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在呂正家的第六天,中間陪他去換了兩次藥,本來想早點回自己家的,在瞻仰了他那條觸目驚心的大傷口后,我同情心泛濫的沒開口。
他這個人很安靜,生活作息也規(guī)律,每天除了纏著我做飯吃之外,大多數(shù)時間都呆在客廳看雜志,做作業(yè)或是玩玩電腦。
晚上吃飯后,我們經(jīng)常去門口的海灣散步,中間還去隔壁街的Ikea撿了一大堆特價的鍋碗瓢盆。那天晚上過后,我感覺我們之間的距離似乎拉近了一些,他的笑容也比以前多了,孩子般調(diào)皮的神情時常出現(xiàn)。
下一周是每學(xué)期都有的一周假日,皇甫的新男友要帶她去外地滑雪,小曼和幾個別的同學(xué)正狂買比基尼準(zhǔn)備去Bondi海灘釣帥哥。我攪著一鍋當(dāng)歸桂圓紅棗雞湯。想著我的假日要怎么過。
呂正聞著味兒就從客廳過來了,砸吧著嘴說:“這么多紅棗啊,少放桂圓啊,多了我上火,不過還挺香?!蔽业闪怂谎郏骸敖o你燉你就吃,哪那么多話,放了那么多血還不好好補補?!彼诓妥琅院俸俚男χ?。
“你們什么時候放周假?唉,我都不知道去干點什么?!蔽覇査K朔妥郎系娜諝v說:“下周一開始,你們也差不多吧,我倒是挺想去海邊的,可惜這胳膊?!?p> 我給他盛了碗湯放在面前,催他趁熱喝了。他剛舉起勺子時手機響了。放下電話他很興奮的說:“是小江子,就是管你叫大廚那小子,他媳婦兒說想去海邊玩,約我一起過去,再叫上孫翔?!?p> 我說:“你倒是有地方去了,我還不知道怎么打發(fā)呢?!彼乐蛔祀u肉說:“小江子說務(wù)必叫上你,咱們帶著鍋,那邊有個海灘能挖出好多芒果螺,往前走還有一個能釣魚和BBQ的地方,咱們弄點海鮮吃?!北緛磉€想矜持的客氣一下,一聽說有海鮮吃,我毫不猶豫的就答應(yīng)了。
出發(fā)的那天是個好天氣,萬里無云,溫度適中,時不時還有陣小風(fēng)吹過。孫翔來了,灰色的T恤,白色沙灘褲,看著不像上一次那么木訥了,竟然還沖我笑了笑。小江子和他女朋友則是標(biāo)準(zhǔn)的澳洲小青年打扮,花里胡哨熱情四溢。
那女孩看著二十出頭,雖是一臉的精明,倒也不像個壞人。小江子開的是個小跑車,坐不下三個人,孫翔只能坐呂正的思域。呂正胳膊的雖然不用吊著了,但是還綁著繃帶,沒法長途開車,我又沒駕照,自然是孫翔當(dāng)司機。
孫翔的駕駛技術(shù)也是超級的好,就連超車也不會感覺速度上過大的變化。他和呂正在前排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我在后排舒服的曬著太陽。
一會呂正遞給我一瓶東西,我一看是嬌韻詩的防曬,他說:“那天你樓下超市買羊排的時候,我在樓上瞎逛,看見這牌子買夠70刀(澳元簡稱)送個大背包呢。我看你的防曬好像不防水,這個防水?!睂O翔偷偷的瞥了呂正一眼,嘴角揚起淡淡的笑。呂正看見后趕緊又說:“你少擦點啊,給我留多半瓶,我這么帥也得臭美一下?!?p> 兩個半小時后我們就到了紐卡斯?fàn)柾猸h(huán)的一個海灘,海灘不大卻格外的熱鬧,我們找了很久的停車位,最后才在角落里找到兩個。
一下車,江子媳婦nina就豪放的把外衣一脫,一身金黃色的比基尼拉著江子往海邊跑,nina邊跑邊說:“西面,我們?nèi)ノ髅婧烎~在東面,電話聯(lián)系??!”這兩口子一個毛病,喜歡邊跑邊說。
