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秦綠枝,王三娘面色一沉,心下暗暗警惕起來。她悄悄的挪了挪步子,擋在了鄭瑞身前,面朝著秦綠枝,一副虎視眈眈的模樣。
秦綠枝緩步上前,見王三娘這副護崽子的架勢,不禁暗自好笑起來。她揚起一抹清清淡淡的笑容,坦然道:“王小娘子不必緊張,我不是來勾引你家夫君的!”
王三娘俏臉微紅,不想人家這么直白的道出了自己的所思所想。
鄭瑞聞言,側(cè)目去看王三娘,見她那副尷尬的囧樣,心下暗樂。他壞笑著,一手攬住王三娘的纖腰讓她靠在了自己的懷中,而后微微低下頭湊近她的耳畔,輕聲道:“娘子放心,夫君把持得住!”
經(jīng)他這么一說,王三娘的雙頰越發(fā)紅潤了,她窘迫的抬眼瞪他。
見他們情意綿綿的互動,秦綠枝微微垂下眼簾,輕咬著唇,面上若無其事的暗自壓下心中一陣陣翻涌而上的酸澀,卻是好半晌忘記出聲。
“秦娘子來此,有何貴干?”
聽到鄭瑞的聲音,秦綠枝忽的抬眼去看他,眸光中勾勒著深深的留戀。她開口道:“只是……與你,道別?!?p> “看來秦娘子是想通了,如此甚好?!编嵢鹞⑽⒁恍?,面露欣慰之色。
秦綠枝瞅了一眼鄭瑞,不語,只默默地點了點頭。
王三娘狐疑的看看秦綠枝,又轉(zhuǎn)頭看向鄭瑞,與他咬耳朵道:“什么想通了?你跟她很熟么?”
聞著縈繞在鼻端的淡淡醋味,鄭瑞從容解釋道:“我們做了一筆交易,她幫我一次,我給了她一張良人戶籍,如此而已。”
聞得此言,王三娘瞬間想起了一直盤踞在心中的一個心結——那一夜在楊奴兒家漣漪廳外她看到鄭瑞與秦綠枝‘親密的’攀談良久的情形,她就一直在想,鄭瑞真得是沒有半點私情的與她談判么,他到底答應了她什么條件呢——卻原來,是這么一個答案,與她咬碎了一嘴銀牙所設想的種種結論當真是差了十萬八千里啊!
阿莫說‘夫妻之道在于難得糊涂’,但她始終沒能領會此中精髓。她只知道,有些事若不說清楚,就會變成人心中一個又一個的疙瘩,最后這些疙瘩會牢牢地焊在一起,變成一個永遠解不開的死結。
她就是帶著這么一個心結來考量鄭瑞不來上門提親這件事,最后越想越歪,憑空又在這心結上添了諸多小結,這些‘結上結’最終成了她病情反復的引子,纏磨的她心力交瘁。想來那么多深閨怨婦都逃不脫抑郁而終的結局,想必便是這些心結惹的禍了。幸好,她天生樂觀,鄭瑞也終究沒有讓她失望,終于讓她躲過了一劫,避開了這種懦弱的死法。
“以后有什么事都不要瞞著我好嗎?我會胡思亂想的!”瑩潤的雙眸望住鄭瑞那雙清亮的眸子,王三娘以無比認真的神色提議道。
見王三娘難得的嚴肅神情,鄭瑞卻起了促狹心思。他忍不住揶揄道:“我說了,你就信?不怕我騙你?”
“只要你說的,我就信!”王三娘不茍言笑的回道。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不到萬不得已,我勸你還是別騙我比較好!”
鄭瑞做認真思考狀,最后在王三娘殷切期待的眼神中一本正經(jīng)的點了點頭,道:“好,我答應你。”
王三娘與鄭瑞兩個人旁若無人的說著話,將前來道別的主角秦綠枝秦娘子晾在了一旁。秦綠枝覺得自己很多余。理智告訴她,她該走了,可眼神卻那么不爭氣的黏在鄭瑞的身上,心里有一道聲音不斷的冒出頭:這一走便是相見無期了吧?她不甘心,不甘心這么默默的離開,至少讓她再看一眼,一眼就夠了!
“郎君,小娘子,總算找到你們啦!”
一道氣喘吁吁的呼喊聲打斷了秦綠枝的尷尬,也打斷了鄭瑞與王三娘的旁若無人。
三人齊刷刷看去,卻見被王三娘放了一日閑假的阿莫急匆匆的跑到他們跟前,喘了口大氣道:“你們快去看看,蘇家小筑出事了!”
三人聞言皆是一愣,王三娘趕忙問道:“你倒是說清楚些,出什么事了?”
“蘇娘子她失蹤啦!”阿莫跑的一腦門的汗還來不及擦,嘴里繼續(xù)道,“二郎君找不到蘇娘子,急得發(fā)瘋,竟然要一個人跑到揚州去尋她呢,二位快去勸勸吧!”
沒想到是這么回事,鄭瑞和王三娘面面相覷,一下子心里沒了計較,這事的確太突然了一些。反觀秦綠枝,聽到這個消息,她卻很是鎮(zhèn)定。話說她與蘇柳娘也算是親如姐妹一般的關系呢!
