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fēng)高,鳳陽皇陵。不時走過一兩個巡夜的兵士。
“李二,一個人傻笑啥?想家里的媳婦了?”守陵士兵劉忠對身邊的弟兄開著玩笑道。
那叫李二的嘿嘿笑道:“啥啊,我上個月不是把餉銀都托人給老家?guī)チ藛??昨晚我得到家書,說是今年不僅免了稅錢,還多分了幾畝地。說是因為我家人多。嘿嘿嘿,現(xiàn)在想起來都高興呢?!?p> 劉忠聽他一說,也為自己兄弟感到高興道:“那再過得幾月,你的餉銀又可以幫家里買耕牛了,這么下去等你回家的時候豈不是成老爺了?呵呵呵...”兩人笑著,卻沒注意到身后一條黑影伏在高墻之上,等二人走遠(yuǎn),那黑影緩緩的爬上了墻頭,進(jìn)入了皇陵關(guān)押宗室的罪宗里去。
高墻內(nèi),雜草叢生,時下正是悶熱之時,不時能看見有人就躺在草叢里呼呼大睡,根本不在意身邊的這個黑衣人。黑衣人推推一個正睡得香的家伙,那家伙睡眼朦朧的說道:“哪個這么大膽?敢打擾本王好夢?”敢情這些人還都是些曾經(jīng)的王爺。
黑衣人壓低聲音問道:“你且醒來,我要知道福王現(xiàn)在何處?”
那個落魄王爺好不容易睜開眼睛,見面前這人一身黑漆漆,臉上裹著黑布,嚇了一跳,歷聲問道:“你是何人?跑到這里有...有何圖謀?”話雖硬,但身子已經(jīng)因為恐懼而不由自主的哆嗦起來。
黑衣人顯然是有點不耐煩,道:“別廢話!快告訴我你是哪個王爺,還有就是福王現(xiàn)在何處?”
那落魄王爺已經(jīng)看見黑衣人腰間的長劍,此刻已經(jīng)是魂不附體,只得用手指了另一個角落道:“福王他一般在那邊,和襄王朱翊銘、貴陽王朱常法以及其子朱由崧在一起。大爺您是萬歲派來誅殺我等的嗎?”
黑衣人似乎笑了笑道:“不是,你要感興趣也過來聽聽。”說著放開他走了過去。那落魄王爺嚇得屁滾尿流的跑遠(yuǎn)了去。
朱常洵此刻也是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覺到有人在推他,只得老大不情愿的睜開眼睛道:“大半夜的,你們誰推我?。俊北犻_眼一看,卻見自己兒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蹲在面前,后面還站了一個黑衣蒙面人,也是嚇了他一大跳。
“你便是福王千歲?”黑衣人看著面前這個臟亂不堪的環(huán)境,居然睡了三個曾經(jīng)富貴顯赫的王爺,在心中感嘆著。
朱常洵聽他用的是敬語,心中驚恐平靜了一點,點頭道:“是,老夫就是福王朱常洵。請教這位大哥您是......”
黑衣人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深深嘆了口氣道:“我前段時間遇上一個叫楊澤的太監(jiān),他對我說大明當(dāng)今皇帝刻薄殘忍,荒淫好色,把天下王爺盡囚于此,我本來不是很相信。可是您乃前萬歷帝的親骨肉,當(dāng)今天子的親叔叔,居然也被囚在此地。看來...唉......”
