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佳這事情一鬧,希誠娶老婆也沒了心思。那天找人來請(qǐng)我回去,我斷然拒絕了。
過了幾天,希誠還是領(lǐng)著他新納的倩兒過來了。我剛洗了澡,在窗邊梳頭,身上還有一股水洗過的肥皂味兒。他們見了我,愣了一下。倩兒撲哧地捂著嘴笑:“姐姐怎么一大早就洗身呢。”我抬頭看她,也是個(gè)不足稱的少女,巴掌的小臉白白凈凈,頭上卻別扭地梳了個(gè)婦人才有用的發(fā)髻。我也弄不清那叫什么。我瞥她一眼。
有個(gè)丫頭端了茶盤子過來,倩兒就恭恭敬敬地拿起來送給我。
我看了她很久,也不去接。
倩兒眨巴著雙眼,漸漸地就有些著急了,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希誠在一旁背著手看著,緊緊抿起來的嘴巴將他的焦慮表露無遺。
我忽然笑了笑,接了來喝了一口。
在場的人都松了口氣。倩兒又笑了起來,兩個(gè)小酒窩淺淺的,像極了容佳。都是一般的年紀(jì),水靈靈的可愛。
希誠走近我,伸開手摸我的后背,低聲說:“我原以為……”我扭開了身子,又用乞求的目光看他:“我們?nèi)タ慈菁押貌缓??”希誠應(yīng)允。
車載了我們?nèi)诉^去。容佳見了我,并沒有像從前那樣撲上來喊,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坐著。見到了倩兒,有點(diǎn)吃驚,起來逐個(gè)給我們請(qǐng)安。我覺得像做夢似的,多希望她一回身又能像小鳥一樣飛起來,肆無忌憚地叫著“媽咪爹地”。
丫頭香兒跟我們說了說容佳的狀況,看來她身體還能受得了,害喜的情況不嚴(yán)重,又說四爺經(jīng)常過來?!靶〗闶浅醮螒烟?,心中自然緊張,有些鬧也是正常的。幾位福晉也來過?!?p> 希誠支開了倩兒,俯身給我說:“四爺?shù)男?,我捉摸不透?!?p> 我點(diǎn)頭。他伸過來握著我的手。我看他的眼,瞬間就明白了,這樣的默契,許久不曾來了。真是恍如一夢,一切從來好不好?
我猛地眨眨眼,將念頭一下子拋開,對(duì)著他笑了笑。然后走到容佳身邊,輕輕地安慰。起初她的身子僵硬,我的眼睛盡量不去接觸她那略略突出的肚子。后來她還是慢慢地靠在了我的懷里,什么都不說,小臉沉寂著。
這樣接連許多天,我和希誠都會(huì)過來。容佳見了我們,漸漸地也伸開了手臂,仍舊像個(gè)孩子那樣,悄悄地撒嬌。只是她總放輕了動(dòng)作,唯恐傷著了自己的肚子。我很不喜歡。
這日,香兒對(duì)我說:“夫人,府里有人說小姐閑話,說她不過是懷個(gè)孩子,還嬌氣得成天要爹娘來看,分明是嫌四爺府上照顧不周?!苯又低殿╊┧闹?,壓低聲音告訴我:“還有人說得難聽,說那孩子不是四爺?shù)?,是……”我一把捂住她的嘴,?yán)厲地告誡她:“再亂說你以后都不用來了。”她惶恐地差點(diǎn)要下跪。
我一路回去,想得滿地心事。
胤祥早就在客棧里等著了,笑著問我:“如何了?竟然如此出神?!边@桌子上全是酒菜。他敲敲桌子:“來,給爺斟酒?!蔽夷闷鹁破?,給他滿上,放下了就坐著看他?!澳阋瞾?!”胤祥指指我跟前。
這愁酒叫我一杯比一杯清醒。
他卻大口地嚼著豬頭肉:“女人終是女人。這想是一日,不想也是一日。也不是什么天塌下來的事情?!?p> 我問他,你哥準(zhǔn)備怎么處理這事情。
他說:“我如何知道。男人終日為后院操勞也不是個(gè)智者所為,四哥沒有那份子心的?!?p> 我看看他,低聲說:“胤祥,幫我點(diǎn)事兒好不?”