呂正一把遞過來嬌韻詩送的大帆布包,一臉得意的和我說:“怎么樣,值吧,毛巾和防曬我都裝好了,走吧?!皩O翔拎著個大釣魚袋跟在后面。
東面釣魚的海灘是不能游泳的,因為這側(cè)海灘的沙質(zhì)非常稀松,一旦踩上去就會發(fā)生小面積塌陷,腳插在里面很難拔出來。
那邊設(shè)計了一溜釣魚臺子,也可以租船去海面釣魚。孫翔絕對是個釣魚高手,我看著他舉桿的手足有十分鐘,幾乎一動沒動,連眼神都是死死的盯著海面上的那一點。
又過了一會我實在坐不住了,看到路過的小孩手里舉著冰激凌,我也開始犯饞。我說要去買個冰激凌,估計呂正也悶得慌,就說和我一起過去。
冰激凌店的人多的要死,老外又人高馬大,還好呂正橫沖直撞的擠了進去,不一會舉著一個香蕉船出來了,獻寶似的遞到我跟前:“我要了五個球呢,百香果,香草,巧克力,樹莓和榛子味的,總有個你喜歡吃的吧?!?p> 碩大的一個香蕉船在我倆的共同努力之下很快一干二凈,呂正咂著嘴巴還意猶未盡。他又開始斜眼看著隔壁位子上,小姑娘手中的黃油烤玉米。
在回去找孫翔的路上,我們買了三截烤玉米,還沒到海灘時,呂正就已經(jīng)把孫翔那份也代勞了。
孫翔已經(jīng)收起了吊桿,正和旁邊的黑人老大爺在說釣魚經(jīng),黑大爺聽得連連點頭。我一看桶里竟然已經(jīng)有了三條二十公分左右的大魚了,對這木訥男的敬意油然而生。
我們?nèi)齻€在海灘周圍的草坪曬了會太陽后,日頭已經(jīng)由東往西轉(zhuǎn)了,打電話把江子兩口子叫來。大家商量了一下決定多逗留兩天,一是還有些地方?jīng)]去玩,既然出來了就玩全了,二者假期也長,早早回去也沒必要。
江子媳婦吵著要吃烤魚,可是周圍的BBQ架子全都租了出去,只能再往前開車看看了。還好孫翔想得周到,帶著便攜式小冰箱可以讓魚保鮮。
我們一路打聽,終于來到了那個據(jù)說有著很多芒果螺的海灘。這是一個很僻靜的海灘,將近半公里的白色海岸線上只有五六個人,岸邊有條公路通往山上,公路兩遍有很多民居似的旅館。
我們找了一家贈送早餐的小旅館,老板很是熱情。整個旅館只有十六間房和一個小餐廳,但卻十分干凈整潔。Nina不想和江子分開,我也愿意落得清靜,就自己單獨開了一間,呂正和孫翔住一起。孫翔把魚給老板讓他幫忙加工一下,我們晚點去餐廳吃。
我的房間正對著大海,打開窗戶就能聞到咸咸的海風(fēng)混雜著青草的味道。這時天有些陰了,云層漸漸的變厚,大海也由碧綠色變成了灰藍。我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后,感到外面刮得風(fēng)有些涼,就趕緊在T恤外面加了一件迷彩帽衫。
我去找孫翔和呂正,一開門發(fā)現(xiàn)倆人正玩著撲克,被他們拉著玩了幾把斗地主后,我的肚子開始叫了。我們到江子的房間叫他們吃飯,好半天江子裹著個浴袍滿面春風(fēng)的給我們開了門。
呂正一看立刻一臉壞笑的說:“江子哥真是爭分奪秒的搞生產(chǎn)啊,你說這太陽還沒下山呢,你們就開始夜生活了。”江子媳婦兒在里面大喊:“你個臭呂正,你別找女人啊,等你找了,我天天堵你們家門口損你,”孫翔笑著說:“江子你趕緊洗洗,別臭貧了,我們到門口抽根煙,咱吃飯去。”