朱常洵日盼夜盼,就盼著楊澤能早日有消息,一聽見此人就是楊澤找來的,當(dāng)下流出眼淚,跪了下來,哀求道:“先生救我!先生你看,我身邊的這幾位,哪個不是當(dāng)今天子的親人骨肉?個個無一幸免,他、他好狠哪!5555~~~~~”
那黑衣人也不由得火往上沖,一把拉朱常洵起來道:“千歲您放心,老夫拼了性命也為你等討回公道。想我太祖皇帝何等英雄人物,怎么能用這么卑鄙的手段來對付自己的同胞!你們暫且忍耐,老夫這就進(jìn)京,如果老天幫忙,不多時就有消息傳來?!闭f著,黑衣人似乎為眼前情景所感,也淌下了眼淚,放開朱常洵的手掉頭而去,后面朱常洵等一眾王爺尚在痛哭呢。
“怎么樣?李自成,你在軍校已經(jīng)上了半年課了吧?有什么體會啊?”北京軍校內(nèi),我和李自成等一批學(xué)員在操場一角坐著,看著軍校的學(xué)員越來越多,又辦得有聲有色,我也是打心眼里高興。
“萬歲,小人來當(dāng)兵的時候想的就是混口飯吃,別在家餓死就好。根本沒想過能進(jìn)軍官學(xué)校,而且還有這么多學(xué)的東西。以前覺得當(dāng)軍官,只要有身好武藝就好了,真沒想到有這么多講究的?!崩钭猿梢彩歉锌级唷?p> 我點頭道:“是啊,反正你們都要記住,當(dāng)了兵,你脫下軍裝就是民,時刻要牢記自己的紀(jì)律。你說的當(dāng)兵就是為了混口飯吃也沒錯,能讓人們安安穩(wěn)穩(wěn)的吃上那口飯,就是當(dāng)兵的責(zé)任。當(dāng)兵要記得這些,日后你等當(dāng)了軍官,更要教導(dǎo)自己手下的士兵們懂這個道理。那才能帶出好兵來?!?p> 說著話,校長孫承宗也結(jié)束了他的課程,來到面前,待得敬完禮,孫承宗解散了圍在我身邊的學(xué)員們,我笑道:“孫老愛卿,你的高級培訓(xùn)班怎么樣了?”
孫承宗答道:“萬歲,如今已經(jīng)是繼滿桂、祖大壽之后的第三批學(xué)員了,這次成員可多,有曹文詔、左良玉等十幾個各地總兵官。學(xué)習(xí)也還積極,特別是曹文詔,在上了一個月的課程之后,還下令給他的侄兒曹變蛟也到學(xué)校來學(xué)習(xí),很有熱情啊?!?p> 我滿意的笑笑,道:“這曹文詔在山西帶兵還不錯,朕有意讓他來重新訓(xùn)練京城三大營,你看怎么樣?”
孫承宗也笑道:“萬歲知人善用?!?p> 我看看天色,時候也不早了,晚上還答應(yīng)了要去陪周皇后,便對他說道:“好吧,這事你也別急著告訴他,等他學(xué)完了再正式任命。那朕就先走了?!?p> 剛和錦衣衛(wèi)們走到軍校門口,我正看著哨兵敬禮,就聽一聲喊,當(dāng)先的錦衣衛(wèi)一頭栽下馬去,斜刺里沖出來一群人,或拿刀,或者持劍,個個蒙著面向我沖了過來。錦衣衛(wèi)們也是反應(yīng)迅速之極,怒吼聲中紛紛拔出腰刀,將我團(tuán)團(tuán)擋住,軍校哨兵也加入了進(jìn)來。一時間,刀光劍影,血肉橫飛,不時有人倒在血泊之中,我眼瞅著刺客當(dāng)中還有女的,心中覺得奇怪,但是也知道這不是我好奇的時候,撥轉(zhuǎn)馬頭就往軍校中闖,后面就交給錦衣衛(wèi)他們了。剛跑得沒兩步,一道黑影從空中向我撲來,我本能的用馬鞭去擋,就覺得手腕子一疼,已被來人牢牢抓住,生生把我拽下馬來。
孫承宗等軍校師生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變故,一窩蜂的跑來,圍了個水泄不通,我雖驚,但是沒失去理智,大叫孫承宗道:“孫承宗!立刻封鎖軍校,對外就說軍校正在操演......”
抓住我的那人笑道:“不錯嘛,雖驚而不亂,還一副指揮若定的樣子。只是可惜為何如此刻薄無良呢?”
