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香”飯莊的掌柜耿建白送走了黃永清,就開始等待獨立團譚振江再次派人來聯(lián)系,以便恢復中斷了的交通線。當天,他把飯莊里的大伙計汪家明叫到了跟前,把獨立團譚團長派人來過的事對他說了,要他也注意一下,看能不能探聽到一些譚團長需要的消息。
這個汪家明也是地下黨員,是和他一起被啟用的,以前有了情報,都是由這個汪家明送到城外交通站。
他的這家飯莊雖說是祖業(yè),但在兩年多以前并沒有現(xiàn)在這么好??箲?zhàn)之前北方的地下黨活動處于低潮,他的地下黨身份一直沒有被敵人發(fā)現(xiàn),上級也只是把他作為備用,長期處于休眠狀態(tài)。40年的時候,冀中軍區(qū)開始重視情報工作,對原先分散的,屬于各條線領導,互不統(tǒng)轄的情報人員進行了統(tǒng)合整頓。當時獨立團獲取敵人的情報,基本上都是靠的當?shù)匕傩蘸筒筷牭膫刹靻T,沒有專門的情報站。譚振江向軍分區(qū)敵工部門請求,讓上級提供幫助,這才在分區(qū)協(xié)調下,啟用了他的飯莊作為情報站。那年獨立團繳獲了一批物資和錢財,上繳以后專門撥了一部分下來,讓他將飯莊好好整修了一遍,以便能夠吸引日偽軍的軍官和縣城上層人士。
重新開張以來,飯莊也確實做到了吸引日偽高官的目的。耿建白在去年還從天津找了日式料理的廚師,又從清苑找來了兩個有點日裔血統(tǒng)的風塵女子,這就讓這里成了日軍軍官們吃喝消費的首選。他憑借這點,交結了一批日偽上層人士,不但給自己增添了一道保險,也弄到了不少情報。
但是這次大掃蕩以來,情況變了,他有了情報也沒法送出去。所以當他確認來人真的是譚團長派來的之后,感到極其興奮。他實實在在的知道了八路軍還在,獨立團還在,而且還在千方百計的打擊敵人。他知道現(xiàn)在這種形勢下,要得到情報并且提供給獨立團,那是要比以前危險大了許多倍的,但他還是十分樂意有這個機會,心甘情愿。
兩天以后,他的飯莊來了個熟客,是日軍司令部的翻譯田尻小太郎。田尻雖說只是個曹長,但是從滿洲調過來的,曾經(jīng)在“滿鐵”任職多年,號稱“中國通”,很得青木的青睞。此人有個毛病,就是貪杯,而且一喝多了,就喜歡吹牛,喜歡表現(xiàn)自己知道得多。耿建白以前沒有少從他嘴里套出有用的東西,現(xiàn)在見他上門,自然著意巴結。
“瑞香”飯莊的后進院內,是一溜平房,以前這個院只是耿建白自家和伙計們住的。后來在改建的時候,他在外面另外盤了一個小院,自家的人和伙計都搬過去住了。這小院里的平房翻新了以后,里面改成了日本式的裝潢,變成了六間日式雅間?,F(xiàn)在這六間雅間,一到晚上基本上都是客滿,白天空著的時候也不是很多。耿建白迎上了田尻,一番寒暄,就把他讓進了其中的一間。
田尻對酒的要求不高,只要是酒就行,不管是日本清酒,還是中國土燒,他是來者不拒。他進了雅間沒多久,就聽到從他的那間里面?zhèn)鞒隽嘶那蛔甙宓娜毡靖?,耿建白知道他又已?jīng)喝得差不多了。
他拉開了那間雅間的門,示意女招待出去,他在田尻對面盤腿坐下,開始和他對喝。
耿建白和田尻喝了一小盅,汪家明拉開門進來了,放下手中的托盤,將那里面的幾樣小菜擺到了矮桌上,又收走了幾個空盤子,躬身退了出去。
耿建白又倒?jié)M一盅酒,對田尻說:“田尻君,你有好幾天沒來了,今天見到你真高興。我看今天田尻君的心情也不錯,就自作主張給你添了幾個小菜,這幾樣小菜都算是我請?zhí)镥昃?,希望田尻君能喜歡。”