門口呂正和孫翔抽著煙,我過去和旅店老板聊了會天。他告訴我明天下午兩三點退潮的時候西邊海灘有很多芒果螺,以前是限制個人挖掘數(shù)量的,現(xiàn)在是旅游淡季,也就沒人去管了。他在后院有幾把種花用的小鏟子可以借給我們,明天挖回來之后還可以免費給我們煮一下。
我千恩萬謝了一番后跑去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孫翔說你應(yīng)該去學(xué)公共關(guān)系專業(yè),讓呂正這牛脾氣的人學(xué)純屬浪費。這是我第一次聽孫翔說這么長的句子,很是意外。一會,江子兩口子來了。我們進到餐廳時,只有一對南美情侶在吃晚餐,很客氣的對我們笑了笑。
孫翔的魚被烤的香氣四溢,老板說因為魚很新鮮,只是加了些鹽和他自己的秘制香料。我們又隨便點了幾樣,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飯后老板娘還送來了她親手做的椰絲餅干,椰子淡淡的清香立刻沖淡了嘴里有些油膩的味道,大家都贊不絕口。
美美的睡了一覺之后,第二天兩點多我們就舉著工具和塑料桶準(zhǔn)備去挖芒果螺,開始呂正和孫翔還矜持的穿著T恤和人字拖一板一眼的認(rèn)真挖著。不一會便也像江子那樣脫了個光膀子,赤著腳跪在沙地里奮力的挖著。
我在他倆不遠(yuǎn)的地方漫不經(jīng)心的摳來摳去,半個小時了什么也沒挖出來,只聽到江子媳婦在那大呼小叫的說挖出來個好大的。遠(yuǎn)處的云層又開始堆積,估計過不了多久會有一場大雨。暴風(fēng)雨前的海面最為平靜,波瀾不驚,我突然有種想下去游泳的沖動。
“喂,挖到點什么?”呂正和孫翔像兩個鐵塔似的擋住了我望向海面的視線。我指指桶里正奮力往上爬的一只小螃蟹,“挖到這孫子了?!?p> 江子兩口子在路上開心的說著,拎著足有三斤的芒果螺,加上呂正他們挖的,五斤還高高的呢?;氐搅寺灭^,我特意揀出來二十多個比較大的,拿給老板表示感謝,然后麻煩他晚飯時幫忙把剩下的煮煮,老板高高興興的答應(yīng)了。
大家都回房休息了。我走進房間,看著那越積越厚的云層,突然想起來八歲時有一次爸爸帶我去后山的海邊游泳。
那天也是突然下起雨來,海面的浪頭足有兩米多,小小的我每次想爬上岸都被再次卷回到海中。爸爸并沒有拉我,只是在對我喊:“要學(xué)會合理分配你的體力,在浪頭即將回去的一瞬間使勁爬回岸上。”
那個海邊全是石子和貝殼尖利的碎片,不像澳洲沙子如此這般幼滑。我一遍遍的沖向岸上,一遍遍的被卷回,胳膊和腿上都劃出了細(xì)細(xì)的口子。不知道試了多少遍,最后我終于成功的爬回了海灘,我只記得一胳膊的血道子和一臉的淚水。
像是鬼使神差一般,我換上了游泳衣,套了一件沙灘裙就向海邊走去。海水已經(jīng)變成了深灰色,也逐漸有了些浪頭。
我沒做任何熱身就緩緩向縱深游去,海水有些冰冷,但卻讓我產(chǎn)生了一種家的幻覺。仿佛回到了小時候,背著游泳圈和爸爸媽媽在海里打水仗,那種幸福的感覺讓我想要流淚。
我不知道游出去多遠(yuǎn)多久,好像不覺得冷,不覺得浪變大了,只是隨著波濤在起伏,隱約中感覺遠(yuǎn)方海天相接之處打了幾道厲閃。
突然我覺得右腳一陣痙攣,身子竟然沉了下去,我知道可能是抽筋了。趕緊探手去扳右腳,可是不管用,整條右腿開始僵直。我有些慌了,奮力向岸邊游去,可是劃了好久好像還是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