我心中有氣,本來嘛,自到這個世界上之后,哪怕魏忠賢那樣的氣焰囂張的都沒讓我如此狼狽,當(dāng)下我哼了一聲也不答話。
一眾刺客圍著我這個人質(zhì)走進(jìn)了操場,士兵錦衣衛(wèi)們遠(yuǎn)遠(yuǎn)的站著不敢亂動,只是把個軍校圍得嚴(yán)嚴(yán)實實,連只鳥也飛不出去。抓住我的那人顯然是這些刺客的頭領(lǐng),一眾刺客都把臉轉(zhuǎn)向他,看他安排。
那蒙面人道:“萬歲爺,我等草民在這北京城可守了您兩個多月啊。今日特地來討個說法?!?p> 我冷笑道:“說法?我登基之后特地申明,普通百姓如有天大事需要見朕的,可以報名后安排,你只要一個說法的話,為何不走正規(guī)程序?為何要脅持朕?怕不是一個說法那么簡單吧?”
刺客中一個比較年輕的人也是冷笑道:“你那一套就別拿來糊弄人了吧!”接著他也不理我,轉(zhuǎn)頭又對著那領(lǐng)頭說道:“竇大俠,不是說好了你一出手就宰了這狗皇帝嗎?你看現(xiàn)在可好,怎么著也不能全身而退了?!?p> 我聽得真切,心道,姓竇?。抗?,我只要得脫大難,把你滿門抄斬,全家點天燈!當(dāng)然是在心里想想。那姓竇的也不去理會,繼續(xù)和我說道:“萬歲爺,國家以忠孝治天下,以道德服人心,而如今你拘親族、興廠衛(wèi)、還盡收天下王爺?shù)膵邋诤髮m,如此荒淫,難道就不怕群情激奮?落入今天一般境地嗎?”
聽了這話,我笑了起來,他給我羅織的罪名前兩條還能說一說,后面的一聽就是編造的,而且還是那些被我觸動利益的王爺們編造的?!案]先生請了。你給朕說的這些罪名都是王爺們告訴你的吧?”也不等他回答,我接著說道:“你給朕羅織的罪名太也荒唐!......”我剛想義正詞嚴(yán)一番,一陣馬蹄聲響,士兵們分開兩邊,王承恩等重臣都到了。
王承恩見我被抓著手坐在蒙面人中間就急了,連忙跪著過來道:“各位大俠千萬小心啊,這位可是我大明朝的真龍?zhí)熳?!你等怎敢如此大膽?!”刺客們正要阻攔,那竇大俠將手一擺道:“區(qū)區(qū)一個太監(jiān),不用理會!”
王承恩來到我身邊,掏出一張絹巾給我拂一下臉道:“萬歲,老奴罪該萬死,讓您受驚了?!?p> 我笑道:“不礙事,正好你來了,你給這些個俠客說說我宮里登基前和現(xiàn)在一天的開支。”
王承恩雖疑惑,但是也照辦道:“萬歲登基前,紫禁城內(nèi)有宮女九千,現(xiàn)在是一百一十人;宦官十萬,現(xiàn)在是三百人;開支從前是一萬兩白銀,現(xiàn)在是三十五兩?!?p> 然后我對那姓竇的說道:“你聽見了?夠荒淫的吧?”
姓竇的窘了一下,道:“那么你盡拘親族又怎么說?實話說吧,老夫我家世受皇恩,誓言要盡力保護(hù)朱家血脈平安,卻沒想到你如今卻把自己大小親族全都廢黜,關(guān)的關(guān),殺的殺!有違孝義!”
