,還是呂全真得知了呂幸燾和海州的協(xié)商內容后,大喜過望之下授與他的職位。并讓他馬上來兗州請示齊克讓。把這個燙手的山芋交給齊克讓。不管成與不成,沂州那些豪族總不能只是埋怨他一人。
齊克讓聽了以后也委決不下,這才召集節(jié)府僚佐相議。可這些僚佐聽了以后也是無以應對。不贖回那些俘虜,軍民會覺得齊克讓過于涼薄,不近人情。要是答應,海州軍可沒少禍害沂州、密州著實不甘心。
會議翌始,他就施展縱橫之術向眾人闡明利害??伤麄冏h來議去的,居然還要再派人去和海州交涉。令呂幸燾哭笑不得??梢娍v橫之術也是要分對象的,對于“狡獪”的人沒有效果??蛇@些“愚鈍”之輩同樣不吃這套。他提出讓出鐵礦之利,是吃準齊克讓的畏戰(zhàn)之心。
泰寧軍和北面平盧鎮(zhèn)王敬武隨時可能爆發(fā)戰(zhàn)爭。
南面的武寧軍時溥也老是蠢蠢欲動,如果不是被蔡州軍牽制著,恐怕早打上門來了。
西面鄆州是朱瑄的天平軍。廣明元年,天平軍的萬余將士和他們的節(jié)度使曹全晸,被泰寧軍“賣”給黃巢的,這個冤仇可不小。
上月,還好死不死地惹了朱全忠的汴軍。
剩下的一個鄰居,就是秦雋揚的海州軍了。
天下的諸勢力按戰(zhàn)力一般分三種:第一類是蔡州軍、汴州軍、河東軍這類殺官作亂,從主帥到士卒,都是從人堆尸海里爬出來的,戰(zhàn)力最為強勁。
第二類就是象平盧鎮(zhèn)、天平鎮(zhèn)、武寧鎮(zhèn)這類,按歷史傳統(tǒng)由將領推舉主帥,憑借武力維持半獨立地位的藩鎮(zhèn)。
最差的就是泰寧鎮(zhèn)這一類,以前一直在朝廷的卵翼之下,如今想掙開手腳,靠自己打拼的。其他的藩鎮(zhèn)想擴展實力,往往拿他們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