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總是烙餅似的睡不著,楚非那句話讓我覺得有點毛骨悚然。本來聽著該是溫柔而浪漫的話語,在他那種莫名其妙的笑容之下,讓我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我躡手躡腳走進客廳,呂正用被子把自己卷得像個蠶蛹,小D在他旁邊睡得四腳朝天。我縮進大床旁邊的單人沙發(fā)上,蓋了條毯子,默默看著他熟睡的背影。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安靜了很多,剛才的焦慮隨著他安眠的呼吸聲煙消云散。
早上我在小D的口水中醒來時,渾身腰酸腿疼。從沙發(fā)上下來差點絆了個跟頭,呂正用棉被把我裹得只剩一個腦袋在外面。我掙扎了半天才從被子里面出來,去衛(wèi)生間的時候,他正在廚房做著早餐。
我滿嘴牙膏,含含糊糊的和他說,這幾天晚上可能要加班,估計十點多才收工。呂正說那我和俱樂部說一聲,這周早點下班接你去。我怕他碰見楚非,就說:“那你到了停車場給我打電話,我下去找你。”
下午到了辦公室,我先把公司英文頁面更新了幾條紡織業(yè)新聞,接著就翻譯昨天楚非給我的幾份資料。他好像一直在屋里沒露面,倒是看見妖嬈的女副總在他辦公室進進出出。
我到現(xiàn)在也沒弄明白女副總究竟是個什么角色,花瓶?她多少老了點。工作人員?我從未見她有什么實際功效。她更像是楚非的秘書,沒事送杯咖啡進去,中午陪他到餐廳吃飯。好像24小時不離的跟著他,如影隨形。
我翻譯好一份資料,敲了敲楚非辦公室的門。他讓我進去,女副總就站在他身后,她看我進來后,和楚非耳語了兩句就出門了。對她而言,我依舊像是空氣一樣。我把文件放在楚非面前,他說你等會,我先去趟會議室。
我坐在辦公桌對面,無聊的玩著手里的筆,一不小心,筆被我甩到了楚非的辦公椅下面。趁他沒回來,我趕緊起身過去撿。繞到他桌子正面時,我看到一個打開的上鎖抽屜里,幾份文件下面壓著一個女人的照片,只露出半截,那眉眼很是面熟,卻一下子想不起來是誰。
一抬頭我看到了擺在他桌子上面的相框。那是一個與他辦公桌極不搭配的卡通相框,一只小獅子,因為他是獅子座。這相框是幾年前我給他的禮物,里面那張相片是我大三時去貴州旅游時照的。紅撲撲的臉,麻布褲子,把兩只腳伸到湖水中亂踢,沖著鏡頭傻傻的笑。
我坐在椅子中,拿著這照片,滿腦子的過去,以前他每次在家打掃衛(wèi)生的時候,總要擦擦這相框,還一千零一遍的說,我就喜歡你這張照片,看了想讓人咬一口??涩F(xiàn)在這照片于他又有什么意義呢?
我剛回過神時,楚非已經(jīng)進門了。他看我緊緊攥著那相框,就說:“怎么,想要回去???”我說嫁出去的媳婦潑出去的水,我送別人的東西不會要回來。說著我把相框使勁的倒扣在他桌上。
楚非把相框拿起來,端正的擺好,他看著照片中的我,緩緩說道:“我真的很懷念那時候你的笑容,特別純凈,誰看了都覺得開心。而如今變得又何止是我。獨處之時,你就沒審視一下自己,現(xiàn)在又何嘗不是一個刻薄易怒和神經(jīng)質(zhì)的女人?”
我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我也知道他早看穿了我所有偽裝下那顆脆弱傷感的心??墒俏业谋橙耘f挺得直直的,我面無表情的說,你午夜夢回的捫心自問對我來說沒意思,覆水難收,你該不會試著想挽回什么吧?