田尻笑瞇瞇的說道:“喜歡,我的喜歡。耿桑,你是個大大的好人,我們是好朋友?!?p> 兩人一來一去又吃喝了一會兒,田尻的舌頭有點管不住了。耿建白見他如此,就把話題向他想要知道的事情上面引:“田尻君,我本來想請你喝你們日本的三得利威士忌酒的,可是前兩天平田中隊長來,把我留給你的最后一瓶三得利威士忌喝掉了,所以只好用當?shù)氐母吡痪普写懔?,你可千萬別見怪啊?!?p> 田尻搖著頭,大著舌頭說:“我不怪你,你下次請我就可以了?!?p> 耿建白隨口問道:“田尻君,你們的運輸車隊什么時候再來啊?他們一來,我就可以有日本酒了?!?p> 田尻毫無戒心,說:“這幾天都不會來了,汽車都去拉部隊,給我們的物資要晚一點再送來了?!?p> 耿建白給田尻的酒盅添滿,同時問了句:“‘皇軍’又要在哪里打八路啦?這些八路也真可惡,老是和‘皇軍’過不去,還老是打不完?!?p> 田尻醉眼迷離,湊近了一些說:“耿桑,你放心,這次青木太君和佐藤太君布了個口袋,只要獨立團的大太君進來,一定逃不掉的。消滅了獨立團的大太君,以后你就可以大大的發(fā)財了?!?p> 耿建白一聽,頓時心頭猛跳。他知道這個田尻雖說只是個曹長,但由于青木和謝承嗣還有崔德元之間的聯(lián)絡,都要用到他,所以他的消息往往是很準的,這一點已經(jīng)被反復證明過了。他想再問詳細一點,又怕引起田尻的疑心,正在猶豫著。
田尻這時候大概也有點覺得說得太多,轉了話題,開始說起女人和酒。耿建白不敢再問,只好有一搭沒一搭地敷衍著田尻。又過了一會兒,他就找了個借口走出了雅間。
耿建白知道田尻的話不會是信口胡說,這田尻肯定聽到了一些什么。但是他現(xiàn)在又沒辦法再打聽下去,根本不知道鬼子設的陷阱是什么?設在哪里?他想,要是譚振江知道鬼子正在布設陷阱,一定會提高警惕,或許能夠及時分析岀鬼子的動向??墒且氖撬F(xiàn)在還沒有和獨立團恢復聯(lián)系,除非譚振江再次派人來,否則他是束手無策。
他想了半天,晚上又和汪家明商量了許久,最后終于下了決心——不管田尻說的有幾分是真的,一定要想辦法給譚振江送個信,提醒他多加提防。他想了個非常冒險的辦法,就是讓汪家明去找兩年前曾經(jīng)使用過的地方上的聯(lián)絡站。
他們這個情報站剛建起來的時候,曾經(jīng)有過兩個月是通過地方上的交通線,再和獨立團聯(lián)系的。后來他們和獨立團之間直接的交通線完善了,就和地方上的交通站切斷了聯(lián)系?,F(xiàn)在他們要去和老的交通站聯(lián)系,這是違反地下工作的鐵律的。而且時間這么久,那些交通站還在不在?那里的人現(xiàn)在是不是還能和上級聯(lián)系上?那里的交通員有沒有變節(jié)?這一系列的問題都不明朗。他們現(xiàn)在去找這些交通站,危險性是非常大的。
可是他們沒有更好的辦法,明知有危險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汪家明半夜時分冒險從城墻上的裂縫中攀爬出了城,他隨身帶了三顆手榴彈,一旦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就準備拉響手榴彈將自己炸得四分五裂。
他去找的那個交通員還活著,也還住在家里。那人面對找上門來的汪家明,什么都沒有表示出來,只是靜靜地聽汪家明說完,然后他就把汪家明推出了家門。
汪家明回到了城里,把事情經(jīng)過向耿建白匯報了,兩人都不知道這件事到底是不是辦好了。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們也就再無辦法,“黔驢技窮”了,只有聽天由命。
耿建白分析說:那個交通員沒有拒絕見汪家明,還聽他把話說完,那就還有很大的可能和上級保持著聯(lián)系,還是我們的同志,那么這個消息就還有可能會傳送出去。
他們不知道的是,耿建白的直覺并沒有錯,這個人還真的和上級有聯(lián)系。他還記得汪家明,但是在當時那種情況之下,他不得不多長一個心眼。汪家明前腳走,他就后腳出了門。幾經(jīng)周折,地方上的同志好不容易將這個消息送到了譚振江的手中,但那已經(jīng)是三天以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