他聽過了我的要求,竟然拍著桌子勃然大怒。我忙拉著他,柔聲說道:“可以嗎?”他愣了愣,慢慢地將我扳到身前,沉默起來。我用力地點(diǎn)頭:“我怎樣都肯?!鄙焓肿プ∷氖直?,卻因?yàn)轭澏吨瑒澇隽藥椎乐讣缀?。胤祥低頭看了看,松開了手:“走開。爺早厭惡你了?!闭f完,他就踱著步子,徑自出去了。
容佳懷孕有三個(gè)月了。我心急如焚。
挨了一個(gè)星期的時(shí)間才過去看她,見她摸著肚皮微笑地走向我,我的心又開始疼得很了。
“容兒。”我打斷了她絮絮叨叨的報(bào)告,“不要和我說你懷孕的事情。媽又不是沒生過寶寶,知道那種感覺?!比菁训哪樇t了起來?!皠e要這孩子了好不好?”我狠下了決心才說出這話。容佳一聽,騰一下站起來,踉蹌著往后退一步。
“聽媽說,這樣對(duì)你沒好處?!蔽艺f,“媽要你有個(gè)快樂的童年。”
容佳冷冷地咬著牙:“我很快樂,額娘!”
我再要伸手去撈她,她已經(jīng)躲開了,進(jìn)了里屋。不一會(huì)兒,香兒出來說:“夫人,小姐說身子累,已經(jīng)歇下了?!边@陌生的孩子,陌生的情感。
一連數(shù)日,我過去四爺府,都被擋在了門外。
無奈,我只得去找希誠。到了他家門口,腳步就開始發(fā)沉了。府門打開,裕佳剛好牽著倩兒說了笑話出來,還掩著嘴吃吃地笑。倩兒見了我,上前問好。裕佳猶豫了一下,才走上前:“兒子見過額娘?!蔽艺f我要找你爸。裕佳沒聽明白,還是倩兒立即回頭去吩咐人把希誠喊來了。
我看他倆真的新婚燕爾,如膠似漆的。希誠出來了,倩兒低聲同他說了什么,又抿嘴一笑,還將他辮梢的幾根毛躁的頭發(fā)順了順。希誠才走下來。我說:“我說不動(dòng)她,她不理我?!?p> 希誠皺著眉頭:“這女兒的性格著實(shí)像你?!?p> 我不可思議極了:“像你吧。一樣地迂腐!”
他說:“今兒不是吵架的時(shí)候。若不緊著些,容佳的小命兒怕是岌岌可危了?!?p> 我緊張地問他:“那個(gè)通奸要治什么罪?”希誠咬著唇不回答。我也不想多去問了,免得再增添心悸。
“你回吧?!彼f。
幾日之后,希誠來找我,我見了他的神色黯淡,知道容佳那里是說不通了??伤麉s還存了一點(diǎn)希望。我說:“你醒醒吧!你好歹也是個(gè)研究歷史的人?!彼╈宓卮虻粑业氖郑骸拔覍?duì)**史話無任何興趣?!?p> 雍正有許多女人。
乾隆有許多女人。
即使容佳是他們身后的其中一個(gè),這樣存活在別人的陰影底下有什么意思?我的人生只有一種企盼,就是只有專一的愛情和專一的自由。
他們都不懂。
是不是因?yàn)槲覀兏袅俗阕闳倌辏?p> 希誠問我:“你何時(shí)回來?”
我說:“你和她不是過得挺好?!?p> 他的聲音忽然就放柔了:“她待人是很謙遜,比巧珠要好。”好歹夫妻一場,卻在我面前這樣夸別人。我沒有說話,心里也明白了。眼前的人,即使再和我同住上百年,也不能真正成為我生活里的人。
這就是代溝。緣分!
我們并肩走在街上,一切都恍恍惚惚的。
“希誠,”我跨了一步在他面前站住,“我們想辦法讓她把孩子打掉吧?!焙貌缓茫课矣X得自己像個(gè)乞丐,整個(gè)身子都佝僂下去。
“十三爺不是也會(huì)幫助你嗎?”希誠說話的時(shí)候面無表情,可我卻捕捉到了許多屢的厭惡,拉成一整張面紗籠罩著他。
“你是她爸爸呀!”
他停了一會(huì)兒,鄭重地問我,到底我是一種什么心態(tài),是不是非得把孩子留在身邊才能心滿意足?!拔揖褪谴Р煌改悖蛔尯⒆映黾?。不想著法子讓孩子好好保著身子。你做額娘的,原該同我一起找個(gè)萬全之策,使得容兒既能平安又能高升才是?!?p> 我覺得我從來沒有那么惡心過。
話不投機(jī)了。我們?cè)诼房诜质?,朝了各自原本不打算去的方向走,不再回頭。