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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風(fēng)錦瑟

第一六零章 隱忍不發(fā)

唐風(fēng)錦瑟 甬城金雀 3438 2021-06-30 16:01:00

  “懷胎數(shù)月?”王三娘心中瞬間略過無數(shù)揣測,急問,“可知到底幾個月?”

  “這位娘子身形纖弱,懷胎數(shù)月卻不顯懷,但依某之見——”仵作肯定道,“當(dāng)有四五個月了?!?p>  “四五個月……”卻是王伊蓮嫁與來俊臣之前,那么,這孩子定然是段簡的了!

  莫非……

  王三娘又問:“她當(dāng)真是自縊而死?”

  仵作搖頭,伸手翻動了一下王伊蓮的脖頸,“你看這里……”他指著脖頸前后一圈,“還有一條更細更深的勒痕!”

  “這是何意?”王三娘瞬間捏緊了拳頭,“她……她是被人勒死的?”

  “先是細繩勒脖,再用粗繩吊掛。”

  “所以,是有人先勒死了她,再偽造成她上吊自殺?”王三娘瞬間明白過來,又問,“這條勒痕可是與她身上的鞭痕一般粗細?”

  得到仵作的肯定后,王三娘不禁暗恨,定是那來俊臣干的,他殺了王伊蓮,卻栽贓給衛(wèi)遂忠,對外說是王伊蓮因衛(wèi)遂忠言語羞辱才上吊自殺,卻是在給自己掩飾罪行!

  “這個畜生!”王三娘懷著滿腔怒火推門出去,她恨不得現(xiàn)在就去殺了來俊臣!

  仵作將方才的檢驗結(jié)果又與王家夫婦和徐恕敘述了一番。

  三人震驚過后,卻陷入了詭異的沉寂。

  “叔父、叔母,是何打算?”在院中冷靜了片刻后,王三娘回身問王慶詵與李氏。

  王慶詵一臉頹喪,“還能如何打算,那來俊臣豈會承認!何況他如今正受陛下重用,便是他承認殺妻,陛下未必會將他如何!”

  王三娘又將目光投向李氏,李氏依舊是哭,那哭聲里卻沒了起初質(zhì)問來俊臣時的勇氣與不甘,只余下了認命的脆弱與悲痛。

  雖然心中早有預(yù)料,但王三娘還是忍不住替王伊蓮感到不值。

  “你們可知,伊蓮姐本可以擺脫這樁婚事!”王三娘將那日與王伊蓮密謀逃婚的事和盤托出,瞧著王氏夫婦雙雙震驚的模樣,王三娘苦笑道,“女尸、桐油、車馬、時辰……我算好了一切,只要她點頭,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洛陽!”

  “可那日,她卻對我說,她不走了!”王三娘紅著雙眼看向王氏夫婦,“她說,若她走了,便沒有人替她的父親與來俊臣說情了!只有她嫁過去,那來俊臣看在姻親的份上,才會放她的父親一馬!”

  王三娘指著王伊蓮的尸身,抬眸直視王慶詵,哽咽質(zhì)問:“叔父啊,你看看你的女兒,你可心安?”

  “蓮兒……”王慶詵怔忡過后,終是不顧儀態(tài)的蹲在地上,哭出了聲。

  李氏更是悲痛交加,抱著王伊蓮的尸身,嚎啕大哭,不能自已。

  但也僅僅只是哭泣。

  離靈堂遠了些后,哭聲才漸漸聽不見了。徐恕與王三娘因著宵禁無法回家,只好往王家的客院走。

  垂柳湖邊,卵石小徑上,徐恕停步,責(zé)問身旁的王三娘,“你這又是何必?”