我哈哈笑了兩聲道:“竇先生對皇家忠心耿耿,確實難得。可惜是個愚忠!你知道朕從洛陽福王府上抄出多少銀子?嘿嘿,你不知道朕告訴你,三千二百萬兩!開封城中的周王朱恭枵,你猜多少?一千四百萬兩;襄王府,九百萬兩!這些還不包括他們家中的財寶和占老百姓的土地!現(xiàn)如今天下大旱,百姓水深火熱,朕前后下旨撥內(nèi)庫銀四千萬兩救災(zāi),這些王爺千歲可曾出過一分一毫?這都還不算,更可鄙的是他們還在自己封地內(nèi)任意的加賦稅,練私兵。如果任他們這樣胡鬧下去,怕是一個王爺你也救不了。這天下都要換個姓了!哼!就連青州第六代衡王,都占了八百頃上好田地,你說,這些王爺吃的難道不是百姓血肉嗎?為了他們區(qū)區(qū)一人裹腹,要讓全天下百姓受難嗎?”當(dāng)我提到青州衡王的時候,老家伙毫無心計的看了其中一個蒙面人一眼,那蒙面人心虛的縮了一下頭,我頓時留心上這人。
剛說完,群臣那邊跑出一人,“撲”的跪在地上道:“萬歲您受驚了。”然后也不等我說話,轉(zhuǎn)頭向竇老頭磕了一個頭道:“前輩!小子乃是白長卿,前輩是否還記得?”
哦,這就是白長卿所說的高人啊。我也不和白長卿說話,看他怎么做。竇老頭聽了我剛才說的話,想得半晌才緩緩對白長卿說道:“老夫當(dāng)然記得你。多年未見,沒把老夫教你的東西忘記吧?”說著話,他拉下了自己的蒙臉布,我抬眼看去,陽光照在老翁臉上,臉色紅潤,滿頭白了,頦下三縷銀髯,童顏鶴發(fā),當(dāng)真便如圖畫中的神仙人物一般。看來武俠小說中的高人都還不是亂編出來的呢。
“前輩教小子的小子一刻也不敢忘記,時常加以練習(xí)。小子還請前輩手下留情,放了萬歲?!卑组L卿恭謹(jǐn)?shù)恼f道。
“你也來求我放了皇帝?你現(xiàn)在做的什么官???有沒有記得我當(dāng)初怎么跟你說的?”竇老頭道。
“前輩所教的,無論是功夫還是做人,小子都不敢忘卻。當(dāng)今天子仁心愛民,勤政律己,乃是難得的圣明之主,所以小子懇請前輩為天下蒼生為念,快快放了萬歲?!?p> 竇老頭早開始懷疑起自己是否做錯了,但是又生怕上當(dāng)受騙,猶豫不決,我看這些個蒙面人情緒也有點激動起來,有的對我咬牙切齒,有的彷徨不定,大多都是焦灼不安,便開口道:“今日之人,我一概不加追究,”說著,剛才那個縮頭縮腦的家伙正好看向我,我一笑接著道:“就連你,衡王朱常庶,朕也赦了。但是要貶為庶人!”
衡王朱常庶大驚,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我怎么會一下叫破了他的身份,只覺得手腳冰冷,四肢無力,他本就從小錦衣玉食,憑著一股沖動參與了此事,自被圍困后就一直焦頭爛額的,當(dāng)下軟軟的跪了下來,道:“罪臣...罪臣......領(lǐng)旨?!?p> 他一跪,身邊的林四娘也跪了下來,其他人更是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知所措。竇老頭長嘆一聲道:“罷了罷了!望萬歲遵守自己的諾言,不要追究這一群人的滔天大罪,有什么就找老夫吧!”說著他也放開了我的手,跪在地上。兵器落地的聲音“叮叮噹噹”,刺客們束手就擒。
我甩著被老家伙捏得發(fā)痛的腕子,對如狼似虎沖上來的錦衣衛(wèi)們叫道:“不要綁了,就留這老頭和朕談?wù)労昧?。其他人都赦免了,放走放走。哦,對了,衡王朱常庶,你不能再回王府,朕要抄你的家。一會兒到王承恩那里取三百兩銀子,以后就是庶人了?!笔?,和他名字倒挺陪,我想著,大難得脫,我也開心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