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每次初一一過,她就開始想方設(shè)法以各種理由躲出去,然后在半夜回來的時候,就跟聽評書一樣聽老爸老媽轉(zhuǎn)述。轉(zhuǎn)述也比直面的好,因為大家的熱情總是讓她不知所措。很多時候都沒地兒躲,有時候她走在路上,看見枯樹枝搭成的鳥巢都會特別羨慕。
但是也有躲不過去的時候,只能硬著頭皮應(yīng)付。根據(jù)她多年被逼婚的經(jīng)驗,把逼婚分為兩種:長輩式的逼婚和朋友式的逼婚。兩種逼婚開場都不一樣。朋友式的逼婚比較簡單粗暴。關(guān)系一般的會說:“趕緊找個人嫁了吧,要求別那么高”或者說“什么時候喝你的喜酒啊”之類的。關(guān)系好一點兒的,就像陶米那樣的,會直接說“再不出嫁就出家吧”或者“不披婚紗就披袈裟吧”,再或者就是“你現(xiàn)在找,未婚的排著隊等著你;你若還不找,就只能排著隊等二婚的了!”
但是長輩式的逼婚就比較含蓄,先是試探,一般是以三句半開頭:
畢業(yè)了嗎?
工作了嗎?
結(jié)婚了嗎?
唉!
尤其是最后的一聲長嘆,每次這個時候就意味著“逼婚”開始了,就跟舞臺劇的幕布一樣,只有它拉開了,劇情才真正開始。長嘆過后,就是一頓苦口婆心的意味深長的失足青年再教育:“這么大歲數(shù)了該找了,不然好的都沒了!”“別那么挑了,差不多就行了!”“長得漂亮的有什么用啊,那都是虛的,重要的是對咱好的!女人找一個對自己好的比什么都強!”“條件什么的沒那么重要,但是必須找個有房的,你總不能跟著他串房檐吧!”“人品好點兒,老實肯干的就可以了!”“家里有兩個兒子的不能找,妯娌關(guān)系可難處了,你這性格得吃虧!”“成天沒個正經(jīng),滿嘴跑火車的千萬不能找,沒什么出息,男人得沉穩(wěn)點兒!”“不管怎么樣,別挑了,再挑就成老姑娘了!”糖白白陪著笑,就跟小雞啄米一樣的負(fù)責(zé)點頭,這個時候她的意見一點兒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現(xiàn)在是單身,這歲數(shù)了還是單身有什么發(fā)言權(quán)?
一頓教育之后,緊接著就是適婚男人推薦一覽表,各種親戚的朋友的弟弟的同學(xué)的二姑的外甥,總之哪怕是中間隔著二十里的關(guān)系,只要是有單身的看起來大約匹配的就能挖出來給你聯(lián)系上,然后坐在你對面一頓介紹,最后加上一句“真的是挺好的一個小伙子,保證以后咱是領(lǐng)導(dǎo)他是兵,條件也跟咱們家的差不多。我覺得你們挺合適,要不見見?”或者退而求其次,留個聯(lián)系方式。那話說的要多懇切有多懇切,好像只要你拒絕,你就是一“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糖白白每次聽完之后,先肯定,后無視!不然怎么辦,人家那么好心關(guān)心你的婚姻大事兒,還不辭勞苦的牽線搭橋,你不冷不熱的像話么?必須先把態(tài)度表現(xiàn)出來,肯定人家的好心,并且表示感謝。尤其對方還是長輩,太冷淡不像話!
早幾年,糖白白就是直接對抗,一談這個事情臉色立馬就變了,全身透著涼氣,搞得別人就跟逼良為娼似的很沒面子,最后她索性明確表態(tài),只要誰沒事兒提這茬兒,不管是哪個年齡段,通通罰款一百,決不姑息。這招挺有效,或者人家是覺得犯不著熱臉貼人家冷屁股,有一段兒特別消停,即便想提,也被糖白白那爛泥扶不上墻那勁兒給打消了,何必呢!