  徐恕覺得王三娘如此刺激王氏夫婦十分不該,痛失愛女已是人間慘事,如何還能雪上加霜,讓這對夫婦無地自處。

  “若是王大娘子泉下有知,也不希望她的耶娘如此傷懷?!?p>  王三娘抿唇不語,低著頭用腳碾著一粒石子。一旁的徐恕卻不打算放過她,就那么安靜又執(zhí)著的等著她的答案,仿佛學(xué)堂的老夫子,盯著一個犯錯的小學(xué)生。小學(xué)生卻渾然不覺自己有錯,她把玩著腳下的石子,直到那枚小石子被她踹入湖中,在湖水中激起一串水花,漾開一圈圈漣漪,她才心滿意足的開口道:

  “我不希望有一日,我替伊蓮姐討公道的時候,她的耶娘卻因為這樣那樣的理由,而不能替她說上兩句,伊蓮姐若泉下有知,怕是更傷懷!”

  卻不是徐恕期待的答案。

  徐恕搖頭嘆氣,他知自己勸不動王三娘,但還是提醒道:“時機未成,莫要輕舉妄動,王郎君所言并非全是怯懦推諉之詞。”

  “放心?!蓖跞镎Z調(diào)深沉,“蛇打七寸,若不是一擊必中,我不會出手!”

  聞言,徐恕側(cè)目,不知何時,他的錦兒已經(jīng)與他記憶中的模樣漸行漸遠了。

  次日,王三娘怒氣沖沖的離開了王家,徑直上了自家馬車。

  出門前還好好的,怎么現(xiàn)在又生氣了?鈴鐺滿臉疑惑又擔(dān)憂的詢問:“娘子……”

  “上車!”王三娘打斷了鈴鐺的話頭,彎腰入了車廂,并吩咐車夫,“回思源齋。”

  鈴鐺滿腹疑惑,卻不敢多嘴。直到馬車行出了一段路,王三娘掀開車簾一角,掃了一眼馬車后方,又將簾子放下。鈴鐺終于忍不住問道:“娘子在看什么?”

  “有人跟著我們?!?p>  鈴鐺嚇了一跳,趕忙壓低聲音,“是何人?他們想干什么?”

  “莫慌。左不過是來俊臣的走狗?!蓖跞锸值?,“昨日便跟著了。”

  “那咱們請了徐郎君和仵作,也被他們知道了?”鈴鐺憂心忡忡。

  “無事。以來俊臣的狡詐,他怎會不知我們帶走伊蓮姐的尸身想干什么?”王三娘道,“只不過,他料定叔父不會告發(fā)他,所以才如此毫無顧忌?!?p>  “既然如此,他又為何派人跟著我們?”

  “惡人也怕惡報,他怕我壞事,慫恿叔父告狀。若叔父真敢舍得一身剮,如我父親當(dāng)年那般將真相捅到陛下面前,雖不能真將他如何,他到底是要吃些掛落的。所謂權(quán)勢,最是唬人,什么陰謀陽謀,但凡攤開來示眾,便什么也不是了。”

  鈴鐺忽然福至心靈,明白過來,“怪不得娘子方才怒氣沖沖的出來,娘子是想告訴他們,王家阿郎沒聽你的話?”

  王三娘嘲諷一笑,“我與那來俊臣都多此一舉了!”

  數(shù)日后,來俊臣新娶的王氏女被衛(wèi)遂忠逼死的消息不脛而走,瞬間成了洛陽城閑人們茶余飯后的新談資。認識王氏夫婦的,來詢問事情真?zhèn)危姸酥е嵛?,大家只?dāng)他們默認了。一如來俊臣所料,沒有人替王伊蓮鳴冤不平。

  “哼,知道真相又如何,如今還有我來某人治不了的人?”來俊臣得意洋洋的坐在院子里曬太陽。來府的縞素早就撤了個干凈,而今又掛上了彩綢,似又要辦喜事。

  “那段簡將小美人送來了沒?”來俊臣問一旁的奴仆。

  奴仆彎腰答話,一臉諂媚,“在路上了。阿郎是要拜堂,還是直接入洞房?”

