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巷服侍軍伍粗鄙的場所，就難入江湖豪客眼水，倒是這中巷三里，院子十八處，裝修適中，姐兒年輕漂亮功夫好，又會說些俏皮話兒逗江湖客開心，甚至有些還能舞刀弄劍博恩客一笑，故而最是符合江湖人口味。
也是好些年的積攢定型，中巷這十八家院子，幾乎成了江湖豪客們的專屬尋歡作樂之處。
“照理說你這身打扮也該在這十八家院子里選個上檔次的，不過因為我嘛，咱們就不能進去了。”
馬德淵此話有些自得，馬錚也看出來了，那些院子門口司客眼神不時會溜到自己身上，但再一看身邊那個馬德淵，這些精明奸猾的司客就打起退堂鼓。
也有往來尋花客會多看馬錚兩眼，但落在馬德淵身上時，臉上就有兩種截然不同的表情。
一種是鄙視，武人輕文人，尤其是像馬德淵如此裝腔作勢打扮的文士，最是讓武人不恥。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眼瞎，馬德淵平常時候雖不在天水城中，可一年好歹也要再次逗留些時日，院子門口那些司客不認識是因為馬德淵尋常根本不走這邊過，但總有些江湖豪客，認得他這位馬家公子爺。
凡是認出馬德淵身份的，都是躬身賠笑，甚至還不敢主動打招呼，馬德淵若是將眼神挪開，對方便趕緊喏喏而遁，馬德淵若是微微頜首示意，那對方便如同是撿了金子銀子一般開心。
但不管是什么樣的江湖豪客，馬德淵一律不與其說話，甚至連多看兩眼都欠奉。
“哎喲，德淵少爺，咱們這是要走多遠啊，小的我腿都軟了?！?p> 馬幺幺心神始終不敢放松，前面那些庸脂俗粉也就罷了，連他馬幺幺都看不上眼，想來是勾引不到錚少爺，可這中巷里的姐兒，單論姿色已經(jīng)不輸上巷幾分，只是差在文采才藝，若是馬德淵真將馬錚帶去上巷那個溫柔鄉(xiāng)，可是連君王都不早朝的英雄冢啊。
“馬幺幺你要是再開口，我一會兒就找來十個姐兒伺候你三天三夜，你信不？”
馬德淵頭也不回，唇角帶笑，說出的威脅對男人恐怕是香艷無比，但落在馬幺幺身上，那就是真真要他性命。
打了個寒戰(zhàn)，馬幺幺趕緊閉嘴，他信馬德淵能說到做到，當馬錚扭頭看他時，這“煙視媚行”的男子，只能送來兩道可憐巴巴的眼神。
“放心，我知道分寸?！?p> 不想讓馬幺幺太過擔心，馬錚用眼神傳去一道信息，可馬幺幺還是將信將疑，概因他是知道那上巷姐兒，究竟有多大魅力。
“十八院子也只是過眼云煙，終于到上巷了，你聞聞，這空氣當中，像是味道都不同了?！?p> 馬德淵閉上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青云上巷，直上青云。
人都說神仙能騰云駕霧，又說那事兒總能快活似神仙，再有就是癡男怨女，便會只羨鴛鴦不羨仙。
這青云上巷里可不少有才子佳人的故事，但無論如何粉飾，卻脫不去底子里那濃濃的銅臭味兒。
也有姐兒不愛金銀愛才俊，更有姑娘不看長相看墨寶，可世上總是兩頭多，一頭是有錢有勢，一頭是腹有詩書窮挫矮。
馬德淵在上巷西口閉目吸氣之時，馬錚兩眼如炬，正看見那不堪一幕。
粗過手臂的棒槌，狠狠敲向單薄的脊背，輕紗羅裙漫步搖曳，對于想快跑之人來說，那就是一層綁縛。
跑不動便躲不過，洗濯用的棒槌敲打在姑娘背上，粉紅羅裙便沁出一團殷紅來。
“咦？”
馬德淵鼻子倒是靈光，一口氣還沒吸完，竟然臉上就變了顏色，兩眼一瞪，道：“哪個壞本少爺心情？”
吼聲出口，操持棒槌之人連忙回頭，眼神掃過馬德淵，當即渾身就是一抖。
馬錚篤定，那男人識得馬德淵身份。
“漪夢樓小廝，見過德淵少爺?！?p> 棒槌被扔去路邊，滾入陽溝里，姑娘還撲倒在地，嚶嚶泣泣。
馬錚且不去管那什么樓小廝如何拍捧馬德淵，徑直走向那姑娘，在三尺外駐足。
“錚少爺，這種事情不用管的。”
馬幺幺在后面小聲提醒，他怕馬錚是個雛，不知其中好歹深淺。
“我省得，只是看她傷有多重?！?p> 其實傷不重，只是女孩兒皮薄，加之身上衣物單薄，被那粗糲棒槌一蹭，油皮破了，看似慘烈其實不然，只不過對于姑娘家來說，疼痛有些難忍，怕是還有種種心緒在內(nèi)，才會伏地不起。
其實青樓小廝一般也不會將姑娘往死里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句話市井小人同樣懂得，除非是年老色衰在樓中漿洗混口飯吃那種，否則誰敢保證將來就沒有紅起來的一天？
姐兒們有時候等緣分，有時候等貴人，但小廝永遠都是小廝，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
“漪夢樓的家事，真晦氣，咦，這不是秦香么？”
“德淵兄長認識她？”
馬錚倒是好奇，他本以為是樓中普通女子，可既然能讓馬德淵叫出名字，那就真不普通了。
“稟德淵少爺，就是這秦香，吃里扒外，竟然還想著跟一個外地來的公子哥私奔，沒打死他算是媽媽心好，昨日里讓人梳攏，她就用剪子要自盡，又有東城鄧大人愿意出紋銀五百兩為她贖身，她竟然就像逃跑。”
小廝口中噼里啪啦，馬錚聽了之后卻是不懂聲色，反倒是旁的馬德淵連連點頭，手指秦香道：
“那就是了，壞了規(guī)矩可不行，馬錚你說呢？”
“我說什么？”
馬錚抬頭起來，眼神掃過那小廝，小廝見他面生，又是勁裝打扮，眼底竟然也閃過一絲鄙夷，可惜馬錚眼尖，看的清清楚楚。
“這秦香在漪夢樓里也算是個角兒，只不過此種行徑算是壞了名聲，還是個清倌人吧？”
馬德淵這最后一句，可是在問那小廝，不過因為三人駐足，加之馬德淵名聲，那漪夢樓的司客已經(jīng)過來兩個，馬錚還看見從漪夢樓門口出來一個濃妝艷抹的婦女，若沒猜錯該是那漪夢樓老鴇了。
看來馬德淵面子的確大，像這種多管閑事之舉，要是換個人來，怕早就該被漪夢樓小廝群起而哄之。
其實也是因為馬錚多事，若今日不是因為馬錚在場，馬德淵怕是看也不會多看一眼。
“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不過我看這秦香姑娘受傷不輕，難道就不送去醫(yī)館看看？”馬錚一副不諳世事的模樣，頓時引來漪夢樓司客小廝暗中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