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后他們各自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休息,天憫的破廟里一個人都不在了,平時這時候應(yīng)該有人還沒醒,但現(xiàn)在竟然一個人都沒有,不過他們也沒有精力去思考這些問題了,找到各自的被子鉆進(jìn)去躺下來就睡著了。
直到傍晚他們才從睡夢中解脫出來,二子是第一個醒的,他每次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到破廟的墻根去撒一泡尿,今天也不例外。
天憫被二子起床的動靜給吵醒了,只覺得渾身依舊酥軟,但是精神已經(jīng)好多了。他剛一睜開眼,就看見二子急匆匆地跑了進(jìn)來,神情中透露著一種不安的情緒。
“天憫,不好了,我剛在墻上看到了一個紅色的“拆”字,這里過不了多久就要被拆掉了。”二子一邊喘著氣一邊說道。
“什么?”天憫一下子坐了起來,“其他人還是沒回來么?”
“對呀,一個都沒回來呢,早上就沒見到人,天哪,不會出什么事了吧?!?p> “趕緊到附近找人問問,麥子,快醒醒!”天憫把旁邊睡得不知道日夜的麥子給推了起來。
麥子揉了揉眼睛,然后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慵懶地問道:“什么事啊?”
“你快去跟二子到外面打聽一下拆遷的事情,我要去蔡師傅那里幫忙了,昨天我沒去,怕是讓他擔(dān)心了,今天說什么都要去了?!?p> “什么?要拆遷了?好好地拆什么遷???這叫個什么日子嘛?一天的安生都沒有。”麥子抱怨道。
“對了,你們順便去打聽下其他人的下落,從早到晚都沒見到一個人,怕是出事了?!?p> “哦,知道了,你放心吧,有俺在,沒問題?!丙溩优闹馗孕艥M滿地答應(yīng)了。
天憫到了蔡師傅那里后,蔡師傅并沒有問昨晚他怎么沒來,只是當(dāng)作平常一樣。他知道天憫沒來一定有他的理由,他一定是有比他這里更為緊急的事情要做。收攤后天憫依舊到了蔡師傅家里學(xué)習(xí)廚藝,在臨走的時候天憫問了一句:“師父,您知道這附近哪里有便宜的房子可以住么?”
“這我不是太清楚,我可以幫你打聽一下,你問這個干什么呢?”
“我,我,我住的那里要拆遷了?!碧鞈懟卮鸬猛掏掏峦?。
“傻孩子,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么,你直接到我這里來住不就行了么,干嘛偏要出去租房子?!?p> “我……”
“你什么啊,我看你就是嫌棄我這個當(dāng)師父的老了,不愿意來照顧我是吧。”雖然蔡師傅知道天憫是不會這么想的,但還是故意這么說了。
“怎么會呢?我……”
蔡師傅趕緊打斷了他的話:“那你干嘛老是不愿意跟我一起住呢?以前你說你有地方住不來也就算了,現(xiàn)在那地方都要拆遷了,你為什么還是不肯來呢?”
“這件事以后再說吧,您容我再考慮考慮。不過房子的事還是勞您幫我打聽一下,就算我住在您這里,可是那里面還有好多人沒地方住呢,大家在一起這么久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睡在大街上吧,那種滋味我受過,不好受?!?p> “那好吧,我就幫你打聽打聽?!?p> “哎,那就麻煩您了。”
天憫說完便離開了這里,等他回去后那些人依舊沒有回來,麥子把自己打聽到的事原原本本地講給了天憫聽:
“昨天上午,我們走了沒多久后,一些自稱拆遷辦的人來到這里,在墻上寫了個拆字,乞丐們看到后就攔住這些人不放,求他們把墻上的字擦掉,不要來拆遷,給他們一個容身的地方。但是那些人哪肯聽他們的,把乞丐們一通臭罵之后,還動起了手,但他們?nèi)松?,打不過,其中一個人就掏出手機報了警,結(jié)果后來就來了幾輛警車,以擾亂治安的罪名把乞丐們?nèi)珟ё吡?,沒人知道他們現(xiàn)在究竟怎么樣了?!?p> “那什么時候會拆遷???”
“據(jù)說就在這兩天了,有人說把他們帶走就是為了方便拆遷,沒準(zhǔn)今晚就會有人來砸墻了?!?p> “大晚上的拆什么遷,怎么著也得等到明天早上吧,我們還是先睡吧?!?p> 天憫說完就躺下了,可是他睡不著,這里他已經(jīng)睡了好幾年了,雖然又破又爛,可他始終把這里當(dāng)成一個家。也許就在明天過后,這里就將成為一堆廢墟,從此不復(fù)存在,他要在這個夜里好好地再多看它幾眼,這樣等到以后老了,也能回憶出它的模樣。
二子跟天憫一樣心神不寧,他比天憫來這里的時間還要長,感情也自然更深。這里的每一個人都跟他的親人一樣,可是現(xiàn)在他的親人們還下落不明,怎能讓他不憂心。而另一個讓他頭疼的問題是以后該住在哪里呢,難道要去睡大街么,從前在逃亡的日子里,他是睡過的,所以那種滋味他還是知道的。
一向心寬的麥子此時也沒有睡著,他倒不像其他人有著住房的煩惱,他至少還有一個家,現(xiàn)在何三叔的事也處理得差不多了,他也是時候回去了。這也許是他跟天憫在一起的最后一個夜晚了,以后能不能再相見他也不知道,這些天來他一直把天憫當(dāng)成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失去一個好朋友的損失是巨大的,他甚至都不知道明天該怎么跟天憫說要走的事。
就這樣三個人在沉默中各自醞釀著自己的傷悲。
夜里莫名地下起了雨,使得原本人就少的屋子顯得格外寒冷,他們幾個人只能把身子蜷縮進(jìn)被子里。
突然在雨聲里多出了一種異樣的聲音,這種聲音的成分越來越多,也就越來越響,不太平整的地面此刻也開始微微顫動。
“怎么回事?”天憫突然喊道。
麥子跟二子這時候也感覺到了,三個人趕緊披好衣服拋出了廟門,周圍一片漆黑,只有遠(yuǎn)處的路上有光亮,隱約可以看到有兩輛推土機和一輛卡車向破廟的方向開了過來。
“看來他們今晚就要動手了,他娘的!”二子憤怒地說道。
“趕快回去把有用的東西全拿出來?!碧鞈懻f完就轉(zhuǎn)身回去準(zhǔn)備搬東西,麥子跟二子也跟著他急匆匆地跑進(jìn)了破廟的廂房。
這個破廟是沒有電的,全靠蠟燭照明,但巧就巧在,恰好這兩天蠟燭點完了,又沒人去買,加上這是一個雨夜,沒有月亮為他們照亮前程,也沒有星星為他們指路,所以整個屋子里一片漆黑。他們只能憑著感覺,胡亂拿一些東西,然后用被子包住往外走。
來回了兩趟之后,推土機上的燈光也照進(jìn)了廟里,在雨水中形成了幾道強硬的光柱。天憫他們趕緊拎著搶救出來的一些東西從院子的后門逃了出去。
在他們的身后是機械的轟鳴和墻倒塌的聲音,巨大的聲響讓原本寂靜的夜晚變得不再平靜,連天空都忍不住流下傷心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