  “一個小妾,也配與我拜堂?”來俊臣吩咐道,“讓轎子直接進內(nèi)院,別讓少卿我等太久!”因著在綦連耀案中表現(xiàn)出色,武皇抬舉他,賞了他一個四品的司仆少卿,仍兼理推事院。

  “喏~”

  原本段簡有一妻一妾,原配妻子便是死去的王伊蓮,家中這個唯一的小妾,模樣也是極美的。曾經(jīng)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羨慕段簡這一雙嬌妻美妾。而今,妻子再嫁而死,剩下個小妾,也因來俊臣聽聞了艷名,又被垂涎了去。段簡年紀(jì)輕輕竟成了孤家寡人,當(dāng)真可憐可嘆。

  不過,王三娘可半點也不同情段簡。

  這日,她路過段家宅院,看到段簡立在門外,呆望著遠去的花轎,轎子里隱約有女子的哭聲。

  一個相貌猥瑣的男人,一臉居高臨下的拍了拍段簡的胳膊,笑道:“算你識相,我們來少卿不會虧待她的。下次若再遇到美貌娘子,你也別費勁出聘禮了,直接送與我們來少卿,必定少不了你的好處!”

  往日里也算豐神俊朗的段簡,此刻氣得渾身發(fā)抖、風(fēng)度全無,他指著那無禮的男人,“你”了半天,卻半句辯駁也說不出,而那男人早已大搖大擺的離開了。

  待他看到王三娘,臉面瞬間漲紅,張口欲言,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王三娘也沒想到會撞見這一幕,雖知是來俊臣此賊欺人太甚,但一想到王伊蓮被連夜休棄之事,她很難對段簡起什么同情。

  “伊蓮姐有孕之事,你應(yīng)聽說了吧?若非為了保護腹中孩兒,忤逆了那來俊臣,也不至于不明不白的死了?!彼龗吡艘谎刍ㄞI消失的方向,嘆息,“你既然沒那個決心護她們周全,何苦娶她們進門?”

  “這一切……非我所愿……”段簡欲哭無淚,滿臉頹喪。

  “你若還想安安穩(wěn)穩(wěn)的娶妻度日,便只有兩條路可走,要么遠走他鄉(xiāng),乞求滿天神佛保佑你別再遇見那些你惹不起的人。若此路不通,那就只剩下一條路了——”王三娘惡趣味的慫恿道,“殺了這幫作威作福的‘來俊臣’!”

  那段簡聽了后半句話,嚇得臉都白了,攥緊了拳頭,卻不敢吱聲。

  王三娘不禁冷笑一聲,“權(quán)衡利弊、明哲保身,真是世家風(fēng)范!卻不知有些事是不能退的,退一步便是萬劫不復(fù)!你好自為之吧。”

  當(dāng)然,王三娘這次不是特意來羞辱段簡的,她是特意繞道去打衛(wèi)遂忠的。

  衛(wèi)遂忠下職后,徑直策馬往家中走去。連日來因著王伊蓮自縊的事,他一直心神不寧。外面都傳,是因為他闖了酒宴,污言穢語罵了王伊蓮,她才羞憤自殺的。

  最近一個月,來俊臣對他的態(tài)度也頗為冷淡,這讓他越發(fā)相信坊間傳言不虛,自己當(dāng)真逼死了王氏女。那日他的確是昏了頭了,喝了幾兩酒,就敢跟來俊臣叫板,當(dāng)真是活膩了!

  途經(jīng)一條僻靜巷道,衛(wèi)遂忠忽覺背后勁風(fēng)襲來,未及回頭,他整個人已從馬上跌了下來,摔得渾身差點散了架。正齜牙咧嘴的抬眼,想看看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偷襲他,突然眼前卻是一黑,原是被人兜頭套了個麻袋,隨即手腳被縛,緊接著便是一頓拳打腳踢。

  衛(wèi)遂忠心下驚慌不已,生怕是來俊臣報復(fù)他,但轉(zhuǎn)念一想,若當(dāng)真是來俊臣,他如今怕已經(jīng)被捆在推事院了。他奮力從鋪天蓋地的拳腳中擠出一聲試探性的大喝,“爾等何人,膽敢毆打朝廷御史!”

  他不出聲還好,這一聲大喝,非但沒嚇退對方,反倒讓對方提出了一串可怕的疑問:

  “他怎么還有力氣喊話?”

  “使點勁兒,就你這點子力氣,能打死人?”

  “你倆太磨嘰了……直接一刀宰了吧!”

  “呃……”衛(wèi)御史覺得褲子有點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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