說完,我快速的走出了他的辦公室。
我真希望他不要再提起這些過去,現(xiàn)在我心里滿滿的都是呂正,只想看到光明,感受溫暖??沙强谥械哪切┩聟s像是一把把鋒芒利刃的小刀,把我想重拾愛情的心扎的千瘡百孔。他若還是這樣,無論付多少違約金,我還是要辭職的。
奮筆疾書了幾個小時,我靠向椅背,揉著酸痛的脖子。公司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我們兩三個加班的。街邊路燈幽暗,早已沒有了什么行人,鋼筋水泥的森林里,寒風呼嘯而過。
我正在想著下午楚非抽屜里的女人照片,Amy突然跑過來沖我擠眉弄眼的笑著。我說有事說事,別跟在那面部痙攣似的。Amy拍了我一下說,死鬼,門口有人找你,姓呂,大高個兒,誰啊誰啊。我開始驚得一身冷汗,不過轉(zhuǎn)念一想,楚非兩個多小時前就走了,還好。
我說我男朋友,你讓他進來吧。Amy沖外面招了招手,呂正一身黑西服,領(lǐng)帶松松的掛在脖子間,估計是剛下班。他笑瞇瞇的走進來,拉了把椅子坐在我旁邊,說:“體貼吧,給你買了生菜雞球粥,可熱乎了,趕緊吃吧?!?p> 我說,喝不完,太多了,你也一起吧。于是我們頭碰頭的湊到一起邊喝邊聊。
Amy在旁邊瞪著倆圓眼睛說:“你們可不可以不這么甜蜜,還讓不讓單身少女活了?!蔽野岩槐璭asyway的熱奶茶舉到她面前:“這總能堵上你那小嘴了吧?!彼男χ?,喝著奶茶回到了前臺。
呂正邊喝粥,邊跟我說,跟他一起做警衛(wèi)的中東胖爺,前幾天去了悉尼郊區(qū)的獵人谷,風景特美,還買了不少物美價廉的紅酒回來。呂正說,咱們也去吧,孫叔的朋友在那有空房子,我好久沒見孫翔了,咱仨去怎么樣。我說,寒假快到了,咱們多去住幾天吧。
呂正高興的直點頭,嘴角上兩顆大大的米?;伟』?,我笑著用紙巾給他擦掉。誰知道這時候背后響起了一個冷冷的聲音:“不介紹一下這位是誰嗎?”我就像只受驚的貓,渾身的毛都立了起來。楚非怎么回來了!
楚非雙手環(huán)胸靠在角落的墻邊,冷笑的看著我們,我舉著勺子忘了要放下,粥滴滴答答的灑在了我的褲子上。呂正趕緊扯了幾張紙巾給我擦著,然后站起來,望著楚非說:“你好,我是她男朋友,呂正。”
楚非緩步走了過來,向呂正伸出手說:“很高興認識你,我是Eva的上司,楚非。”我只是呆呆坐在那,不知道要說些什么。就在他們雙手握上的一瞬間,我的第六感在拉警報,好戲即將上演,不過它不會是一場喜劇。
呂正的眼里清澈坦蕩,緊緊拉著我冰涼的手,仿佛在撫慰我的不安。楚非直直的盯著呂正,眼神多變而復雜。短短幾秒,他時而好像要將雙眼化作利劍穿過呂正的頭顱,射向后面的墻上,時而又帶著勝利的微笑,像是早就預知到了什么。
短暫眼神的交鋒后,楚非從考究的銀邊名片夾里遞給呂正一張名片,說,請問您在哪高就。我插嘴道,呂正還在某某大學念書,學生。楚非笑著說,有時間一起出來吃個飯,Eva表現(xiàn)不錯,我正想找個機會獎勵她,你也一起來吧。
我本以為呂正討厭這樣的應(yīng)酬,會拒絕掉,沒想到他微微笑著說:“好啊,難得能和我女朋友的上司吃飯,怎么能錯過。”楚非說那就這周五晚上下班吧,附近有家不錯的意大利餐廳,我讓前臺明天訂個位。
晚上回家后呂正一直打電話和孫翔商量去獵人谷的事情,我坐在電腦前心不在焉的玩著超級瑪麗。楚非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越發(fā)讓我覺得疑團重重,他沒事就關(guān)在自己辦公室不出來,從不和下屬交流,女副總每天進出他屋子也不帶文件,還有那個女人的照片,我怎么還是想不起來。
我敲著腦袋努力回憶那張臉,一雙大手從后面伸過來,輕輕的揉著我的太陽穴。呂正說,你加班太累了,看了一天電腦現(xiàn)在還玩游戲啊,躺下,我給你做眼保健操。我說不會吧,這你也會。
呂正讓我躺下,枕著他的腿,還真像模像樣的給我做起了眼保健操。他有幾根手指很粗糙,想來可能是幾年前摸爬滾打,練射擊時留下的老繭。但同時這雙手又無比溫柔,向我疲勞的雙眼和大腦傳輸著陣陣熱力。
我真想和他說楚非的一切,可是要如何開口,他又會不會誤解楚非是為我而來。為什么人在世間不能非黑即白,總要前怕狼后怕虎,終其一生要游走在灰色地帶,至死都沒能活個明白。
呂正伸出大手推平我糾結(jié)在一起的眉毛,說你別總皺眉,老了會有皺紋的。我扁著嘴說,早就老了,怎么,嫌我人老珠黃了。他笑瞇瞇的刮著我鼻子說,你就是老了,也是個最可愛的老太太。
起身跪在床上,我說呂正你抱抱我,我覺得特別累。呂正啞著聲音說,我要是不止想抱你呢。我一把摟住他,在他耳邊輕輕說,那你還想干點什么,隨便吧。
小D在地上蹲著,好奇的看著我們,呂正說,去,大人的事小狗別看。
這一夜,我睡得格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