不過近一二年好像就又恢復(fù)了之前熱情的樣子。
適婚男人推薦一覽表之后,就是陌生男女見面會,俗名叫相親。因為都是親友介紹,一般是吃飯,而且是男方請。點上菜等待的空檔,介紹自己的性別,這個得介紹,在這個雌雄難辨的時代,不介紹還真不方便,容易鬧笑話。有一次,糖白白逛街,有一地兒找不著,就問前面一披頭散發(fā)的“姑娘”,結(jié)果她叫了一聲大姐之后,人家轉(zhuǎn)過頭來才發(fā)現(xiàn)是一大哥,一頓道歉。介紹完性別,介紹工作,然后就是婚史病史犯罪史,再神經(jīng)點兒會介紹特長和愛好,事無巨細(xì),不然無話可聊,容易冷場。兩個陌生男女一旦冷場了想再熱起來就難了。以上的這些都是她聽別人說的,到目前為止,她只相親過一次,就是陸天野那次,他們根本沒聊到什么自己的問題,盡說曹家棟了。糖白白跟那兒瞪著眼抱怨,陸天野一邊吃飯,一邊兒接應(yīng)。場面倒也和諧,因為之前第一眼的時候該別扭的都別扭完了,最后都不像相親了,倒更像是拼桌吃飯。所以她雖然很大齡,但是沒什么相親的經(jīng)驗,她對這種變相的自我推銷沒什么好感,老覺得自己就跟一貨架上的商品似的,被人拿來評頭論足貨比三家。何必呢,晚婚就晚婚唄,誰說晚結(jié)婚的話好的就沒了,該是你的就是你的,即便是他結(jié)婚了,離了婚也會過來找你。糖白白覺得人類被這些普遍性給害慘了,多少歲該念書,多少歲該戀愛,就連多少歲該生孩子都自發(fā)的定了一個段兒,早一步晚一步就覺得錯了,得糾正。其實何必呢,誰也沒說這個年齡段必須干什么,不干就不對了。只不過是在這個段兒,這樣做的人比較多,使這種行為變成了一個普遍行為,本著排除異己的原則,那些小眾的現(xiàn)象就成了眾人攻擊的對象。就好像大夏天穿棉襖,大冬天穿紗裙,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會說這人是神經(jīng)病!因為大家都是夏天穿裙子,冬天穿棉襖,他沒按著大家的路走就不正常。
雖然她有自己的想法,也絕不認(rèn)為再不結(jié)婚就沒好的了,但是她卻不能這樣去跟別人辯駁,就算是她這樣說了,也沒人愿意聽,覺得她天真外加無知。尤其是男人跟女人的一些特性上的區(qū)別,歲月對男人女人的不同待遇——就是歲月催人老,歲月只催女人老的這種狀況下,她的辯駁不過是個大齡女人的垂死掙扎。
所以作為小眾的在適婚的時候沒婚的女人,就得承受“千夫所指”,就得在所謂的人格魅力下滑之后進行自我推銷,不然最后只能降價處理或者等著過期,當(dāng)垃圾一樣處理掉。在大家看來,一個結(jié)過五次婚帶著三個孩子的男人都比一個沒有婚史身體健康的三十歲的女人要好脫光。上帝造人的時候注定了女人的這種劣勢,造男人的時候造的是個完整的人,造女人的時候就隨便從男人身上取了根肋骨,然后往地上一摔,劈頭澆一瓢水完事兒。
因此,縱然糖白白有特別多的委屈和不甘心,但是基于性別上的劣勢,她不得不擺個鵪鶉樣兒,在親友們或大或小的唾沫星子的洗禮中頻頻點頭了。
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一站式的逼婚越來越頻繁,從一年一次到一年N次,春節(jié)的時候最為集中,一批一批又一批,難怪她會覺得春節(jié)是這個世上最無聊的節(jié)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