三人隨著阿莫急急忙忙的趕往蘇家小筑。一路上,阿莫言簡意賅的闡述了一番他所知道的情況。
話說今日他本想帶著幾吊錢出門去耍耍,沒想到方踏出府門便遇到了神色不安的黃阿有。聽他說了蘇柳娘失蹤一事,阿莫趕忙帶著他去見了崔氏。今日阿郎和大郎不在府中,王三娘又跑來與鄭瑞約會了,這么大的事,也只能找崔氏拿主意了。
崔氏和孟氏聽到這個消息后,她們立刻帶人去了蘇家小筑??此齻兊募軇荩隙ㄊ窍氤脵C勸王二郎回心轉(zhuǎn)意,好早日回府。但王二郎是什么人,若是這么容易聽勸,也就不會鬧出這許多事來了。
黃阿有最是了解王二郎目前的狀況,他擔心崔氏他們勸不了,便央著阿莫跑出來尋王三娘和鄭瑞。其實黃阿有還有另一層意思,他希望他們二人能幫著王二郎將蘇柳娘尋回來,也免得蘇家小筑上下人心惶惶,生怕王二郎就此回了王府,他們這班人自然就沒了用武之地了。
銅駝坊,蘇家小筑。
自五月里因著蘇柳娘難產(chǎn),王三娘來了一趟外,之后卻因她自己纏綿病榻,未在涉足蘇家小筑,也少了與這邊的聯(lián)系。她方一進入大門,便感覺到了一股濃郁的不安和壓抑,所有的仆婢都無精打采的,好似末日即將來臨一般,萎靡不振的氣氛,較上回孩子夭折時的那股悲傷更讓人難受幾分。
崔氏和孟氏此刻正端坐在后院堂屋內(nèi)。這二人,一個面露氣怒,一個面現(xiàn)愁緒。想必已經(jīng)是勸過王二郎了,看來收效甚微。匆匆瞥了一眼堂屋里的情形,鄭瑞與王三娘并秦綠枝三人,沒有進去驚擾兩人,而是悄悄的跟著黃鶯兒繞過堂屋去了后院的主屋臥房。
三人趴著門縫往里瞧,卻見王二郎靠坐在床榻邊,頭發(fā)散亂、衣衫不整,懷里緊緊的抱著一把斷弦的琵琶,目光游移不定。
見他面色憔悴、神情楞充的模樣,王三娘心中不忍,想要推門進去,卻被鄭瑞制止了。他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別出聲,然后轉(zhuǎn)身帶著眾人去了一處花廳里。
“二兄如今這模樣,看得人好生難受,怎么會變成這樣?二嫂為什么要走呢?”王三娘紅著眼眶,喃喃道。
秦綠枝跟在一旁,聽了這話,眼中閃過一絲譏諷,面上卻全無表情,亦不發(fā)一言。
鄭瑞則與黃鶯兒道:“你且說說是怎么回事!”
“昨日早上,婢子們?nèi)シ汤删湍镒邮嵯矗瑓s沒想到還沒進門就看到郎君沖出門來,說讓我們快去尋娘子。我們當時還不知道怎么回事,以為郎君宿醉未醒,撒酒瘋呢,便沒有行動。但拗不過郎君堅持,所以我們只得將府里里里外外尋了個遍,果真是沒有娘子半個身影,這下子,我們才知道娘子當真是失蹤了?!?p> “黃管家去報了官,但官府的人卻不搭理。沒辦法,我們只好自己分頭去尋。郎君更是急的發(fā)瘋,帶著我們將整個洛陽城都翻遍了,若不是天色漸晚,城門關閉,說不得還得連夜去郊外找。就這樣,我們從昨日開始到今日,尋了整整兩日,也沒有找到娘子。今日去郊外尋了一圈,仍舊是杳無音信?!?p> “大家正沮喪的時候,郎君忽然說要去揚州尋娘子,說她一定是回揚州去了。然后他就那么不管不顧的打算單槍匹馬的去揚州,幸虧被幾個健碩的家仆攔住了……兩個時辰前,我們才將郎君強行帶了回來。黃管家怕郎君再鬧著去揚州,所以才趕去王府報信的?!?p> 說到這里,黃鶯兒眼圈兒一紅,她撲通一聲跪在鄭瑞跟前,哽咽道:“婢子知道鄭郎君有本事,一定能幫郎君將娘子找回來的。娘子已經(jīng)失蹤了兩日,也不知道是不是落入歹人手中……郎君更是兩日兩夜不眠不休、滴水未進……我們真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還請鄭郎君能施以援手,幫幫我們!”
“不必如此,二郎的事情就是我的事,自然不會袖手旁觀!”鄭瑞安撫了一句,緊接著問道,“你家娘子失蹤前有否異常之處?”
黃鶯兒抹了把眼淚,回想了一下,斷斷續(xù)續(xù)道:“娘子自小郎君夭折后就整日里郁郁寡歡的,但好像也沒有其他的反常之處……哦,若說反常,就是前日夜里,郎君喝醉了回來,是娘子親自服侍郎君的……因為娘子生產(chǎn)之后身體很虛弱,一直躺在床上將養(yǎng)著,所以平日里都是婢子們伺候郎君梳洗??赡侨?,娘子穿戴的很整齊,好像是要出門的樣子,當時我們還奇怪來著,娘子只說是自己好了許多,想下地活動活動,還讓我們都回去休息,說是要與郎君獨處。婢子們依言退下了,但還有些不放心,就守在院里。婢子清楚的記得,那一夜,娘子彈了好久的琵琶……”
“這么一說,怎么好像是二嫂自己準備離家出走的?”王三娘推測道。
“你們郎君常常喝醉?”這么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鄭瑞卻問得很認真。
黃鶯兒如實道:“是的,打從小郎君夭折后,郎君就經(jīng)常出去喝酒,每次總是喝的爛醉如泥的回來,想來是心中難過吧?”
“哼,原還羨慕柳娘嫁了一個知心人,卻原來也不過如此!”秦綠枝自言自語了一句。
她的聲音很輕,奈何鄭瑞的耳朵卻很靈。他忽然看向秦綠枝問道:“秦娘子,是不是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